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造成了,
地造成了,
万物有了,
昼夜分开了,
就是没有人,
格滋天神来造人。
天上撒下三把雪,
落地变成三代人。
撒下第一把是第一代,
撒下第二把是第二代,
撒下第三把是第三代。
头把撒下独脚人,
只有一尺二寸长;
独自一人不会走,
两人手搂脖子快如飞;
吃的饭是泥土,
下饭菜是沙子。
月亮照着活得下去,
太阳晒着活不下去,
这代人无法生存,
这代人被晒死了。
撒下第二把,
人有一丈三尺长,
没有衣裳,
没有裤子,
拿树叶做衣裳,
拿树叶做裤子,
这才有了衣裳,
这才有了裤子。
没有水,
没有火,
没有吃的,
没有住的,
吃的山林果,
住的老山洞。
没有春夏秋冬,
不分四季四时,
天上有九个太阳,
天上有九个月亮,
白天太阳晒,
晚上月亮照,
晚上过得去,
白天过不去,
牛骨头晒焦了,
斑鸠毛晒掉了。
做着活计瞌睡来。
一睡睡了几百年,
身上长青苔,
这代人活不下去,
这代人也晒死了。
格滋天神,
左手拿錾,
右手拿锤,
来錾太阳,
来錾月亮,
留一个太阳在天上,
留一个月亮在天上,
太阳落在阿娃西山,
月亮落在菠萝西山,
四季分出来,
草皮树根长起来。
撒下第三把,
人的两只眼睛朝上生。
格滋天神,
撒三把苦荞,
撒在米拉山;
撒三把谷子,
撒在石山岭;
撒三把麦子,
撒在寿延山。
麦子出穗了,
谷子出穗了,
荞子长出来了。
没有火,
天上老龙想办法,
三串小火镰,
一打两头着,
从此人类有了火。
什么都有了,
日子好过了。
这代人的心不好,
他们不耕田不种地,
他们不薅草不拔草。
看见田里没有牙齿草,
铲铲地皮就放水,
白天睡在田边,
夜晚睡在地角,
一天到晚,
吃饭睡觉,
睡觉吃饭。
天神问他们:
“为何不耕不种?
为何不薅不拔?”
“田里不长牙齿草,
没有活计做。”
格滋天神手一撒,
甘香树叶落地下,
田里长了牙齿草。
直眼睛的人,
从此要栽种,
从此要薅草。
这代人的心不好,
糟蹋五谷粮食,
谷子拿去打埂子,
麦粑粑拿去堵水口,
用苦荞面、甜荞面糊墙。
格滋天神看不过:
“不该这样来糟蹋!
这代人的心不好,
这代人要换一换。”
格滋天神派武姆勒娃下凡来,
派他把第三代人换一换,
武姆勒娃变只大老熊,
堵水漫金山。
寻找好人种,
留下传人烟。
直眼人学博若,
有五个儿子,
有一个姑娘,
弟兄五个人,
山上犁生地,
箐底开水田。
今天犁好的,
明天被老熊翻回来,
明天犁好的,
后天被老熊翻回来。
整整犁了三天地,
三天都被老熊翻回来。
五弟兄来商议,
五弟兄想办法:
到地头下一个扣,
到地中下一个扣,
到地尾下一个扣。
锄头做踩板,
锄把做夹弓,
犁头做横担,
耕索做扣绳,
犁杆做扣杆,
犁耳做扣梢,
犁头做扣环。
老熊到地里,
踩到扣子上,
老熊被套住了,
老熊被拴住了。
学博若的大儿子来串地,
看见捉住大老熊,
心里很高兴。
“学博若的大儿子,
你来替我解一解。”
大儿子不愿解:
“我白天犁好的地,
你夜里来翻平,
你的心不好,
就是要捉你,
我不替你解,
我要去撵山。”
学博若的二儿子来串地,
看见捉住大老熊,
心里很高兴。
“学博若的二儿子,
你来替我解一解。”
二儿子不愿解:
“你的心不好,
就是要捉你,
我不得闲解,
我要去放羊。”
学博若的三儿子来串地,
看见捉住大老熊,
心里很高兴。
“学博若的三儿子,
你来替我解一解。”
三儿子不愿解:
“你的心不好,
就是要捉你,
我不替你解,
我要去放牛。”
学博若的四儿子来串地,
看见捉住大老熊,
心里很高兴。
“学博若的四儿子,
你来替我解一解。”
四儿子不愿解:
“你的心不好,
就是要捉你,
我不得闲解,
我要去犁生地。”
四弟兄都喊打,
四弟兄都喊杀。
学博若的小儿子,
背着小妹跑过来:
“看它的头像祖父,
看它的身子像祖母,
千万不能打,
千万不能杀。”
“学博若的小儿子,
你来替我解一解。”
小儿子想去解,
