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男生这样细心地呵护过她，给她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王思斯的思绪很乱，毫无逻辑，最终她逃也似的跑掉了
……
天气渐渐冷了，烤串摊生意不如从前，老板在小桌旁加了炭炉，王思斯烘着手，叹了口气，在寒夜中凝成白雾。
冬天就要来了。
烧烤的热气在寒冷的夜里格外诱人，嘶嘶的声音配合着肉的香味，让人胃部抽动。
林尽染接过烤好的一盘肉串，放到王思斯面前。
“要去三亚录特辑了，你开心吗？蓝天大海喔。”
“嗯。”王思斯大口吃肉，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桌子上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
林尽染见王思斯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偷偷瞄了她一眼，又说，“最近工作顺利吗？”
“嗯，还行。”
王思斯吃光了手里的一把肉串，又拿起刚烤好的面包片。
有点烤焦了，却让人更有食欲。
“这顿我请你吧。”王思斯吞掉整片面包，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擦擦嘴角。
“我想要一份蛋炒饭打包带走，你要吗？”
林尽染很会照顾女孩子，二话不说站起身，跟老板点了份蛋炒饭，然后拎了两瓶啤酒回来。
“你都不肯跟我说你自己的事……我有点儿委屈啊。”
林尽染努起嘴巴，像只不受主人宠爱的小狗。
“我要借酒浇愁！”
王思斯觉得林尽染有后招，像是要进入正题。盯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咋的了？”
林尽染被她的东北口音逗笑，强忍着继续摆出委屈脸。
“素材带丢了，邱丽莲要开除你，还要罚你钱……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林尽染歪着头看王思斯，“你是我的私人编导，被人欺负了，难道不应该第一个跟我说吗？”
王思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涌出古怪的念头。
——难道林尽染真的喜欢我？
不至于啊，他有那么多选择，他又不瞎。
林尽染见王思斯走神，乌黑滚圆的两颗瞳仁更是委屈。
“你看，你还是不理我。”
林尽染把嘴巴鼓起来。
“你怎么哄我？
“你别生气啦，那我自罚三杯好了……”
王思斯有点手足无措。
林尽染这样出招，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接梗。
只好给自己倒了杯酒，冰镇的。
……一口气喝掉之后，肺腑深处竟然传来爽感，仿佛憋闷的胸腔透进一丝光亮来。
脸颊发热，夜风一吹又凉下来。王思斯伸展了手臂，觉得整个人松了下来。
她拿起酒杯，正打算再干一杯。
林尽染按住她的手。
温温的触感传来……他的手很软，比女孩子还要细腻柔滑，却很有力。
王思斯本能地一挣，却挣不开他。
“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林尽染嘟起嘴巴，“但你还是别喝了，明天早晨还要赶飞机呢。”
“没事……哈哈哈。”王思斯拿开林尽染的手，脑袋里像有烟花炸开，莫名想笑。
“走吧，回家，蛋炒饭拿给他吃……”
王思斯站起来，意识很清醒，只是脚步不稳，仿佛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
林尽染站起来扶她，王思斯正在风里晃，他手上加力，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你可不可以记住这一点？——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可以帮你。”
第一次离她这样近。
他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羊肉串味……洗发水和残留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又不欠我的。”
王思斯喝了酒，比平时爱说话了，意识反而更加清醒，脑海中莫名浮现秦三苗的脸。
只是一闪而过。
王思斯脑子发晕。
林尽染眼睛很漂亮，像二次元的漫画男主。
他轻轻挑起她的手臂，扶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
“别担心，一切有我。”
林尽染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钱的事好办，补录节目的事我去跟他们谈。然后你就可以去三亚开开心心地看海啦。”
“我不要。”
王思斯口齿不清，但是语气坚定。
林尽染正在帮她系安全带，扬起头，微微一怔。
王思斯坐在副驾驶，头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阵阵眩晕。
“你知道‘私权’这个词吗？到电视台工作以后，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像个蠢货，上班路上的时间，就用来看书……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很多我不懂的东西。”
林尽染怔怔地看着王思斯。
她依然闭着眼睛，睫毛很长，说话声音嗡嗡的。
“‘私权’这个词跟‘公权’相对。拥有私人财产，经济独立，是让一个人拥有人权，人格完整的重要条件。”
王思斯头很晕，觉得眼前的黑暗正在旋转，可是意识却无比清醒。
