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是北京时间2016年2月13日19:05,当我吃完家里最后一碗泡面,仍觉得饿的时候,我知道我该出门去采购点干粮了。
很喜欢新买的那双黑色细高跟鞋,以至于我站在鞋架前凝视了它很久。
大约45秒后,我的右手越过它,拿了另外一双平跟的黑色短靴,只因为意识到待会儿要一个人拎着很多东西爬楼梯。
过年期间,超市的打折活动很多。
原味吐司面包买一送一,保质期到本月16日;960ml纯牛奶买一送一,保质期到本月19日;而我最喜欢用来代餐的优酪乳也是买一送一,保质期到本月21日。可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我一个人一周的早饭根本吃不了这么多,于是照例每样拿了一件放进购物车里。
原来,除了麦当劳的第二杯半价,世界上还有一种孤独,叫作你明知道有些东西买一送一很划算,却还是只能买一样,只因为你一个人消受不起。
2.
买完单从超市走出来,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而我没带伞。
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表,北京时间20:33,离2月14日情人节还差3小时27分。
两个红绿灯的距离,好像没有必要打出租车,况且下雨天也不好打。于是,我淋着雨,拎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慢慢地往回走,冬日里的清冷不识相地扑面而来。等冷风钻进衣领里,我才想起来,上海中心气象台今天发布过寒潮预警,说是48小时内降温可达9~11℃。
前几天,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为什么临近工作日却气温骤降,又是风又是雨的?
想起读书时美文赏析“环境描写在本文中的作用”一题的标准答案:恶劣的环境能够渲染悲凉的气氛,与主人公忧伤的心理相呼应,揭露了凄惨的社会环境,暗示了人物的悲惨命运……
对哦,如果不是这样,电影、电视剧里也不会但凡主角遇到点凄惨遭遇,镜头里面就会落满大雨了。
这样一个人走着。冷清吗?有点。孤独吗?也有点。
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了下雨天,尤其是这样安静的下雨天。
雨声让我安静,孤独让我清醒。心里面慢慢升腾起氤氲的雾气,把所有深深埋藏的惆怅掩盖,最终一层又一层缠绕,在心脏内壁上形成保护膜,这个时候的我会变回那个独立自主、坚强勇敢、没心没肺的姑娘。
3.
去年7月的一个晚上,我还在赶我的第一部书稿,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远在南半球读书的朋友发了一张照片给我。照片上,阿光穿着蓝色破洞牛仔裤、白色球鞋,站在雨中,衣服和鞋子都湿透了。
阿光问:“Summer,你孤独吗?你孤独的时候都怎么办……”
我本能地拿起手机准备给他回信息,思绪却僵住了,一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桌上的马克杯,咖啡洒到了键盘上,之前翻开写了几行字的日记本也未能幸免。
没法直接给出答案的我,只好先转移话题:“墨尔本又下雨了?你怎么不打伞呢?”
他说,没事,就是想淋雨了,忽然想体验你说过的下雨天“潮湿的思念”是什么感觉;
他说,他开始怀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南半球来,鬼都知道,他并不爱读书,这里也没有他牵挂的人,仿佛当时出来的决定只是一念之差;
他说,墨尔本的天气永远诡谲多变,经常一天能跨越春夏秋冬,在冷热交替中穿梭,从来不会随着季节更换衣服的他,开始怀念老妈的唠叨;
他说,不管去哪个国家读书,留学圈子都比想象中的窄,学霸的圈子容不下学渣,富二代的圈子里找不到矮矬穷,老外的派对上大部分人都是他们同肤色的人,那些留美、留欧的同学境遇也不比自己好;
他说,Summer,你孤独吗?他忽然感到很孤独!
4.
我孤独吗?如果我说不,那我一定在撒谎。
朋友圈里有一个人分享了两段《老友记》里的视频,一段是感恩节那天Joey想吓唬Chandler,结果把头卡在了火鸡里;另一段是Monica为了哄Chandler开心,头顶火鸡跳起舞来,结果刚从外面回来的Joey被吓了一跳。
一点开视频,我就笑了,可没多久,笑容就凝结在了脸上。大学时代,和我宅在宿舍里一起看《老友记》的人,现在,一个在哈尔滨,一个在长春,一个在北京,一个远在德国,我们就这样散落天涯。
原来,有一种孤独,叫作你突然想起了一个搞笑的梗,转过身却没有人可以一起分享。我开始怀念那些只要一个转身、眼神就可以领会一切的美好时刻。
最好的朋友S和Y一起去旅行了,在朋友圈连发合照,配的文字是我不知道的故事情节,连评论区的频繁互动都是我看不懂的加密文字。
你看,明明照片上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但是我并不了解她们到过哪些地方,遇见了哪些人,又发生了哪些新奇的故事!
