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出场的时候，程观月感受到了全场观众的目光。
——他是谁？为什么上一场比赛没有见到过他？
——徐小松的替补？他能够跑得比徐小松还快吗？
——凤阳高中派出这样一个又瘦又小的球员，是不是打算放弃比赛了？
程观月抬起头来，隐隐能够看到人群中乔语又蹦又跳朝着他们挥手。
乔语的身边，王浩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淡然说道：“又要从接近二十分的分差开始追吗？凤阳高中真有意思。上一场比赛追到了2分，不过靠的是徐小松和马良的突然爆发。这场比赛，徐小松伤了，他们还他们还能靠谁呢？”
王浩的目光落在程观月身上：“靠这个13号？他能扔进多少个三分球呢？”
凤阳高中首先发球。程观月接过金小渝的传球，向前场跑去。
四周像是突然间寂静了下来，观众的喧嚣已经听不到了。在他的观念里，持球的人便似是站在宇宙的中心，他是光是电是火，是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整个宇宙都围绕着他旋转。
他运球至对方弧顶处，林森已经严阵以待。
有那么个刹那，他忽然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应该看到另外九人都在场上如行星一样来回奔波，而持球的自己则如太阳一般，举手投足便影响全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只不过是以一个新人的身份重新站上球场而已。
唐傲在朝他挥手，示意传球。程观月在原地发呆已经有好几秒钟了，他大概等的有些着急了吧？按照教练胡星的部署，现在他们要重复一次上半场最后一攻的战术——由唐傲持球，姚若虎虚晃，马良、金小渝掩护，程观月跑位并接球投篮。
虽然不是他擅长的进攻方式，但是他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他将球传给了唐傲，自己朝着马良身边跑去。
这一次，飞晨中学有了准备。林森的确被马良和金小渝挡在了身后，但是对面的20号后卫陈宇察觉到了他的动向，立刻放弃了防守姚若虎，跟上了程观月的脚步。程观月持球的瞬间，他便贴了上去，不给程观月出手的机会。
既然凤阳高中的教练给这个13号设置了这样一个战术，那他的定位应该是一个投手。对付这样的球员很简单，千万别让他的手热起来就是了。不管他如何掩护、跑位，只要死死地贴住他，让他没法获得轻松投篮的机会，时间一长，他自然就崩溃了。
就像他上半场对付姚若虎一样。姚若虎的投篮是7投1中，三分球6投1中，整个上半场都被自己摁得死死的。这个13号？当然也是一样。
可是他错了。
程观月拿球之后，根本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做出投篮动作，而是干脆利落地运球，从陈宇的身侧掠过，杀向内线。
程观月的步子踩得恰到好处。那个瞬间陈宇恰好处于前冲之势，根本来不及调整重心。因此程观月这一步虽然不快，却能够从容不迫地从陈宇身边穿过。懂行的能看出是因为陈宇前冲过猛导致收不住脚，外行人看来却是程观月散着步就摆脱了陈宇的防守。
“哟。”观众席上的王浩眼睛微微一亮，“不错。”
“哼。”乔语得意地看了王浩一眼，扯开嗓子大叫，“加油啊，程观月！杀进去得分！”
“找死！”飞晨中学40号球员、司职大前锋的龙一川从侧面袭来，虎视眈眈。他身高约为1米95，自信已经控制住了程观月——无论他是要选择投篮还是上篮，最终的结局都将是吃一记干脆利落的火锅。
“程观月！”马良大叫道。林森此刻也从另一边补了过来，准备伺机断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观月已经陷入了龙一川的罗网之中。
王浩半眯着眼睛：“程观月，你现在怎么办呢？”
就在所有人等着看程观月的笑话时，篮球竟然已经不在了程观月的手上！
程观月头也不回，从龙一川身边跑过去。与此同时，站在三分线外的姚若虎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篮球。
他什么时候把球传过来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程观月身上，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程观月靠拢——没错，在他持球的那一两秒时间内，他就是宇宙的中心，他的每一个微小举动都能掀动整个世界——然后，当球到达姚若虎的手中时，姚若虎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防守球员。
他习惯性地瞄了一下篮筐，然后慢条斯理地弯弓搭箭，篮球柔和地从指尖飞出，轻松地像是回到了训练场上。
刷！命中！28：43，落后15分。
王浩不顾脚伤，霍然起身，呆呆地看着场内，眼睛里写满了“无法置信”。
他看得很清楚——程观月一步过掉了陈宇，向内线运了两步，却在第三步的时候，篮球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地飞向了无人防守姚若虎。
是运气吧？他只是恰巧没有掌控住球，所以球飞出去了的吧？
还是说，他真的如王浩所想的那样，用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抖手腕的发力动作，骗过球场上所有人，将球传给了姚若虎！
恰到好处的时机、轻重适宜的力道、无可挑剔的传球位置、难以预判的传球动作……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西南区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位传球高手，而他竟然丝毫不知？
或者说，那个传说中的……风？
而这个时候，乔语反而是在为姚若虎喝彩了：“好啊，好厉害啊！姚若虎学长加油！”
王浩缓缓地坐了下来。
不，一定是巧合，一定是运气。这家伙，只是单纯地运球脱手罢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刚刚所想，接下来的两次进攻，程观月再无亮眼表现。一次是直接出现传球失误，球飞出了底线，一次是运球过了半场将球传出去后再也没有摸到球。反倒是飞晨中学连进两球，林森的数据又添了两分一助攻。
下半场已经开始了一分半的时间，然而分差反而扩大到了19分。
林森回防的时候转头瞥了一眼程观月。刚才那一波进攻中，他只不过用一个简单的变速，便完全甩开了程观月。对方的防守比自己想象中更弱，甚至比不上徐小松。也难怪，虽然那么努力深夜练球，但最终只是一个替补的水准。
由姚若虎开场三分球带来的气势又渐渐沉寂了下去。
依然是凤阳高中发底线球。程观月接过球，忽然叫道：“金小渝！”
“怎么？”
“你……愿意相信我吗？”他说。
金小渝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愿意啊。”
“那就跑起来吧。”程观月微微苦笑，“我知道他们都不会相信我，但是我希望你可以。”
“你是我的队友，我当然相信你。”金小渝说，“可是……跑？”
“对，跑。无论什么情况，对面进球也好，对面没进球也好，轮到我们进攻的时候，请你全力向对方篮筐冲刺吧。”
“可是……”
“我会把球传给你的——只要，只要你跑起来。”程观月看着金小渝，手心覆在胸口的球衣上，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任务，就是奔跑，然后得分。”
程观月死死地盯着金小渝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能让金小渝相信他。
他想为球队带来一场胜利，但光靠他自己是不行的。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得分如探囊取物、面对防守者砍瓜切菜的球员。一直以来，他能做的，只是带着一群愿意相信他的伙伴，不断地奔跑，跑过荆棘，跑过火海，如同传说中没有双脚的鸟，一旦停止扇动翅膀，等待的便是死亡。
他需要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打球，更重要的是，需要有能够相信自己的队友。
所以，就现在——
“跑吧！”他对金小渝大声叫道，“不要停下来，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