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淡灰色条纹的西装,配上一双油亮的皮鞋,里面是雪白的衬衫,头发也被刘畅给仔细地梳理过了,站在镜子前,我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傻眼,转头望向了胖子:“你把我打扮的和我业务员似的干吗?”
“什么叫业务员?”胖子帮我顺了一下衣服,“你没看蒋一水提起那个老头时,那副得意的样子,真不知道他神气什么,不就是一个复制品吗?咱的正品在这里,经得起专柜验货,他那山寨版的,就靠边站,他不是说那个老头今天要回来吗?咱的气势上,不能弱下去,你说是不是?你这身行头,是我们三个研究了半天才决定下来的,刘畅妹纸说了,身材好的男人,穿西装会特别帅……我还想,我是不是也弄一身试试……”
“你就算了吧,你穿了西装,再配上一条金链子,就是一个暴发户……”胖子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刘二便插了一句嘴。
此间,距离当初去龙头山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了,东北这边夏天的来的很晚,已经六月了,这才有些夏天的模样。
或许是这一个多月的缓冲,让胖子他们完全的接受了,多出一个“我”的现实,所以,现在谈起那个人来,显得很是自然,只是,他们都不习惯叫“他”罗亮,只以老头称呼,我也觉得这个称呼比较合适,对着另外一个人,叫自己的名字,想想也觉得别扭。
自从我醒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这几天,吃睡都不错,外面的纷扰和心头压着的事,似乎对比一道院门给完全地隔绝了出去。在这几个月中,这几天,算是最安静和舒坦的几日。
“暴发户怎么了?胖爷就喜欢做暴发户,金链子,你以为胖爷买不起?胖爷和你说,胖爷带出来的金子,打一条二斤的戴到脖子上,都没有问题。就让人看看,胖爷现在也是高富帅了……”胖子对于刘二的讽刺,完全地当做了享受接了下来。
听着他们扯淡,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等到把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大家买一处大房子,或者做邻居,一起住下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高富帅?你就少扯吧,帅和你有关系吗?富?就你这点价低,连黄妍他爸一根汗毛也比不上吧,至于高,就算你个头再高,配合上你这肚子有个屁用?你见过有人说这个球好高吗?顶多说一句,这个球好大……”刘二对于胖子的自我感觉良好,十分的不屑,轻哼了一声,道,“还二斤的金链子,拴狗都显得沉了吧,我估计,你戴上半个小时,就会下半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了。”
“胖爷乐意,你管的着?”
“作为朋友,本大师这是在好心提醒你,有些人那,穿着一身地摊货,人家也会问是个是限量版的,有些人,就是穿着真的龙袍,人家还以为是唱戏的……”
“谁他妈的和你是朋友,少往上靠!”胖子瞪起了眼睛。
刘二耸了耸肩膀:“不做朋友更好,省的我还担心白痴会不会传染,弄得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两个小子在这边斗嘴,我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听着感觉还不错,人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如果心情糟糕的时候,看什么都会很烦躁,即便是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也不会有一点笑意,如果心情好了,便是盯着路上的行人,也觉得十分的有趣。
无意中朝着窗外瞥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蒋一水已经站在了那里,也不说话,也没有进来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眼神接触之下,他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我的心里猛地一怔,看他的模样,另外一个我,应该已经回来了。
我站起了身来,随意地将烟头掐灭到了烟灰缸内,对着刘畅笑了一下,道:“我出去一下。”
刘畅站起来点头。
胖子和刘二也停止了斗嘴,忙问道:“亮子,要不我陪你去吧,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拿枪。”
“你省省吧,就你那枪,能有个屁用,连蒋一水都对付不了,还对付人家的老大。那老头的本事,我看也就罗亮可能接近一点,而且是现在的罗亮,之前的他,去了也是白给。”刘二的面色显得凝重了起来。
我伸手拍了拍胖子的肩头,道:“好了,放心吧,没事的,我心里有分寸,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如果他想对我们不利,也不用等我醒过来。”
听我如此说,胖子这才点了点头,道:“不过,毕竟你东西太怪异了,那里面的那些人,都有些变态,你还是小心一些。”
我点了点头,的确,当初在进入黄金城之前的王天明,感觉还是不错的,但是,黄金城里的另外一个他,却已经完全变得不同了。另外一个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清楚,所以,他是怎么想的,这一点,我现在也无从猜想,总之,人是一定要见了,一切,待到见着了人之后,便明了了。
我又伸手在胖子的肩头拍了一把,刘二这时也说道:“胖子的枪没用,不过,本大师的符,还是有些用的,要不,本大师陪你走一遭?”
我踢了刘二一脚,道:“少他娘的掺合了,你不就是怕我出了事,蒋一水他们再找你的麻烦吗?”
“罗亮,天地良心,本大师……”
不等刘二说完,我便转身就走,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轻声说了句:“好了,大家的心意,我都明白,谢谢了……”
说罢,我走出了屋子,也不知刘二他们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回头去看。来到门外,蒋一水已经在等着了,见我出来,轻声说道:“做好准备了吗?”
