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方正夫觉察到了郭士川的情绪，不由得暗暗摇头，换作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恐怕也要被气得不行。郭思强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十多名学员都穿着军装，只有他一个人西装革履，一副要赶赴晚宴的架势，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和女子调笑，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在方正夫是局外人，而且他也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的那些恩怨，明白郭思强的过分表现都是在故意惹郭士川生气，于是也不生气，而是笑着说道：“思强啊，半年时间不见，你又长帅了不少。那个女孩子，是刚认识的？”
郭思强在方正夫倒是乖巧，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方叔叔你又在取笑我。我就是车上无聊，跟她聊了几句，她人还不错……”
站在一旁的郭士川早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低声呵斥道：“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羞耻。”
郭思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换了一副冰冷的模样：“署长大人有什么话，可以大声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大声说出来？你不嫌害臊，我还觉得丢不起那个人呢！”郭士川气得手指都发抖了。
“男欢女爱，有什么丢人的？”郭思强还要说下去，被哥哥郭思诚拉了一把。
“弟弟，你就别跟父亲顶嘴了。”郭思强劝道。
“不是我想顶嘴，是有些人一见到我就不顺眼，张口就是训斥，我辩解两句都不让了吗？”
方正夫被这一家子弄得有些头疼，他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老郭，思诚和思强那么久不在家，你就当今天放他们假，少说几句吧。思强，你也少说两句，算是给你方叔叔一个面子。”
说完这些，方正夫不等几人开口，朝众位学员走了过去，开始训话。郭思诚和郭思强见状，只好赶紧归队，自然也无暇继续争吵下去。
方正夫的训话很简短，无非就是尽忠党国之类的话，接下来就是向众位学员介绍几位处长。这批学员送去培训之前，是方正夫和杨文忠两个人招聘挑选的，对其他几位处长并不熟悉，这样介绍一下，也属于正常情况。不过，方正夫的真实目的是在给刘经明和新来的共产党卧底创造一个接头的机会，自己好在一旁观察。
“这几位处长以后就是你们的上级，你们自己报上名字，跟几位处长认识一下。”方正夫吩咐道。接到命令的学员开始与几位处长一一握手，通报自己的姓名。
方正夫则来到一旁，与郭士川站在一起观察这些学员的一举一动。刘经明站在几位处长中间，一脸微笑的和学员们握手谈笑，看不出任何的异状。
“老郭，你觉得他们之中谁有问题？”
“看不出来。现在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假如是我，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接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没有机会，那我就给他们创造机会。”方正夫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趁着众位学员和几位处长交谈甚欢的时候，方正夫踱着步子走了过去，笑眯眯的对众位学员说道：“我来宣布两件事情吧。第一件事情，今天中午局里在德胜大酒楼给众位设了接风宴，庆祝你们学成归来。第二件事情，局里的车辆紧张，没有给你们专门配车子，所以，怎么去酒楼，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几位处长都开了自己的车子来，绝对是坐得下的，就看你们的沟通能力了，谁要是找不到车子坐，就自己跑步过去。不过我可说好了，去晚了我可不保证还有酒菜。”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方正夫略作停顿之后，又加了一句：“现在局里每个部门都缺少人手，你们这次的沟通，可是会影响到以后的人员分配的。我跟郭署长一辆车子，先过去，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
方正夫的话让几位处长和众位学员的眼睛顿时一亮，几位处长心里在盘算着多弄几位学员到自己的部门去工作，毕竟这些经过培训的学员可都是不可缺少的精英；这些学员同样也在盘算着，自己去那个部门更加合适，更加有发展前途。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众人各自换了一副更加热情的笑脸，施展着浑身解数相互招揽着。看到这一幕，方正夫笑了笑，和郭士川一起上了车，隔着玻璃观察着众人。
几位处长之中，以情报处赵战峰和电讯处张亚山招揽的学员最多，这两个部门需要技术又容易立功，是这些热血青年的不二之选。接下来算是杨文忠负责的行动处，行动处立功机会也不少，不过更需要的是身手，几位身材魁梧的男学员看样子对行动处很感兴趣。总务处是个混日子的肥差，倒是也有两个看起来有些滑头的学员跟马元成相谈甚欢。至于冷衙门人事处，刘经明面前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男学员在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而且那个男学员还在不时的朝其他几位处长张望。
“老方，我算是服了你了，这样的高招你也能想出来。”郭士川半真半假的说道。
方正夫的这一招十分高明，冷衙门的人事处是不大会有学员喜欢的，这样一来，那个共产党卧底只要跟刘经明接头，就很容易被看出来，更重要的是，这个计策看起来十分的正常，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怀疑——此刻与刘经明聊天的那个学员，已经让方正夫起了疑心。
“这是李林吧？难道那个新来的共产党卧底就是他？”方正夫疑问道。
一旁的郭士川沉默不语，他的心头不由得一阵轻松，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摆脱了嫌疑，这让他一直悬在的心放了下来。
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他忽然意识到，郭思强似乎并不在学员之中，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终于找到了小儿子的身影。原来，郭思强正站在车站旁的一个小摊前，在跟那个漂亮的女摊主套近乎。
