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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唐韵事:千古一女帝

年迈的太宗皇帝渔色伏祸胎,武媚娘终于得以进入了唐皇室。颇有心计的她把目标定在了庸懦无能的晋王李治身上,可是高宗即位后,宠幸的却是萧淑妃,多亏了王皇后、刘贵妃的夺爱对策,武媚娘才得以离开尼庵中再次走进皇宫。但是如愿的武宸妃媚娘却先把刘贵妃打入了冷宫,随后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则被她用酷刑处死,又把萧淑妃生的义阳、宣城两位公主折磨得生不如死……

为了权利,本性刚强果断的媚娘武则天变得丧心病狂,先是把自己的亲姐姐当成了美丽的诱饵,后来又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另外的两个儿子均被囚在小院幽室,形同废人;还把出身高贵的庐陵王妃赵氏囚禁在暗室中活活饿死,甚至还杀了她最最疼爱的女儿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绍……

有了权利的女皇武氏则天,为成全太平公主易夫武攸暨,无辜赐死了武攸暨美丽的妻子。不幸的婚姻让太平公主开始放荡,在温柔洞中大弄风流;而作为女皇帝的武氏则天身边也是男宠如云……

太平公主公然纳贿卖官,大兴土木,居处奢华之极……

武氏一门势焰熏天,一个薄命美姬成为薛怀义和武三思争夺战中的战利品和牺牲品,她的痴情堪比绿珠,为报真情何惜一死,不想却给她深爱的人带来的灭门大祸……

1、渔色伏祸胎

太宗皇帝到了五十多岁年纪,他当年意气风发大治天下的热情已如潮汐退却。太宗皇帝此时的成就感是强的,他也的确是操劳半生,终其数年心血与努力的经济繁荣、国力强盛的“贞观之治”证明了他从政以来大治国家的成功,当时的大唐帝国是世界上最富强昌盛的国家,所以万国来贺,堂堂大中华,煌煌苏世立。

五十多岁年纪的太宗皇帝大功已成大权已握,他开始渐渐地懈于听政,随着他当年意气风发大治天下的热情如潮汐退却的同时,他越来越爱在后宫和妃嫔们取乐。成就感很强的太宗皇帝颇觉属于他自己的日落前的那段时光已经不多了,晚年的他想要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和生命,除了美人之外,大兴土木,奢侈豪华,他都认为也不足为过。而与之同步的是,百姓赋税加重,又连年用兵,致使阶级矛盾有所发展,当时的社会又有了动荡,但在动荡平息后,他依然如故,照旧是女人照旧是奢侈。

唐宫中自从高祖即位,放出无用宫女一千多人。太宗初登大位,放出宫女三千余人。贞观二年,因天久不雨,又放出宫女三千余人。最后因大赦,也放出宫女三千余人。如今太宗坐朝的时候少,宫中游幸的时候多,所到之处,顿觉楼台冷落,池馆萧条,便下诏令地方有司选送宫女一千名,分值各处宫院;又令有淑德美貌的女子,准有司访报五十名,分任九嫔、婕妤、美人、才人之职。

太宗久闻士人郑仁基有女,美貌而多才,便命掖庭局下聘书,聘郑女为充容。

唐朝太监的制度是这样的,立内侍省官员,分内侍四人,内常侍六人,内谒者监六人,内给事八人,谒者十二人,典引十八人,寺伯二人,寺人六人。另立五局:掖庭局,专管宫人名册;宫闱局,专管宫内门禁,又分掌扇给使等员;奚官局,专管宫人疾病死丧;内仆局,专管宫中供张灯烛;内府局,专管财物出入。宫中内外大小,共有太监二千六百多人。

这时掖庭局奉了圣旨,便派典引内侍八人,捧着册书冠带,到郑家去。一行人刚走出宫门,迎头正遇到魏丞相,问明了情由后,魏丞相忙把内侍留住,匆匆进宫去朝见太宗说:“臣闻郑仁基的女儿已许嫁士人陆爽,奈何陛下强夺有夫之妇?”