“你应该知道。”我说道。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一直在这里住着,也不错,最近看你的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说明,这里的生活很适合你。”蒋一水与我并肩而行,用只有我和他才能听到的声音,淡淡地说着。
“鞋适不适合,只有脚知道。我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鞋就是在合脚,再好看,毕竟是别人的,刚穿上感觉舒服,谁知道有没有脚气传染……”我也平淡地回了一句。
蒋一水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一笑,道:“看来,你对门主,还是有些敌意的。”
“我想问一句,在你看来,我和他算是同一个人吗?”我问道。
蒋一水没有丝毫犹豫,便摇头说道:“不算,你是你,他是他,或许,你们之间以前有所关联,但是,你如果和门主细谈过之后,就会明白,他不是你,如果非要说和你有什么关联的话,大概也就是他和你,有过一段共同的记忆吧。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甚至,你们的性格都不同。”
蒋一水说出这些,让我松了一口气,其实,仔细想一想,也是这样一个道理,或许,我们两个人的基因是相同的,可能,他年轻的时候,的确和我是一模一样的,最早的时候,他应该和我的想法都相同,但是,人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后天的培养,人的可塑性很强,丢到什么环境,便会被什么环境影响,经历不同,想法和个性也会决截然不同,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走出了院门,前方是一片松树林,林外的青草已经有几寸长,花朵也已经绽放,这里是一个小村庄,村子里来往的时候,有骑自行车的也有骑摩托车的,唯独汽车很少,一条仅供一辆车形式的砂石路出现在了面前。
穿过砂石路,来到前方的山坡,在青草包裹,呈现出一副碧绿之色的山坡上,一个人背着手,静静地站立着,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山装,头发梳拢的很是整齐,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来到他的身旁,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天空看过去,只见,那边有一朵白色的云彩,白的没有一丝杂质,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确,这么白的云彩,不多见,我也盯着看了一会儿,实在不觉得能看出什么来,便轻咳了一声。
“哦!你来了?”他回过了头,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人年纪大了,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记得,以前这样的云彩很多,我却没有什么心情去看,现在想看了,轻易却找不到了。估计,再过些年,也没的看了吧。”他的话,很是平静,不过,语气之中,却带着几分苍凉之意。
“亮叔,你们聊,我先去安排一些酒菜,一会儿你们回来了,好吃饭。”蒋一水轻声说了一句。
他微微点头,看着蒋一水走远之后,从脚下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块垫子,放到了屁股底下,顺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道:“我也叫罗亮,这个名字,没有改,不过,后来多出了一个字,叫初露,是奶奶给取的。当年,她说,最亮的,也就是太阳了,但是,太阳却不是最好看的,其实,早晨的露出在太阳下才是最好看的。在那个年代,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是一个有才的女人……”
“奶奶?字?”我心生疑惑,我知道,在民国的时候,还流行取名之后,再表一个字,后来就渐渐没有了这种习惯,到现在,已经很少人用了,有人说,这是汉文化的缺失,我对此倒是不太在意,名字而已,只是称呼,没有必要那么较真。不过,他的话,倒是让我来了兴致,有表字,说明他生活的年代,至少经历过民国,便忍不住问道,“从黄金城出来,你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我如果说,我到了现在的省城,你信吗?”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道:“我信。”
他笑了笑:“和自己说话,的确是很轻松,不过,有的时候,也不轻松。”
“你觉得我是你吗?我没有这种感觉。”我摇了摇头,也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也是。我是来至你,却早已经不是你了。我知道你很好奇,我可以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他仰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神往之色,隔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的事,其实和你关系不是很大,我就大概的说一下吧。当初跟着我出来的人,不单我一个,还有乔东升他们,我们去了城中城,谁知道,那里更加的混乱……”
“城中城?是不是七彩城?就是在湖面上那座城。”我问了一句。
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随后才点头,道:“你们是这么叫的?倒也贴切。”
“你继续说。”对于打断他,我露出了一个略感歉意的笑容。
他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出来之后,用了大概半年,才搞清楚,原来那个时候,是明朝,你知道吗?当时我们都感觉快要疯掉了。我们都怀疑,出去之后,可能会有时间差异,都在想,如果出去之后,家里的亲人已经去世了怎么办,你可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我当时觉得自己就是你……尽管我知道不是……”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应该能理解的,毕竟,黄金城我也去过。”
“或许吧,不过,你能想象,你担心亲人去世的事没有发生,却发现,他们还没有出生,这种感觉,说起来有些可笑……可笑的让人想痛哭一场,其实,当时我真的哭了……”他说着,又笑了笑,道,“其实,当初我们去城中城,并没有打算从那里离开,有这种打算的,也就那个叫外国名字的女人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把她的名字都忘记了,人老了记性总是不好……”