原来,有一种孤独,叫作熟悉的人变得陌生,分开以后,你的生活我再也参与不了,你后来的世界里,有太多的“我不知道”。
那天校友聚会,大家天南地北地狂侃,从国家政治、经济的热点话题聊到明星八卦,最后话题落到感情上。当他们知道我还是一个人之后,全场几乎是联合起来对我进行洗脑:我们都是过来人了,你不要对爱情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奢望,婚姻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我坐在那里静默,听他们每一个人滔滔不绝地指点我的人生……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那个瞬间我真的很孤独。我只是希望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希望将来我的婚姻是基于爱情,难道这样错了吗?
一心想要面包的人,你不能逼着她有情饮水饱啊;同样,一心想要爱情的人,你也不能逼着她每天啃面包啊。更何况,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贪心的。如果可以,爱情和面包,我们都想要,实在不能兼而有之的时候,我们才会想着取舍。
原来,有一种孤独,叫作全世界的人都在催你恋爱、结婚,却很少有人真正关心你在想些什么,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这样孤独的瞬间,还有很多……
5.
我好像真的很孤独,可这就是人生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灵魂。尤其是,当你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情,或者心里装着没有人能理解的期许时,那种孤独感更加强烈。
小天在北京,今年开始备战研究生考试。
他属于天生爱玩、爱闹的外向型人格,班级、社团、学院里的朋友一大堆。他们整日厮混,无心学习。他这次下定决心考研后,索性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闭关学习。
这段时间,每当眼睛疲劳、思维僵化的时候,他就盯着窗外发呆,看天空里飘过的云、看花坛里的树、数着楼下路过的行人,偶尔停留在窗台上的麻雀成了他最大的消遣。他有时自嘲地想,这四四方方的一间房,还有这窗外的防盗网,都是刻意加给自己的牢笼。
可是,人总要学会长大,每个时期都有不同的孤独,习惯了就好。
他说,长大以后的他才开始懂得,“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这几句词的真正含义。
Allan是个典型的IT宅男,单身,目前在上海工作。
工作之外的大部分时间,他喜欢一个人宅在家里一有时打一天的游戏;有时看一天的动漫;有时甚至练习用左手跟右手下棋……不想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会很自然地拿出iPhone,一个人跟Siri[5]贫半天,以此为乐。
对了,他给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分别取了名字,一个叫阿左,一个叫小佑。它们一个孤僻,一个开朗;一个冰冷,一个炽热;一个闷骚,一个亮贱……就这样,他经常能自己跟自己玩high。
阿Lin在广州的一家公关公司上班,一个人上班、下班、吃饭、逛街、看电影……
出门前,她习惯了在大包里装一本书或杂志,这样,她去餐厅吃饭、泡咖啡或者上洗手间的间隔,就把书或杂志放在桌子上,这样别人就知道这个位子还有人在。
生病了,也一个人拖着虚浮的身体去医院,排队、挂号、打点滴……然后再一个人打车回家。
对了,她有两个QQ号,心情不好或者感到孤独的时候,会把两个账号都登录上来,用一个账号跟另一个账号聊天。一个会说,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而另一个则立刻发过去几个抱抱的表情,说,没关系,有我陪你。
每天出门前会轻声说一句,我去上班了。从外面回来了,也会温柔说一声,我回来啦。
可能她是在跟自己养的小乌龟说话,也可能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6.
你看,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孤独的。
就连这天上的星星也一样,看起来都挤在一起,可是每一颗都至少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叫作你肚子里的蛔虫;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感受真的能感同身受;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种陪伴能做到从最开始到最后。
在这个瞬息万变、光怪陆离的人世间行走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出生和死亡的道路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而我们在人生旅途中遇到的人和邂逅的风景,也都只能在某个特殊的阶段里陪伴我们,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书写的是差不多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人类天生喜欢drama[6],说到底每个人的痛苦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孤独感也一样。我们天生喜欢表演、喜欢渲染、喜欢跌宕起伏的剧情,从古希腊的戏剧到中国古代的戏曲,从莎士比亚到王尔德,再从王尔德到萧伯纳,我们喜欢drama的天性并没有改变过。
我们特别喜欢悲剧式的英雄,我们很容易用“悲剧式的口吻”来描述简单的日常生活,仿佛这样就能把原先那个“自我”的人格剥离出来,轻而易举地拥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性。
看悲剧并不能使我们难过,真正让我们难过的是“移情”,是把自己的情感和生活代入剧情中。
你看,我就是故意的,这篇文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刻意渲染,好像很孤独、很悲伤的样子,但其实我笔下描写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
可是,人生而孤独,你我生活得并不悲壮,没有必要这样过度渲染。
一个人走漆黑的夜路,心里更要装着光和亮。
不如,我们都勇敢一点儿,也对自己更坦诚一点儿,承认吧,我们并没有那么孤独,大部分的孤独都是我们自己臆想出来的,只因为我们enjoy置身drama当中的感觉。
孤独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和空间来认知自己;孤独让我们有更多的机会用来思考人生;孤独让我们有动力去触碰新鲜的事物和维度。孤独简直太棒啦!
我们每个人,不如在内心深处先认可孤独,承认它是构成生命跌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慢慢习惯孤独,从而享受孤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