心里怪害怕。
“心里别害怕,
若是救了我,
我要给你一句话。”
学博若的小儿子,
解开绳索,
搭下木梯,
救了武姆勒娃。
武姆勒娃说:
“人心很不好,
要换人种了,
水要漫金山,
大水快发了。
大哥打金柜,
二哥打银柜,
三哥打铜柜,
四哥打铁柜,
你们四弟兄,
赶快躲进柜。
“小弟弟你良心好,
给你三颗葫芦籽,
赶快回去栽葫芦。
“正月初一那一天,
最好这天栽葫芦;
正月栽下葫芦籽,
三天要浇一次水;
栽下三天会出芽,
过了三天藤就爬;
又过三天开白花,
再过三天结葫芦,
最后三天会长大。
“葫芦藤有牛担粗,
葫芦叶有簸箕大,
结了一个独葫芦,
葫芦结得像囤子。
“你不要干着急,
你不要瞎猜想,
不是有妖精,
不是有妖怪,
葫芦结饱了,
摘得葫芦了。
“大理出小刀,
是开葫芦的刀。
用高山的松香封住葫芦口,
箐底的黄蜡糊住葫芦口;
你兄妹搬进葫芦里,
饿了就吃葫芦籽。”
四弟兄听了武姆勒娃的话,
大哥打好了金柜;
二哥打好了银柜;
三哥打好了铜柜;
四哥打好了铁柜。
弟兄四人找住处,
找好住处杀老熊。
老熊的鲜血淌成河,
尸体漂河中,
脑袋顺水淌,
淌入东洋海,
塞住出水洞,
水就涨起来。
狂风和暴雨,
越淹越厉害,
水声隆隆波浪翻,
普天之下都淹完。
学博若的四个儿子,
先闸一道围,
水涨到山腰。
再筑一道围,
水淹过了金山。
学博若的四个儿子,
躲进柜子里,
金柜银柜沉下水,
铜柜铁柜沉下水。
洪水滚滚接着天,
海鱼吃了天上的星星,
螃蟹也在天上跑,
白天黑夜分不清,
只有水声风浪声。
洪水淹了七十七昼夜,
天神着了慌,
下凡来车水。
东方指一指,
山头现出来;
南方指一指,
树木草根看见了;
西方指一指,
水退到河边;
北方指一指,
水退到河底;
中间指一指,
水全干了。
人种没有了,
人种死光了。
天神站在山头上,
看不见一只飞鸟,
听不到一点声音,
格滋天神找人种,
四面八方走。
找到岔路口,
遇着葫芦蜂:
“葫芦蜂,葫芦蜂!
你是好蜂子,
你若有好心,
请你告诉我,
你看见人种没有?”
“人种我没见,
要是遇着了,
我要叮死他。”
天神发了怒,
打它一鞭子,
蜂腰打断了,
蜂子大声叫:
“接好我的腰,
我就告诉你。”
扯根马尾接蜂腰,
蜂腰一接好,
蜂子飞跑了。
格滋天神骂道:
“七月葫芦八月包,
你养娃娃吊着养,
九月十月放火烧。”
天神找人种,
山山箐箐跑,
遇着小松树:
“小松树,小松树!
你是好树子,
你若有好心,
请你告诉我,
你看见人种没有?”
“人种我没见,
要是遇着了,
我的叶子硬,
戳也戳死他。”
天神发怒了,
一鞭打下去,
松树成三岔。
格滋天神骂道:
“等到人种找着了,
人烟旺起来,
砍你一棵绝一棵。”
天神找人种,
跑到山梁上,
遇着罗汉松:
“罗汉松,罗汉松!
你是好树子,
你若有好心,
请你告诉我,
你看见人种没有?”
“刮了三次春风,
下了三场春雨,
人种没看见,
要是见了人,
我的叶子密,
给他来避风,
替他来遮雨。”
天神好喜欢,
封赠罗汉松:
“罗汉松,是好树,
等到人种找到了,
人烟旺起来,
砍你一棵发百棵。”
天神找人种,
找到山岩上,
遇着小蜜蜂:
“小蜜蜂,小蜜蜂!
你看见人种没有?”
“人种没看见,
葫芦见着了:
我去采花粉,
看见葫芦漂在河里面。
要是见了人,
我要请他吃蜜糖。”
天神好喜欢,
封赠小蜜蜂:
“小蜜蜂,是好蜂,
等到人种找着了,
人烟旺起来,
让你挨着人住家。”
天神找人种,
河边河岸找,
遇着小柳树:
“小柳树,小柳树!
你看见人种没有?”
“人种没看见,
人声听见了:
我见一个大葫芦,
漂在水里面,
葫芦里面有人声。
用左手围也围不住,
用右手围也围不住,
葫芦淌走啦!”
天神好喜欢,
封赠小柳树:
“小柳树,是好树,
等到人种找到了,
人烟旺起来,
倒栽你倒活,
顺栽你顺活。”
天神找人种,
河头河尾找,
遇着老乌龟:
“老乌龟,老乌龟!
你看见人种没有?”
“大海中间葫芦里,
人的声音听得见,
你去叫叫看!”