太宗非常吃惊,一面当即传谕停止册命,一面命房玄龄到郑家去察访,一面又唤陆爽进宫来问话。结果郑仁基对房玄龄再三说,小女并未嫁人;陆爽也太宗奏称,小民未曾聘有妻室。太宗非常疑惑,于是又请魏丞相进宫,问他怎么解释这一切。魏丞相说:“这全是下臣迎合上意、故意将陆家这段婚姻瞒起的缘故,臣已访查确实,郑家女儿自幼儿就许配给陆爽为妻,万岁万不可强娶有夫之妇,以致破人婚姻,使百世之后为盛德不盈之累。”

太宗还是不太信服,说:“群臣或许有迎合之心,但那陆爽何以也肯舍去他的未婚妻呢?”魏丞相再奏道:“陛下圣明,当能洞察民隐,那个陆爽如何敢不这样说,他只疑陛下表面上虽然舍弃了,而暗地会给他加以罪谴,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太宗这才悖然动容,当即下诏停选郑氏女。魏丞相一见非常高兴,乘机劝谏太宗当少近女色,保养身体为要,又拿古来圣贤豪杰的故事讲给太宗听。

可一转眼,太宗接到捷报,说又一场胜仗,捕获前朝萧后母女二人等,太宗马上就召二人入便殿,隋炀帝的那个女儿拜伏在殿前,身子颤个不住抖个不停,连话都说不清楚,而萧后见多识广,不惊不慌,仪态万方地走近案前,屈膝下拜:“臣妾萧氏见驾,愿陛下万岁!”

太宗虽然早就听说了她那些经典故事,什么隋炀帝一死就又屈身再事弑君的宇文,但也没想到她能这样不顾廉耻,当即就以臣妾自居,不过这两句话倒说得娇柔滴滴,呖呖似莺声,宛转可爱。太宗垂目下视,但见她髻鸦高拥,鬟凤低垂,领如蝤蛴,腰虽不似杨柳却丰满动人,不禁暗暗想,早就听说萧后是个美人,但至今也好有六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般袅娜,莫非假冒的不成?于是柔声问道:“你果是隋后萧氏吗?”萧氏忙答是。太宗便说:“既是隋朝皇后,那就请赶快起来吧!”

萧后称谢后,才袅袅婷婷地站起来,太宗再行端详,这个全老的徐娘却风韵犹全存,虽然细皱鱼纹满面,却仍还是眉不画而翠,面不粉而白,唇不涂而朱,眼似秋水,鼻似琼瑶,就是褒姒重生夏姬再世,到这个年纪也不过如此。太宗不禁调笑道:“卿真是驻颜有术啊。”于是赐宅京师。

不必意外的是,不过两天,太宗就又召萧后入宫,问及隋室故事。萧后一一讲来,甚至还总结说,炀帝奢侈过度以致亡国。太宗又问当年宇文化及据住六宫,听说萧后也曾被淫,不知是真是假,萧后那张历经人世风雨的老脸闻听此言,连连点头证实而非证伪,然后面不改色地细叙一番当时被淫的经过,尤其在细节处大加描绘,由不得一向好色的太宗不动欲念。萧后又怕过于露骨,于是在讲到最后便假泣道:“臣妾迭遭惨变,奔走流离,此后余生全仰恩赐,臣妾便结草衔还感恩不尽了。”

太宗于是益加悯惜这个尤物,萧后趁机忙拿出生平伎俩,浅挑微逗,横勾竖引,眉去眼来,风情万种,媚术无人及。太宗连弟妇都能充作妃妾,何论一个亡国故后,一会儿功夫两人如漆投胶,熔作一片,在便殿里就同圆了阳台好梦。

隋炀帝和女儿不久也步了母亲的后尘,不过她在得到太宗恩宠的同时也得到了太宗给她的封号,后来还生了吴王恪。

一时间,太宗桃花运甚盛,却意尚未足,于是一个绝世娇姝就这样得以走进了唐宫,走进了唐王朝的权力中心,酿成千古未有的骇人听闻的故事。

2、媚媚的媚娘

并州刺史听说在并州文水地方都督武士蒦的女儿美貌非常,生年不过十四岁就已经艳名远播,于是上报以邀宠,果然太宗非常高兴地下诏选武氏女为美人,即日送进宫来。

武母杨氏突然接到太宗封美人的征召敕书,不禁失声痛哭,女儿临上车犹一边嘱咐一边哭泣,武氏却谈笑自若,劝慰说:“女儿得见天子,安知非福?何必先自悲泣?”真是出语不凡。入宫谒见太宗,一点也不见露出慌张,仪态万方地盈盈下拜,然后自陈姓氏,三呼万岁,无不合体。

太宗命她起来,举目一瞧,果真芙蓉如面,芳龄不过二七的豆蔻年华,身子却已发育颀长,胸前耸起两座玉峰,腰儿细细,臀自肥肥,仿佛十七八岁的样子,太宗最有感觉的,还是她的那一双俏眼,波光流转,再加上一副百啭娇喉,太宗当即便情牵意迷,更让太宗出乎意料的是,夜间侍寝时,小小娇娃已颇解风月,太宗起初还怕她禁受不起,谁知春风一度,她更现柔媚,太宗禁不住便慷慨再三。

