“阮明月,你到底知不知道,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曲清裳突然满含感情地说了一句。
呵,这个倒是神奇,“你这样的人,也有羡慕我的时候?”阮明月挑眉看她,羡慕我你倒是可以替我去死的,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是啊,你自己想想,你这样一个人,没有背景,没有权利,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呢,就是有这么多人向着你,帮着你。”曲清裳走到阮明月身边坐下,似两个促膝长谈的挚友,“先说皇上吧。我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恩,就算得上青梅竹马吧,他很早就说过会娶我,我也愿意等着。可是后来呢,你却趁虚而入了,你知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江南听到他娶了太子妃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阮明月听她话中这浓烈的怨气,连忙打断,“先打住打住,你说混了吧,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呢。其实我也想知道,若他后来没有被封太子并且登基为皇上的话,你还会不会回来?我可是听说那个时候江南首富的风度翩翩的嫡公子可是对你倾心得很呐,都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吧,就是不知道你是如何狠得下心进宫来的?”
曲清裳面上维持着的无懈可击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江南首富嫡公子,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罢了,她与他,今生已是注定再无交集的。“你以为,我会是你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你怕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故意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出来扰乱人心吧!你不用担心,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过了今晚,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阮明月这个人了。”
“我知道啊,你继续说,说你还羡慕我什么?”阮明月毫不在乎她的恐吓,早就接受了的事实,又会怕它改变吗?曲清裳瞪她一眼,还让她继续说,明明是阮明月自己岔开话题的,“第二个呢,就是太后了。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虽然这次我回宫来她表面上是高兴的,但是她心里却是已经有了隔阂的。她怪我,怪我那个时候不肯嫁给皇上,而是跟着父亲去了江南,所以她也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像以前那样想着我了,你可知道,自从我怀孕之后,她一次都未来看过我,反倒是对柳青芜那个贱人的孩子格外上心,不仅亲自取了名字还为他要了爵位,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她就随随便便给了别人,我何尝不知道,她是做来让我看呢!从我重新回到京中,从我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防着我了,又或许是从我决定去江南的时候起,她就开始恨我了。”
原来是这样,太后曾经给楚焱求娶过曲清裳,而楚焱那个时候还不是太子,所以曲清裳就拒绝了,跟着她父亲去了江南。但是后来楚焱选秀女充盈后宫的时候她又回来了,在太后想来,大概是曲清裳看中了楚焱的皇位才回来的吧,所以她对曲清裳才没有以前那么好了。阮明月才恍然知道,若是曲清裳当年答应嫁给楚焱的话,那她自己也许就不会是太子妃了,或者是,也许就不会嫁给楚焱了,那么,她到底是要感激曲清裳的放手让她遇上了楚焱,还是要埋怨曲清裳的拒绝才让她陷进了这个勾心斗角的漩涡?
“还有呢,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个宫里所有的人我都看不顺眼,尤其是你,其次就是云妃了,她以为她是仙人吗,还不食人间烟火,那干嘛又要进宫来,整天一副别人欠了她的样子,清高给谁看呢!还有那个廖芊芊,虽然平时她不多话,但是一出口就是咄咄逼人,绝对不会给别人台阶下的呢,偏偏她又有个做侍卫军统领的哥哥,轻易动她不得。”曲清裳咬牙切齿地说,又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阮明月,“可是,偏偏这两个人都与你有关系,而且还不浅,真的是物以类聚呢!还有林明延,李如海,顺喜,他们谁没有明里暗里地帮过你,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这么多人围着你转!”
“曲清裳,这些有什么可羡慕的,你自己也不是很好吗,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没有的,你都有啊,处处都比我强不是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当然,你没有的,我都有。那是我应得的,所以我比你强,可是我仍然羡慕那些人对你的好,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一个处处都比不过我却比我活得好的人。”曲清裳看着阮明月,心里的不甘到了极致。阮明月感到自己真是彻底败给她了,怎么还有她这样不讲理的人,她问曲清裳,“那你又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曲清裳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阮明月不屑地笑,“我最讨厌某些人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了。如何,听明白了吗?”