天神好喜欢,
封赠老乌龟:
“老乌龟,心肠好,
敲下马蹄壳,
给你做房子,
房子随身带,
顺河有吃的。”
天神找人种,
来到大海边,
海边有个乌烟雀,
嗟嗟地叫着飞过来,
嗟嗟地叫着飞过去。
天神好生气:
“我找人种找不着,
心里好着急;
你这个乌烟雀,
还有什么喜欢的?”
拉弓来射乌烟雀,
一箭射去射不着,
射中海边葫芦壳,
葫芦里头叫起来:
“已经五天没有人来打墙,
已经十天没有人来打墙,
今天哪个乱打我的墙?”
人种找到了,
天神好喜欢,
吩咐兄妹俩:
“世上人种子,
只剩你两个,
兄妹成亲传人烟。”
兄妹两个忙回答:
“我们两兄妹,
同胞父母生,
不能结成亲。”
说了很多,
比了很多:
兄妹在高山顶上滚石磨,
哥在这山滚上扇,
妹在那山滚下扇,
滚到山箐底,
上扇下扇合拢来。
“你们两兄妹,
学磨成一家。”
“人是人,
磨是磨,
我们兄妹俩,
同胞父母生,
怎能学磨成一家。”
说了很多,
比了很多:
兄妹高山顶上滚筛子,
兄妹高山顶上滚簸箕。
哥在山阳滚筛子,
妹在山阴滚簸箕,
滚到山箐底,
筛子垒在簸箕上。
“你们两兄妹,
学筛子簸箕成一家。”
“筛子是筛子,
簸箕是簸箕,
我们兄妹俩,
同胞父母生,
怎能学它成一家。”
说了很多,
比了很多。
天神指着说:
“箐底两只鸟,
一只是雄鸟,
一只是雌鸟,
雄的飞过来,
雌的飞过去,
雌鸟雄鸟在一起,
兄妹学鸟成一家。”
“人是人,
鸟是鸟,
不能学它成一家。”
说了很多,
比了很多。
天神指着说:
“这边一棵树,
那边一棵树,
一棵是公树,
一棵是母树,
东风吹来公树摇,
西风吹来母树摇,
摇着摇着挨拢来,
挨拢成一家,
兄妹学树成一家。”
“人是人,
树是树,
不能学它成一家。”
说了很多,
比了很多。
兄妹二人来吆鸭,
兄妹二人来吆鹅;
哥在河这边,
妹在河那边,
哥哥吆公鸭,
妹妹吆母鸭;
哥哥吆公鹅,
妹妹吆母鹅;
公鸭母鸭成一家,
公鹅母鹅成一家。
“你们兄妹俩,
要学它们成一家。”
“人是人,
鸭是鸭,
鹅是鹅,
不能学它成一家。”
“兄妹不愿结成亲,
世上怎能传人烟?”
“我们两兄妹,
同胞父母生,
成亲太害羞。
要传人烟有办法,
属猪那一天,
哥哥河头洗身子,
属狗那一天,
妹妹河尾捧水吃,
吃水来怀孕。”
一月吃一次,
吃了九个月,
妹妹怀孕了,
怀孕九个月,
生下一个怪葫芦。
哥哥不在家,
妹妹好害怕,
把葫芦丢在河里边。
天神知道了,
急忙顺着河水找,
找到东洋大海边,
葫芦漂在水里面。
天神请来三对野猪,
拱开了海埂;
天神请来一对獭猫,
打了三个洞。
海埂拱开了,
洞子打开了,
海水还不落。
再请三对黄鳝,
请来钻海底。
海底钻通了,
水倒淌干了,
葫芦陷在泥浆里,
还是出不来。
天神请来三对兔鹰,
天神请来三对虾子,
兔鹰抓着葫芦飞,
虾子顶着葫芦走,
葫芦放在沙滩上,
金索银索拴葫芦,
金杆银杆抬葫芦,
抬到南京应天府[1],
大坝柳树弯,
弯腰树下面。
葫芦找到了,
葫芦放好了,
天神用金锥开葫芦,
天神用银锥开葫芦。
戳开第一道,
出来是汉族,
汉族是老大,
住在坝子里,
盘田种庄稼,
读书学写字,
聪明本事大。
戳开第二道,
出来是傣族,
傣族办法好,
种出白棉花。
戳开第三道,
出来是彝家,
彝家住山里,
开地种庄稼。
戳开第四道,
出来是傈僳,
傈僳气力大,
出力背盐巴。
戳开第五道,
出来是苗家,
苗家人强壮,
住在高山上。
戳开第六道,
出来是藏族,
藏族很勇敢,
背弓打野兽。
戳开第七道,
出来是白族,
白族人很巧,
羊毛赶毡子,
纺线弹棉花。
戳开第八道,
出来是回族,
回族忌猪肉,
养牛吃牛肉。
戳开第九道,
出来是傣族[2],
傣族盖寺庙,
念经信佛教。
出来九种族,
人烟兴旺了。
注释:
[1]云南汉族都说祖先是由应天府迁来。这是后来的事渗入诗中。
[2]原文第二和第九都是“出来是傣族”,今仍照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