“以前我没这概念，现在觉得连父母的钱也不该要。我是成年人了，钱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知道八万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的。”
王思斯在椅子上蹭了蹭，闭着眼睛，觉得天旋地转。
“你车上的椅子好软啊，像棉花糖一样……”
林尽染也觉得空气里有糖，并且被她唇齿间的酒气融化了，迷醉又清甜。
像是受到什么蛊惑……他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
电视台的监控录像很难拿到，申请流程异常复杂。
秦三苗拿出打游戏的坚韧和耐心，逐层通关，最后模仿了邱丽莲的签名去申请，才最终拿到了带子。
带子不能拿走，只能在台里监控室里看。
更深露重，监控室里只有秦三苗一个人了。
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染了白霜。秦三苗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
午夜静谧，他漂亮的手覆在脏兮兮的鼠标上，睫毛向上弯起，精准地向前挪动着进度条。
……
王思斯睁大了眼睛。
头还是很晕……像在一艘船上，整个人都在晃。
她疑心是自己出了幻觉……
林尽染的嘴唇很软……温温热热的，正覆盖在自己唇上。
王思斯骤然清醒，轻轻推开林尽染，坐直了身体，手摸索到车门把手。
林尽染也如梦初醒，怔怔地看着王思斯。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茫然，四目相对。
王思斯胃里翻涌，忽然打开车门，吐得天昏地暗。
林尽染又怔了一会儿，露出怜惜的神色，到后座拿了纸巾和矿泉水，绕到副王思斯面前。
“你别过来，很脏的啊……”
看着一地狼藉，上头还飘着酒味，王思斯觉得有些难堪。
夜色中，林尽染笑容温柔，拈起一张纸巾帮她擦了擦唇角，像是在照顾小孩子。
“我不嫌弃你。”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把水递到她手里。
“吐完之后舒服点了吗？我带你去喝点热的吧。”
……
秦三苗终于看完所有监控录像带，双眼通红，侧头望着玻璃上薄薄的一层窗花，静静发呆。
片刻之后，他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Amy。
“睡了么？”
“秦哥，有事？”
Amy在栏目组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他们平时也很少联系。
确认她此时在线，秦三苗拨通Amy的视频电话。
……
徐雪娇换了一套网上买的cosplay女佣套装，在酒店房间里等小蒋。
Mr.睡不醒刚刚发了微信过来，他已经在来的路上。
徐雪娇心里欢喜，急忙到镜子前补妆，却发现自己皮肤状态极好，可以说是春光明媚。
……这种光彩，已经多少年没在自己脸上看到过了。
这时手机叮的一声，是陈楷发来的。
“到火车站了，人贼多。”
然后陈楷又发了一张火车站的照片过来。
徐雪娇攥着手机，心头五味杂陈，假装睡着了，没有回复陈楷。她忽然思绪杂乱，想起很多不想干的事情。
603寝室四个妹子，水火土风占了个全。王思斯是白羊座，江星月是双子座，姚美如是金牛座……她自己是双鱼座。
传说中最浪漫，对爱情最最抱幻想的星座。
果然，四个人中确实是她结婚最早。
陈楷是徐雪娇的大学同学，两人刚毕业就结婚，婚后生活蜜里调油，很快要了小孩，那时脑子一热没考虑太远，哪想到两地生活竟然会持续这么久。
“宝宝我在电梯上了，买了矿泉水和那个喔。”
小蒋发了条语音过来。
徐雪娇坐在柔软的床上，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怎么就来了北京？怎么就背叛了陈楷，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并且不知悔改？
是的，不知悔改。
敲门声响起，徐雪娇打开房门，把小蒋拉了进来。
他真好看。年轻，有朝气，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你怎么才来？”
徐雪娇搂住蒋孝廉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胸前，撒娇似的吻上去。
“给你买水啊。怕你口渴。”
小蒋坏笑，双手扶上她的腰，热情地回应了她，电流通过舌尖唇齿涌动流转，你来我往，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宝宝，你有D罩杯吧？真厉害！”
小蒋满眼桃花色的欣赏，将徐雪娇打横抱到床上。
徐雪娇却忽然想，自己以前也是个柴禾妞，胸跟男生一样平，是生了孩子之后才变成D罩杯的。
有多少人，根本没准备好就做了父母。
不过，又是谁规定了，一旦有了孩子，女人自己的人生就必须结束了呢？
……
林尽染把车子停在7-11前，自己进去给王思斯买热饮。
王思斯吐完之后酒醒了一半，可是依然浑身无力，瘫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怔怔发愣。
……方才是她的错觉吗？林尽染真的吻了她吗？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心里仿佛蓄了一座酒池，被撩拨起微醺的涟漪。
因为喝了酒，她不确定那是醉意还是心动……
被他亲吻的感觉有点儿舒服，还是酸甜口味的，如果不是头脑中还有一丝理智，她不排斥，甚至会想继续下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欲望，身体的，心灵的，平行共存。
不管哪一边先进展一步，都会对另一个层面有所影响。
……身体上她不讨厌他，这也许是个好的开始。
但她心里又是矛盾的。从小到大的教育中，女孩子行为被更多的条条框框所限定，仿佛一旦走出那个圈，就是不检点。
王思斯现在不想谈恋爱，而且林尽染似乎也不是个好对象……她妈妈从小就跟她说，宁愿自己女儿下嫁，也不想她去攀高枝。