“这个混球！”郭士川不由得骂出声来。
方正夫听到郭士川的怒骂，回过头顺着郭士川的视线一看，顿时笑了起来：“行了，老郭，你就别生气了，年轻人嘛，喜欢美女是很正常的，咱们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照我看，思强比咱们可强多了，咱们年轻时太胆小不敢追，思强这是行动派。”
“我不是气他追女孩子，是气他不分场合，这是什么时候，他还有心情追女孩子？”
“他自从跟了你之后，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吗？他还不是为了故意气你，你怎么也跟孩子一般见识起来？”
“我也知道他是在故意气我，可是我只要一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相，就想骂他。”郭士川不由得摇了摇头。
“父子哪有隔夜仇，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好了，我们去吃饭吧。”方正夫说着，打开了车窗，把杨文忠叫了过来。
“文忠，你一直站在刘经明的身边，他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些学员是轮流跟我们几个敬礼握手的，所有人他都接触过，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人提到梅花之类的字眼。”杨文忠说道。
“哦，我知道了。你交代大家出发吧，去德胜大酒楼。”
“是。”
杨文忠接到命令之后，走到众人面前交代几句之后，几位处长笑着招呼着各自的学员朝自己的车子走去。一直跟刘经明说话的李林，也跟着刘经明上了他的车子。
“难道真的是他？他之前一直跟刘经明有交情，看来是那时候被策反的。”方正夫看着李林上了刘经明的车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共产党的那一套洗脑政策可是很厉害的，被策反也是很正常的。”有意无意间，郭士川的话有些故意引导的意味，因为他明白，只要肯定这个李林是共产党，那么自己的两个儿子就是安全的。
说话间，几位处长的车子已经开始打火发动，站在小摊前跟美女搭讪的郭思强见状，开始慢悠悠的朝车子晃了过去。
郭思诚在情报处长赵战峰的车子上坐着，见到自己弟弟过来，赶忙打开车门朝郭思强招手道：“思强，这里还有位置。”
郭思强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回答道：“你那里太挤了，我去找个有位置的。”
说完，他掉头朝左手边一辆几乎空着的车子走了过去，那辆车子正是人事处处长刘经明的。
看到这一幕，郭士川顿时紧张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汗毛都根根竖起，慌忙开口说道：“这一定是巧合，思强他是无意的。”
方正夫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老郭，看看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只要上了刘经明的车子就是共产党，思强一开始就没跟刘经明说过几句话，怎么说，也是那个李林嫌疑最大。”
“是是是，这个臭小子恐怕又是在跟思诚怄气，哎，都是我把他给惯坏了。”郭士川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时，杨文忠再次走了过来，他在等待方正夫发动行动的命令。
“文忠，人手都提前布置好了吧？有没有跟他们交代抓哪辆车子的人？”
“都布置好了，也提前交代过了。”杨文忠回道。
“那好，一会儿动手把李林和刘经明抓回去，记住，一定要抓活的，不能失手。”方正夫吩咐道。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偷偷给杨文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杨文忠看了郭士川一眼，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郭思强不是也上车了吗？他怎么办？要不要抓起来？”
“混账，你不知道那是郭署长的公子吗？郭署长对党.国忠心耿耿，他的公子怎么可能是共产党的卧底？”方正夫怒生斥责道。
“可是……”杨文忠一脸的为难状。
“老方，你就别为难文忠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也别给思强搞什么特殊化，免得以后还说不清楚，把他带回去一起审查吧。”郭士川颓然道。
“哎，老郭，是我对不住你啊。好吧，等会儿让他们把思强也带回去审查。”方正夫转过头，对杨文忠怒道：“告诉你手下那帮人，等会儿对思强客气点，谁要是毛手毛脚的，我扒了他的皮。”
“是！”杨文忠领了命令，快步朝自己的车子走了过去。
等方正夫的车子驶出车站以后，几位处长的车子也跟着出了车站。虽说从辛亥革命之后，中国就进入了民主时代，但是一些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依然在人们的脑海中存在着，这一切在许多的生活细节中都可以体现，方正夫的车子在最前面，其余几位处长的车子几乎是按照自己的资历顺序跟上来的，杨文忠其次，接下来是赵战峰张亚山马元成，至于刘经明，他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杨文忠在车子后视镜里观察到了这一切，他暗自心喜，刘经明落在最后面，这对接下来的抓捕行动最有利。
城市钟楼上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悠扬的钟声再次在城市上空回响。德福街那边，一直掐着怀表算时间的罗三一声令下，特务们立刻如狼似虎般冲向了那些刘经明曾经去过的商铺。
火车站必经的一个路口处，几名特务伪装成小贩在路边等待着，他们看着保密局的车子一辆辆过去，杨文忠经过他们的时候，朝他们点了点头，特务们心领神会。
几位处长的车子过去之后，刘经明的车子出现在路口。
“车牌号没错，就是这辆车子。”其中一名特务低声说道。
一名伪装成水果小贩的特务故意把车子推到了路中央，挡住了刘经明的车子。
刘经明的车子停了下来，其余几名特务刚想冲上去，这时，刘经明从窗口忽然抬手就是两枪，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特务应声倒地，其余几名特务慌忙躲闪到一边，车子副驾驶位置的车门打开了，郭思强从车子里冲了出来，没跑几步，背后被射中一枪，倒在了地上，几名特务愣神的功夫，刘经明开着车把水果车撞开，冲了过去。
几名特务慌忙开枪，刘经明的车子在路口不远处的大桥上失控，撞断了桥栏杆，掉在了大桥下面，燃起了熊熊大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