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镜头回转到1943年的初春，尚在日本人占领之下的S市。在外人看来，华通远洋运输公司是一个生意很一般的运输公司，他们的生意之所以做得不够好，可能跟公司里面的人不热心工作有关，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有人过去，这家公司的门岗处都会有人坐在那里打扑克或者闲聊，这样的公司怎么可能把生意做好？他们并不知道，实际上，华通远洋运输公司是国民党军统在S市的秘密据点，门口的那几个人是负责放风的特务，整个公司内部都是由国民党的特务组成的，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对付日本人和共产党。
这一段时间，整个华通远洋运输公司对外的生意似乎比以往更加少了，有人上门要求运送东西，也被告知这段时间公司的运输线路出了点问题，货物无法运送，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华通远洋运输公司的这种表现，让对它比较熟知的客户都有些摇头不已——这样下去，生意怎么还做得下去？现在日本人占领着这里，生意原本就不好做，这个华通还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吗？
这些客户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对公司的负责人方正夫来说，公司的营业收入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一段时间之所以把许多单子都推掉，那是因为他们刚刚抓到了一帮共产党，正在地下室里进行秘密审讯，哪里有多余的人手去做其他事情？
在日本人占领的区域做事，要时刻提防着身份暴露，一旦身份暴露，日本人就会直接上门抓人，然后执行枪决。方正夫手下的这帮军统特务，早就发现了那个共产党的秘密联络站，但是因为怕在动手的过程中被日本人发现，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在前一段时间，方正夫设计了一个圈套，把联络站里的共产党在夜里给引诱出来，在附近的一个小茶馆里把人都给抓住了。
其实诱捕这帮共产党人，方正夫是担着巨大的风险，现在国内的整体形势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虽然国民党军统一直没有放弃对共产党人的行动，但是从道义上讲，他们是不该这么做的，所以这些抓捕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万一诱捕共产党人的消息被泄露出去，方正夫面临的将是巨大的麻烦，不光是媒体舆论的谴责，还有上峰对他的压力。好在这一次的行动非常成功，几个共产党被捕之后，很快就被秘密押送至军统的地下室里进行审讯，而那个共产党的秘密联络站，也由特务们临时接手，外人并不知道联络站已经易主。
方正夫突然间诱捕这几名共产党的地下党成员，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想要对付这几个人，而是因为他设计了一个针对共产党的计划，必须要通过这个秘密联络站的共产党才能完成，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抓人并且留下活口审讯的缘故。
此刻，杨文忠正坐在方正夫的对面，在向他汇报几名共产党的审讯情况。
“义父，他们已经招了。您猜的没有错，他们的确跟延安那边有联络，也有秘密来往通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延安那边转移一批爱国学生，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下一批人员转移的时间。”杨文忠说道。
“确定是下个星期？”方正夫皱起了眉头，仅仅只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这个时间有点短了。
“确定是下个星期，不过是在周末，我们还有十天的准备时间。”杨文忠知道方正夫的计划，他对这个准备时间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十天时间够用了。这个计划事关重大，交个其他人来办我很不放心，到了计划最关键的环节，最好由你亲自负责，越少人知道越好。”方正夫说道。
杨文忠仔细想了想之后，说道：“义父，最后的关键环节让我一个人来做，可能有点不大现实。转移学生的时候，瘸子和他的那个手下都要出现，我一个人过去恐怕控制不住现场，最少要两个人才行。”
方正夫仔细的想了很久，发现杨文忠的话的确没错，虽然现在瘸子和他手下的那帮共产党都招供了，可是等到接头送人的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控制他们的话，难免对方会临时变卦，反过来杀了杨文忠，虽然他对杨文忠的身手很有信心，但是这件事情十分重大，最好做到万无一失，自己精心策划了那么久，如果在最后的执行环节出了问题，那可就亏大了。可是整个军统内部，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杨文忠，夜鹰计划又是那么重要，如果现场多出来一个人的话，以后会不会出现泄密情况？方正夫有些为难起来。
杨文忠看出了方正夫的心思，他开口道：“义父，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什么主意？说出来听听。”方正夫现在只想把夜鹰计划尽快实施，只要是有用的方法，他都愿意去试试。
“其实可以再找一个身手不错的兄弟跟我一起去执行现场的送人环节，让他帮我控制瘸子或者他的手下，等到事情结束了，如果您要是觉得不放心，我可以找个机会做掉他，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了。”杨文忠的声音中带着一股阴森的味道，听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听到杨文忠的话，方正夫不由得沉吟起来，他的心里有些犹豫不决，在最开始策划夜鹰计划的时候，他已经决定等到事情结束，就会把抓到的这些联络站的共产党统统杀掉，免得泄露计划的内容，不过杀这些人他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因为他们都是共产党。现在杨文忠提出要找一个兄弟帮他，回过头再杀了这个兄弟灭口，这让方正夫有些犹豫不决，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人，这样做的话，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义父，不能犹豫了，时间不等人的。您不是跟我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杨文忠说道。
方正夫看了杨文忠一眼，沉默了很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帮你的人选，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方正夫虽然同意了杨文忠的建议，但是他并不想自己来决定到底让哪个兄弟去死，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杨文忠。
“要不，让哑巴跟我去吧。他不会说话，保密性最好，而且他身手也不错，到了现场确实能帮上我。”杨文忠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
“哑巴啊……”方正夫长出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之后，他开口道：“那就让哑巴去吧。哑巴也是个可怜人，回头你多给他们家里一点补偿，就说他是为国捐躯。还有，最好跟当地的政府打个招呼，让他们给哑巴的弟弟娶个媳妇，不能让人家绝了后。做事情，不能太绝了。”
方正夫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有那么几分不忍，哑巴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样把他送上绝路，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他很清楚杨文忠为什么会选择牺牲掉哑巴，那是因为很早之前，哑巴曾经跟杨文忠发生过矛盾，虽然后来两个人在他的调解下和解了，不过杨文忠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这一次杨文忠提出这样的建议，也有部分的私心在里面。
方正夫知道杨文忠对自己很忠诚，但是忠诚并不代表着就不会有其他的想法，现在夜鹰计划的事情，自己只能选择信任杨文忠，牺牲掉哑巴，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杨文忠听出方正夫话里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方正夫看破了，于是，他开口道：“义父，其实也不用杀了哑巴灭口，既然他不会说话，应该也不会……”
杨文忠其实有点后悔，他是方正夫一手养大的，方正夫对他来说，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如果为了杀掉哑巴，让方正夫对自己有了心理上的隔阂，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其实哑巴当年跟自己的那点矛盾，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刚才一说起要牺牲掉谁，他心里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哑巴。
“还是算了，夜鹰计划事关重大，牺牲掉哑巴就牺牲掉吧，回头把他的家事安排好，别让人家家里人再吃亏。”方正夫摆了摆手，拒绝了杨文忠的提议。
“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几天后，地下党秘密联络站的负责人和他的那名助手再次出现在了秘密联络站中，不过，这一次他们带回了两名特殊的“同志”，一个面容冷峻，另外一个倒是挺和气，只可惜是个哑巴。
十天后，秘密联络站向解放区转移爱国学生的行动照常进行，这一次转移的学生好像比以往几次都要多，这让来接头的同志感到有些奇怪，对于他的疑问，联络站的负责人只有一句话作为解释：这一次我们发展的爱国学生特别多，难道这也做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