王思斯伸手按住太阳穴，头又疼了。
透过车窗，她看到林尽染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出来。
林尽染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他习惯性地帮她拧开瓶盖，“红枣姜茶，不太好喝，但是健康。”
然后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眼罩。
“眼罩可以放到冰箱里，明早别忘了拿出来，坐飞机的时候用。这样你眼睛就不会肿了。”
林尽染把塑料袋整个塞到王思斯怀里，发动车子。
“里面还有你明天的早餐，牛奶燕麦，可以直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的……”
王思斯看一眼塑料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时无言。
“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明早我来接你，一起去机场。”
夜里车少，林尽染的跑车发挥所长，一阵风似的开往王思斯家。
他希望她多睡一会儿。
王思斯喝一口温热的红枣姜茶，胃里确实暖暖的。
……捧着7-11沉甸甸的购物袋，她看着林尽染的侧脸，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恋爱经验不多，只谈过连徵一个。
连徵是北方男生，他父母又是粗人。
……从来没有男生像林尽染这样细心地呵护过她。
……小说里总说的“被捧在手心里”，这样算吗？
车子一路飞驰。
王思斯思绪很乱，种种碎片雪花似的乱飞出来。
她想起秦三苗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想起曾经默默陪她做所有事的连徵。
转眼已经开到王思斯家楼下。
“明天你还是别来接我了……耽误你时间，让别的同事看到也不好。”
……随着意识越来越清醒，王思斯却不知该怎样面对林尽染。
车子刚停好，她就打开车门，逃也似的跑掉了。
……
秦三苗双眼干涩，滴了半瓶眼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听到门声骤然惊醒，他知道是王思斯回来了。
扑通一声，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秦三苗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向门口。
王思斯倒在地上，正在试图爬起来，手边有个7-11的塑料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在她身边。
她到底是喝了酒，手脚不协调。
秦三苗打开门厅的灯，橘色的微光照亮王思斯所在的一小块区域。
……眼罩，U型枕，牛奶，蛋糕，还有一袋火腿肠，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把王思斯围拢在其中。
“你喝酒了？”
秦三苗闻到王思斯身上的酒气。
王思斯不说话，只是脸颊绯红，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黑眸缓缓下沉，像墨色的夕阳……他知道今晚是林尽染请她吃饭。
“起来……”
他冷着脸过去扶她。
“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王思斯触电似的避开秦三苗的手，像一条落在岸上的鱼，翻滚，挣扎，最后终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二人面对面站着，王思斯低头不敢看他，一时沉默。
“喵……”
这时田芯被声音吵醒，竖着尾巴从王思斯房间里走出来。
它好像喜欢酒味，走过来蹭王思斯的腿。
王思斯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抱起田芯，脸颊蹭蹭它的额头，温温软软的，仿佛心里也柔软起来。
“蛋炒饭，给……”
她从外套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显然是怕凉了才藏在怀里。
她弄洒了那么多东西，这个餐盒却毫发无伤。
橘色灯光下，秦三苗黑眸一闪，伸手一把接过，转身蹲回沙发。
“唔……”他拿着塑料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么素，咋没肉呢？”
王思斯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田芯从她怀里跳出去，她也往房间走去。
“唔，节目的事你先不用担心了……有人会解决的。”
王思斯原地站了一会儿，有点懵，以为自己酒还没醒，半晌才问了句。
“……啥？”
此时沙发上已经只剩下空空的餐盒，地上还飘着个塑料袋。
王思斯转眼看向秦三苗的房间……田芯尾巴绕自己半圈，端端正正地蹲在紧闭的门前。
王思斯走到秦三苗门前，举手想要敲门……
手举到半空，看着褐色的门板，最后还是放弃了。
王思斯蹲下身子，抱起田芯，把它轻轻放到沙发上，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塑料袋和沙发上的餐盒。
手上油腻腻的……她侧头望着窗外，一片漆黑，丝丝缕缕的凉意袭来。
她觉得这个晚上好长。各种情绪穿梭而过，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在脑子里留下来。
甩了甩那重的好像快要掉地上的脑袋，扔掉秦三苗制造的垃圾，王思斯走回自己的房间。
……真正属于她的，温暖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