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一会儿门里头才有人打开防盗门，只挂上链条锁。
“你们两位是？”
透过门缝，李洛约发现一个和自己相仿的青年正和自己对视着。他眼睛周围发黑，眼角充满疲倦，精神不佳，有一种胆怯的气质。
“你是费畴？是谭老板让我们来找你的。”
罗宾说。这种时候都是他来交涉——沟通交流方面他比李洛约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哦，是叔叔啊。”
费畴很爽快地打开了门，给他们找来拖鞋。
房间里很暖和，暖气全天候。倒是里头未拆封的一些家具让李洛约留了个心眼。靠在门口不远处有一大堆还被汽泡纸和包装箱包裹得好好的家具，其中从外面看得出的就有西门子冰箱、索尼电视、还有宜家的桌椅以及台灯等等。只有冰箱外面的汽泡纸稍微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不过有人又把它黏上了，看起来那里就有些别扭。
罗宾好奇：“你们不拆吗？”
众所周知，买东西最爽的感受之一就来自于将物品的包装拆开，无论是粗暴派还是层层剥开的精巧流都会给人完美的满足感。
“闵世伟，就是我的一个搭档说先等等，反正我们现在还暂时用不上。如果有新款出来了我们还可以退。”
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杯咖啡，费畴有些拘谨地坐在俩人对面。
“两位就是李老师和罗老师对吧？”
听到被称呼为罗老师，罗宾不由自主挺了挺胸。
双手交错在膝盖上，费畴嘴唇动了动：“我有些不太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啊，就从这个网站说起吧。”
“凶宅查询网”是费畴的一个想法。那时候他在看一本关于凶宅的侦探小说，完毕之后他就对两个室友，也就是黄欢和闵世伟说，不如我们来做这个，你们看怎么样？开头黄欢和闵世伟都不赞同，认为这东西既耗费时间又没有什么前途，根本不值得在上面花费精力。
可费畴独自一人开干了。他本就喜欢和程序打交道，首先在网络上寻找各个中介网站，根据上面的价格差异制作了一副价格波动表，以建模的形式展示出来。那些远远在原价格之下的房屋就鹤立鸡群，排除其他干扰可能，比如房子本身问题，房产证和产权证缺失，以及年限不够……最后他得出了一张西叶市的异常房屋表。再通过一个个定位寻找，很快，他就将其中的六十处凶宅给找了出来。
靠着这股干劲他又将目标瞄准了隔壁几座城市，两个月过去后，凶宅查询网竟然被人自发推广，在几个人流量极大的社区都得到了展示。于是每天访问数也在激增。
此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全盘计划，制作一个真正的能够查询凶宅的引擎。虽然并不是百分百准确，可是至少可以为刚毕业或者毕业不久的需要租房的大学生们给出一个提醒。从目前科学体系角度来说，凶宅并无意义——但是有的东西是但求心安。
很快，有广告商找上门来。对于谈生意费畴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再次求助于两位室友，黄欢与闵世伟。这次看到了凶宅查询网初露端倪，俩人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于是网站的三人团队正式确定下来。分工也变得明确起来，费畴擅长处理数据和编程，所以网站运管和数据更新就交给他。闵世伟本就是念的经管，所以对于市场和营销比较在行，谈判乃至拉赞助就由他去负责。黄欢学的是设计，所以他有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好构思，将这个本身简陋的网站加以包装。
“视频你们看过吗？”
费畴问。
“什么视频？”
见状费畴将电脑显示器打开，进入工作区，随意点开一个编号为02的视频文件。
一片漆黑中画面从上到下指向一栋几十层的公寓，一个声音说：“今天，我们的目标就在这里，一个叫做威尼斯庄园的小区。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我看根本没有什么庄园的样子，所以够诡异对吧，不像庄园的庄园。”
说话人出现在镜头里，他穿了一件深色T恤，高大又强壮，头发剔得短短的，浑身有一股彪悍气质。
另一个声音笑了声说：“希望这次也一切顺利。”
然后镜头上升，对准月亮。
几个血红大字渐变出现在屏幕上——凶宅探秘。
罗宾突然哦了一声，握拳，声音也高了一分：“我看过这个系列节目，有点像贝爷的《荒野求生》，就是到处寻找凶宅，然后重现凶宅里发生过的凶案。我以为这是某个制作组弄的纪录片……没想到是你们制作的，厉害，了不起。”
费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后脑勺，笑得腼腆。
“这就是黄欢想出来的。”他继续解释说：“他说单向传播模式弊端太多，所以要想个办法和爱好者们互动。之前我们建立了官方微博和群组，不过依旧感觉缺少一点核心的东西。”
这个李洛约懂。因为奇谈怪论网站也和凶宅查询网有共同之处，都是小众爱好，而且初期都是单向传播。不过好在老摩托想了关于“赏金猎人”的众筹办法，根据大家的意向决定目标。再一个用李洛约推理笔记直播推理或者公示论坛，现在又多了一个A，俩人变成了一种加以引导的竞争关系，让众位爱好者和粉丝更有参与感。