春宵苦短,不一会儿便巫梦已阑,扶桑日上,太宗又得起来视朝了。他勉强自己离开这温柔乡,一看那被底娇娃,尚在朦胧酣醒,酥胸露透,眉黛春浓,太宗越瞧越爱,便轻轻地推醒她,赐了她一个芳名,叫作媚娘,武氏于是惺忪着睡眼,就在枕上娇媚地谢了恩。

当天太宗便下诏,册封武媚娘为才人,居福绥宫,又把那些老年的宫娥彩女等尽行放出,连从前高祖所宠的尹、张二妃也均令出宫归家,可算是一报前恨。

从此,就连新近邀宠的萧后母女,也不复召幸,太宗一心一意地爱恋着武媚娘,一退朝就唤着她媚娘,抱在怀里,抚摸玩弄一阵子。武媚娘就也一味地弄娇作憨,更加解风情,勾得太宗更加挑逗她。一天午后,太宗坐在月华池边看鸳鸯戏水,媚娘捧着拂尘站在一旁。这时左右无人,静悄悄地只见一个文彩华美的鸳儿,追赶着另一个鸯儿,就在水面上成其了好事。媚娘看了,不觉掩着朱唇儿嗤地一笑,同时拿媚眼俏媚地乜斜着太宗。

本来在风月场上拼杀了几十年,这点小小场面也不能让太宗动什么兴,可媚娘这一笑又一乜斜,再看着她粉颊红晕,娇羞可爱,太宗立刻就性趣勃发了,一把搂过去媚娘,也仿其成事。媚娘毕竟年纪尚幼,身躯还娇嫩,在承恩之际,又婉转娇啼,香汗恰遇冷风,当夜便有点发热起来。偏太宗又狂怜热爱地一连临幸了三夜,媚娘被弄得病倒了,一病就是二十多天,太宗耐不住寂寞就又到别处临幸了。

躺在病床上暂时感觉一下冷落滋味的武媚娘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谋作长远打算了。自己眼下虽得宠,但太宗毕竟年已五十岁望外,享国不久,且又多内宠,自己位卑年小,谅也得不到几日的风光。尤其是想到自己临行前母亲的泪眼,危机感就越发迫切了,从此武才人再不把太宗的宠爱放在心头,暗暗地在诸位王子中物色人才。

彼时承乾太子已因谋反罪被废为庶人,死在黔州,依照定例,嫡系四皇子魏王李泰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

魏王不仅人长得英俊且又爱结交宾客,太宗下诏在魏王府中,立文学馆,魏王在馆中著书讲学,一时间魏王府中,门庭若市,满朝的文人学士无不以到此一聚而风光无限,魏王也就成功地为自己沽得好名钓得美誉,这好名并美誉也就让魏王成功地将太宗皇帝原本就对他格外的宠爱更加了倍。

其实有媚娘那样想法的年轻妃嫔是很多的,此时看局势,她们大多暗中笼络魏王,独有媚娘不然,别的妃嫔见魏王进宫来,便一盆火似的向着就去了,而媚娘见了魏王,却避得远远的。她的本意是要拣个忠厚的少年皇子,一旦得宠,可以由她来操纵,可偷眼看魏王,却是一个浮滑阴险的美少年,将来必是一个无情无义难以驾驭的薄幸郎君,因此任凭魏王百般殷勤,却就是给他一个不理不睬。媚娘其实已经有目标了,那就是九皇子晋王李治。

晋王李治倒果然生性忠厚老诚,虽也是嫡出,但因生性懦弱,常受弟兄们的欺侮。娶妃王氏,是从祖母同安长公主的孙女,生性贞静,常受妃嫔们的奚落,但却毫无怨言。内仆局也明欺晋王夫妇忠厚老实,一切供应都十分减简刻薄。因此魏王府中侍从如云,器具豪华,而晋王府中却婢仆零落,帘幕萧条,甚至王妃自己补衣服,晋王也亲自拂拭窗户。媚娘便在不周不备之处,私自拿些银钱绸缎去贴补晋王妃子,又把自己院中使唤的宫女内侍拨十六名去听候晋王使唤,这样一来,把晋王夫妇感激得深铭肺腑。武媚娘一有空闲就到晋王府找王妃闲谈,也就是大受欢迎的了。

恰巧晋王李治这时病了,一病就三个月,王妃一人朝晚看护,非常辛苦,媚娘也不时进府探望。渐渐地晋王病势将愈,那天白天,媚娘又来了,说替王妃看护晋王,让王妃得空儿回房去休息片刻。