“Candice?”听到他的话,我忍不住说出了这个名字,当初,虽然是杨敏发现的一些笔记中记录的名字,我却一直记着,不过,对于他出去之后在明朝,这个我还是十分吃惊的,我瞪大了眼睛,又追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回到过去,很难,即便我们都去过黄金城,依旧很难,黄金城里的时间虽然混乱,却不受我们控制,你不可能知道自己从里面出来,回去往哪里。当初,我们其实都是被那个女人算计了……”他说着摇了摇头,“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体也罢。还是说说我怎么回来的吧,其实,到未来,除了一种直接跨越时间的方法,还有一种最普通,也是最直接方法,就是等……”
“等?”我有些不解。
“对,就是等。活着,等,我们现在每时每刻不都朝着未来去吗?”我用最平淡的微笑和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话。
不过,我却有些心惊,不单是因为这种漫长的等待会多么折磨人,更吃惊的是,如果这样算的话,他至少活了近五百年。我惊讶的合不拢嘴,隔了良久,才问道:“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活着,其实不难,至少对于我们来说不难,你现在应该就要比一般人长寿的多。甚至,到你五十多岁,你的面貌都不会变老,比之同龄人,要看起来年轻的多。这其实是一种煎熬,有的时候,活的太久,会让人变得疯狂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你的长辈,朋友,甚至是后代……”他长叹了一声,“你能想象,当我给自己的孙子去送终的时候,重孙很唤我年轻人的这种感觉吗?我那个时候,当我发现自己不同之后,我不敢见人,一个人躲了起来,然后,每个十几年就要换一个地方住,要把以前的朋友亲人全部都断绝关系。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人当做怪物,虽然,我本身已经是个怪物……”他说罢,戏谑地看了看我,“再过几十年,你就会体会到我这种感觉的。”
“你放心,现代的人,要比那个时候的人宽容的多,那些明星们不老,不是照样被人说是逆生长,还以此为乐吗?”我说道,“大不了我被人当做是整容就是了。”
“真的有那么宽容吗?”他摇了摇头,道:“未来的事,还是让未来去评判吧,我们无权多说什么。不过,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我疑惑。
“这件事,对你可能打击很大,你先喝口水,做好准备。”说着,他从包裹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我,又拿出了一把便携的伞打开了,撑在头顶,似乎对阳光有些不喜,看着我开始喝水,这才说道,“你可能是我的后代。”
“噗!”
我的话刚出口,我便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他的伞一偏,刚好将我喷出的水,全部都挡了下来,随后,好像发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别开这样的玩笑。”我使劲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旅顺了气息,“真的假的?”
他又笑了一会儿,这才捋了一下胡须说道:“不提这个事了。是与不是,重要吗?”
“重要!”我紧蹙起了眉头,这有些超脱我的认知,如果是真的,那就是说,我去了黄金城,然后制造出了我的祖先?这太过耸人听闻了,如果我没有去黄金城的话,我会不会消失?还有爷爷他们吗?我使劲地甩了甩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些事,你是想不明白的,我也想不明白,所以,真的假的,你也无需介怀。”他说道。
我半晌都反应不过来,他一句无需介怀,如何能让我就这么揭过去,可能他对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十多年,这才能够如此平静,但是,我现在怎么可能一下子不去想,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越想,越是乱,也越是想不明白,好像只有按照他说的那样,不去想这些,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算了,不管真假,我只当是假的好了。”说着,我摸出了一支烟,伸手递给了他一支。
他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抽。
“你应该会抽烟吧?”我说。
“如果把你放在一个没有烟卖的地方,你也会戒掉的。”他说道。
“你真的是从明朝活到现在的?”我还是有些疑惑,毕竟,这事太过惊人,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他轻轻点头。
“那史书上怎么没有关于你的记载?别人回到古代不都是风生水起吗?别说做皇帝了,你就没混个王侯将相当一当?”
“那里那么容易。能融入进去,平平淡淡地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他说罢,活动了一下身体,身上的关节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动。随后说道,“唉,看来的确是老了,身体都生锈了。也是时候换一副身体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猛地就蹙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陈魉的那些手段,太过幼稚了。如果是我的话,那里那般费劲。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到你的身体长合适了。我就能取过来用了,对于我来说,你现在用的这副身体,才是最好的不是吗?毕竟,我原来就是你……”他的话音未落,手猛地朝着我的肩头抓了过来。
我瞪大了眼睛,脚下一用力,猛地朝着一旁躲开了。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速度,却是极快的,就在我刚刚躲开,他便又一次贴了上来,一把抓在了我的胳膊上,手和铁钳子一样,捏得我生疼。我想甩开他,却怎么也甩不动,这时,他又开了口:“放心,我是不会把这身体折磨坏的,毕竟我还要用,以后就是我的了。你放心,你的灵魂,我不会伤着,我会给你找一个好的身体放进去。例如小文的,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你也体会一下做女人的感觉,没什么不好……”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这张脸怎么如此的丑恶,尽管,他现在的模样,应该就是我老了之后的样子,却没有让我生出半点好感来,只感觉,头皮有点发麻,不过,听到他提到小文,我猛地瞪起了眼:“小文,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