“所以你们就想出来，用视频的模式来作为凶宅的另一个核心？这个想法很棒啊。”
罗宾拍了拍费畴的肩膀。
“是啊。初期我们只知道跑到确定的凶宅里头，对着房子一阵拍，加上些旁白就完事了。后来经过大家的商量，才慢慢改成了现在的样子。最开始加入了配合气氛的片头和标题。然后将拍摄日期统一改在晚上，加深参与感和气氛，以第一人称模式进行探险。再一个就是对于故事的加工，当然不是将发生的凶事胡改，而是找专业的编剧来将它重新整合，变得更有悬念和戏剧性。最后是人员构成，我们现在都采取了让黄欢作为冒险的引导者身份出场，摄影师一般全程保持沉默，注意镜头。其实常常会发生一些奇怪或者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是让我们很惊喜，不过也有恐怖的时候……”
说起网站的视频，费畴简直滔滔不绝。李洛约已经可以初步判定，他是那种只要谈及有兴趣的话题就能说上一天一夜的类型。
于是他只好打断说：“费先生，现在还是说说你的两个合伙人，黄欢和闵世伟吧。”
费畴顿时一惊，脸色有些尴尬：“对不起，你就直接叫我费畴就好，李老师。三天前，我们三个在这个屋子里庆祝网站运营两周年。我因为喝不了多少酒，之后就有些醉了……”
按照计划，餐后黄欢会前往下一处凶宅实地勘察。这是很重要的环节，通过周围人的口来了解这家凶宅是否名副其实。网络上有很多真相，可是谣言和虚假是真相的两倍。除此之外，他还要到那里去考察看看是不是适合成为本期视频的主角。不是所有凶宅都适合拍摄——有的地方守得太严，有的地方又过于热闹。要选一个合适的凶宅模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设计师黄欢的甄选工作。
而另一个主人公闵世伟则是几天前就和两位伙伴说过，他要去陪老爹外出去东延江边钓鱼，用餐完毕他就乐呵呵地走了。
一觉醒来，费畴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脑袋，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仅有的一个未接来电还是一个房产商的中介广告。按照平时正常作息，这时候要么黄欢就该回来，要么至少会打电话给他通报一下进度情况，然后判断是否用备用方案。然而前两种一个都没有。于是费畴打电话给黄欢，那头一直关机。
大概是没电了。
费畴也没有太在意。黄欢是本地人，大多数时候住在这间三人创业的公寓里，偶尔也会回家看望父母。因此费畴并不担忧。
结果第二天一整天还是没有费畴的消息，各种社交网络上也没有他的痕迹，打电话过去依旧关机。他不由有些担心，于是先打给黄欢家里，旁敲侧击，结果那头黄家母亲说黄欢没有回家。费畴顿觉事情有些脱出控制，短暂惶恐之后他想起了一个人——和黄欢一起的摄像师。
打电话过去，摄像师讲昨天他恰好没空，就没有同黄欢一起。不知道他在哪。没办法，费畴就打电话找闵世伟商量——他总会是有办法处理各种意外。费畴从来没有遇到过人失踪的事情，他根本无法判断黄欢是故意一个人躲着还是因为什么意外。闵世伟让他不要担心，自己跟着就赶回来。晚上他又给闵世伟发了短信，那头没有回，打电话，闵世伟也关机。
费畴一夜未眠，第三天清晨他又打给黄欢，还是关机。
他打给闵世伟，闵世伟关机。
费畴陷入了焦虑和惊恐之中。恰逢此时，叔叔谭老板来看望他，其实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这个子侄。听他说了这件离奇的事情，谭老板到底是见过风浪的老江湖，先是稳住年轻的费畴说，这没事，估计是遇到了一点麻烦。我给你介绍两个人，他们能够帮你，当然你不要慌张是最重要的，现在报警还太早。你相信我。
整个事件就是如此。
一口气讲完，费畴眼巴巴看着两人，希望他们能够指出一条明路。
罗宾说：“没事没事，只是失踪而已。这种事情我们遇到太多啦……”
“有救吗？”
“当然有！你要相信我们！”
搭档说得斩钉截铁，李洛约却心中挪揄，那些失踪的人物大多数都死了……
于是李洛约郑重道：“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们先实地去看看。说不定只是一个误会，当然，请你手机保持随时开机。方便我们联系你。”
“一定一定！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你们需要任何资料我都可以查到，请你们一定要帮忙找到他们。”
费畴用力握住两人的手。
离去前李洛约又看了屋子里一眼，发现里头的构造有些怪异。费畴独自一人占据了一个超大卧室，而另外两人却是一个睡在小卧室，一个睡沙发床。从这里看来，似乎是费畴占据主导地位。可是从他言谈举止来讲，实在不像是一个领导，更像是一个有技术却不太懂与人相处的小弟。
睡沙发上的是闵世伟，他自己是喜欢睡在宽敞的地方的，而且折叠沙发拉开之后反而会让躺在上头的人很舒服。小卧室里则被黄欢占据。与闵世伟和费畴不同，也许是因为所从事的具体事务关系，他屋内摆了不少特殊物品。门口又辟邪镜，里头有香炉，还有一尊白色钟馗像，看起来价值不菲。虽然是现代社会，不过科学体系并不能解释所有的事情。所以黄欢谨慎地用了他能够想到的方法来避免“凶宅”纠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