本来人在患病时,倘有人怜惜,便容易触动真情,何况还是风情万种的媚娘,于是一个美女一个俊男,昼长人静,枕席相对,媚娘再放出她的手段来,色授魂与之际,俩人便成就了好事。晋王李治当时在枕上立誓,说生生世世不忘今日之情。

此后,因为媚娘深知太宗的性格,便暗暗指教晋王李治,如何讨得父皇欢心。那一天,太宗命诸皇子学习骑射,晋王却推辞不肯一块儿到郊外去,说什么臣儿所好惟愿得居膝下以孝奉至尊,太宗当即非常感动,于是传谕工部,在太宗寝殿左侧,造一座别院,使晋王搬入居住,他借着多多的接触机会唤起了太宗多多的父子之情,长孙无忌又全力保举晋王治堪为太子。太宗说:“朕亦有立雉奴之意,奈何雉奴仁懦,恐将来为宗社之忧。”雉奴是晋王李治的小名。

长孙无忌力言仁义为大治的根本,其他无妨,于是太宗便下诏立第九子晋王李治为太子,入居东宫。

东宫接近后宫,从此媚娘与太子来往得更密切了。王妃平日暗地留意,也撞到过几次,但感谢当初媚娘的指点,使他们夫妇得有今日,就也睁一眼闭一眼。

公元649年3月,一场痢疾让太宗皇帝病倒在床,于是召太子李治到金液门代理国事。两个月后,太宗驾崩于长安宫中的含风殿,太子李治奉遗诏,由褚遂良、长孙无忌受太宗临终顾命,扶太子接位,称高宗。

太宗另有遗诏,令先朝诸嫔媵,凡承恩过的,一律出宫为尼,武媚娘于是被遗诏逼迫,也随着众妃嫔出了宫,削发为尼。媚娘住在水仙庵,高宗嘱咐内侍,凡是水仙庵中的器用服食,格外供应丰美。又不时打发心腹内侍拿奇珍异宝赐与媚娘。

高宗即位后,照礼册立王妃为皇后,又立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昭仪、昭容、昭嫒、修仪、修容、修嫒、充仪、充容、充嫒、婕妤、美人、才人共二十七世妇,又立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八十一御妻,内中虽有几个也得高宗宠爱,但比之媚娘那种旖旎姿态、艳冶风光,还是天凡之隔。可媚娘毕竟已是奉召出家的尼姑,两人此时也是天凡之隔。

3、箫声起处萧淑妃邀宠

盛夏的一天,天气闷热,高宗带着一个小黄门,漫步走到御苑长廓下纳凉。两廓下古树参天,浓荫密布,一阵阵凉风吹来,沁入心脾。高宗连称好风,便倚着雕栏,坐了下来。正静悄悄的,忽听一缕箫声,从浓荫中幽幽传来,抑扬宛转,悠悠动人。高宗听到动情处,就分花拂柳,寻着萧声找去。

小黄门在长廓下守候了半晌,也不见万岁出来,而那箫声却早已停住了,看看西北角天上,忽起一朵乌云,霎时风起云涌,满天黑云笼罩,大有雨意。小黄门不敢大意,就依着万岁爷走去的路,向花木深处找去。曲径通幽处,葡萄架下,前面有一带芙蓉,花光灿灿,从花间叶底望去,只见两个人影儿,肩并着肩,脸贴着脸,一个是云髻高拥,玉肩斜露,一望便知是宫中的嫔娥,另一个却是万岁爷。这时那个宫娥正把粉脸软贴在万岁爷的肩头,手中弄着那支玉箫,低声莺语,柔柔款款唧唧哝哝的,不知在那里说些什么。

小黄门远远地站在花架外面,不敢做声儿,忽然豆大的雨点迎头扑来,又密又急的雨势霎时就把小黄门浑身淋得湿透,可他还是不敢作声,直挺挺地站在雨中。而高宗皇帝陛下和这个宫娥并肩儿坐在葡萄架下,上面浓荫密布,所以雨点稀少,加上两人正在色授魂与之际,倒也不觉得,直到后来雨势愈来愈大,高宗才感觉到肩头一片冰冷透湿,叫了声啊哟,一手拉着这个宫娥,飞也似地向前面的挹翠轩中奔去。

小黄门便也浑身水淋淋地跟着向挹翠轩中走来。这个宫娥一眼瞧见小黄门好似落汤鸡一般,忍不住手掩樱唇,躲在万岁怀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高宗也被逗笑了,一手抚摸着这个宫娥的脖子,一面对小黄门说:“快回房换衣服去!传御膳局备筵宴来,朕就在挹翠轩中饮酒赏雨。”