曲清裳气得恨恨地看她,但又无可奈何,阮明月说的是事实啊,她确实努力了很多次都干不掉这个女人,她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妖精,命那么大,甚至连这次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最后都会有改变,她都不得不感叹一句,真乃神人相助!她给旁边的青歌使了个眼色,青歌会意,去拿了那瓶毒药,打开混入一杯酒中。毒药是透明无色的,清澈得让人都要以为是一瓶清水,但往往就是越无害的外表真实面目才越恐怖,才越能致人于死地!
阮明月自然懂得曲清裳的意思,曲清裳是和她聊够了,又或许是她发泄够了,才舍得结束她的生命了。
阮明月自己从青歌手中接过那杯酒,小巧玲珑的酒杯里面承载着的却是那么多的人希望啊,她们都希望她死啊。阮明月自嘲地笑笑,自己活得可真够失败的,这才半生时光,却比三生更漫长,还白白惹了这么多人的怨,一杯酒下去,什么怨什么恨也都应该消失了吧。她缓缓对曲清裳笑了一下,“以后你的孩子应该会很聪明漂亮吧,这宫里那么复杂,你可要好好保护他,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其实她这么说一方面是出于真心,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她死后曲清裳不要太为难楚璃,那个苦命的孩子。
“我才不用你操心,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曲清裳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她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阮明月满意地笑笑,幸好曲清裳还没坏到那个地步,她现在也只是答应不动楚璃,但是想曲清裳会护着楚璃的话就不太可能了吧。她将酒杯凑近自己的唇,刚准备一仰头喝下去,却传来一阵哭声,细细软软,正是楚璃。自从查出那个张氏奶娘有问题之后,红玉就将她关在柴房了,只是偶尔送去些吃的。这三日都是阮明月带着楚璃的,当她做好了死的准备之后,就将楚璃放在了隔壁,曲清裳带来的那些人已经有人过去照顾了。这样她才能安心死去,可是现在楚璃却传来哭声,或多或少地让阮明月的心中一颤,她故意当作没听见,继续喝那杯酒。
就在酒要入口时,酒杯却被一人狠狠地打落了,酒杯摔在地上,没碎,毒酒却撒了满地,地板“咝咝”地冒烟,真不愧是毒药啊。阮明月满脸错愕地望着曲清裳,她这是干什么?曲清裳怒目而视,“你还真不怕死啊!”
怎么了,“不是你让我死的吗?”阮明月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得曲清裳满心生烦,“可不是我要你死的,是皇上让你死的!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你不用死了!”
“为什么?不是耍我吧,一杯酒下去就完事了,你这么折腾你到底累不累!”阮明月也烦躁了,死都让人死得不安心!曲清裳盯着她望了许久,阮明月仍然是不解的反看她,曲清裳终于忍不住,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一把摔在阮明月面前,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阮明月望着转眼间空荡荡的长乐宫,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曲清裳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楚焱改变主意了?她不死了?她捡起那卷圣旨,摊开,待看完了所有的内容,面色陡然剧变,手一抖,圣旨就掉落在地,她也随之滑到了地上,眼神空洞,再不知心痛为何物。
那卷圣旨上用黄绸黑字正正地写着:“今封阮氏明月为大锦长乐公主,嫁予风羽国皇帝为妻。”
这是楚焱的意思吗?阮明月不禁发问。怪不得她不用死了,原来是将她嫁给了别人啊,只是不知道楚焱如何狠得下心去下这道旨,还不如一杯毒酒了却残生呢。再怎么说,她阮明月也是他楚焱的妻,是他楚焱明媒正娶回来的女子,就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么,他楚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把她当作什么人,还是,他根本不将她当作人看!
昔日的夫妻,却变成如今的仇人,想想都觉得可笑啊,她一直觉得让她死就是他最狠的手段了,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让人生不如死的招数,他竭尽全力地侮辱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还说什么她没心,他才没心吧,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是为什么会爱上的,当真是瞎了眼呢。
她真想把那卷圣旨撕个支离破碎,可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不能改变了。圣旨一下,可是下的双份,除了她,天下人也都知道了,他如何能反得了悔去,去风羽国,已是注定之事。她要怎么办?死在这里,死也不让楚焱顺心吗?不,她为什么要死,他越要她不好过,她就越要活得精彩,大不了,用这一生来赌。
可是,还是感觉到了那种四面悲歌的凄凉,这滋味真不好受呢!
她坐在地上,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更添了无限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