不一会儿,御膳局就送上了美酒佳肴龙肝凤髓。高宗皇帝慢慢地饮着酒,赏着雨,抚摸着这个宫娥。这个宫娥长得冰肌玉骨,身材苗条,语言伶俐,眉目俊俏。尤其是她眉心儿的一点红,配合着朱唇儿的嫣然一笑,宛如盛开的一朵鲜花,让高宗的心都醉了。

这个宫娥姓萧,小名云儿,进宫三载,在御苑来喜轩中承值,现充良娣之职。高宗一经问明了她的来历后,便调笑道:“来喜,来喜,今夜果然喜来了。云儿,云儿,今宵朕便与你一会云雨如何?”

萧良娣顿时不胜娇羞,红晕腼腆,但也没忘了忙跪下谢恩。高宗伸手扶她起来坐在膝下,让她再吹一曲凤求凰。这时雨过天晴,花木明净,夕阳把树梢度得橙红金黄,悠悠的箫声从万绿丛中,一缕一缕地传出,真好似仙境一般让人心怡神旷。

这一夕的来喜轩中,萧云儿曲意承迎,婉转荐寝,虽说是破瓜处女,但嬉乐间的那一种擒纵手段,叫高宗竟有应接不暇之感,以至于高宗第二天便下诏册封云儿为萧淑妃,腾出一座彩霞宫来给萧淑妃居住。从此高宗每日朝罢回宫,就往彩霞宫中一钻,饮酒歌舞,快乐逍遥,早把六宫粉黛,一齐丢在脑后。

王皇后和高宗皇帝是患难夫妻,如今皇帝陛下一朝富贵,便沉迷女色,把正宫娘娘一连冷落了五六个月。王皇后心中十分怨愤,但因自己是六宫之主,不能有失身份,轻易去和妃嫔争宠。

偏偏萧淑妃又不知进退,把一个万岁独霸在彩霞宫里后,想出种种歌舞美食的法子来引诱着皇帝。萧淑妃在母家的时候,制得一手好汤饼,这时她在宫中也设着内厨房,淑妃亲自到厨房里去烹调各种美味的汤饼,万岁爷一边吃着一边夸奖一边对她的兴致与性至都越来越浓越强烈。

萧淑妃又在大厅中轻纱四垂,她自己穿一身白色舞衣,在纱帐中扮成嫦娥,婉转俯仰轻盈欲飞地舞着。纱帐后面,用灯儿做成一轮明月,由宫人举着,那明月由远而近,愈近愈大,光照一室,而嫦娥就这在明月灯光中翩跹而舞,真是人间仙子。高宗在帐外的筵席边饮酒边观赏这个嫦娥长袖轻裾,舞衣如雪,态若游龙骄凤,不觉心驰意痴,正看得出神的时候,那嫦娥已直奔出帐来,向着高宗怀中一倒,高宗激情奔涌,也不顾左右内侍,拥着嫦娥就倒进帐去,内侍们急忙退出,而萧淑妃在帐中的娇娇笑声痴痴呻吟,直送达户外。

4、夺爱对策

每日里,高宗就这样和萧淑妃在彩霞宫里,尽情地旖旎,澈胆地风流,高宗乐还乐不过来,哪里有心思能顾念到皇后的孤寂和妃嫔们的嫉妒呢。

王皇后忍无可忍,便授意侍郎上官仪上奏本,请皇上爱惜精神,勤理朝政,不当亲匿群小,玩物丧志。高宗看了奏章,一笑置之,依旧寻他的欢作他的乐去。

王皇后无计可施,就召集了几个妃嫔商量如何设法离间皇上对萧淑妃的宠爱。内中有一位刘贵妃和王皇后最是投机,她的年纪也最长,早年跟随王皇后在王府中时,亲眼见皇后躬操井臼、深夜缝衽,如今皇帝冷淡正宫,她代抱不平最为激烈,原因正是她当年亲眼见过皇后躬操井臼、深夜缝衽;而从不提因为王皇后无子,刘贵妃在王府中生下了一子,名忠,字正本,在皇子中是年纪最长的,李正本满月时,王府设盛筵,太宗皇帝不仅赏赐了极多的珍宝,而且还亲临祝贺,对群臣道:“朕初得长孙,今日与诸卿不醉不归。”高宗看父皇如此宠爱长孙,又因正本的母亲刘氏充仪出身太低,便由王皇后过继长子正本为已子,太宗于是封正本为燕王。后来高宗即位,柳奭和褚遂良、韩瑷、长孙无忌、于志宁等大臣奏请立李正本为太子。从来母以子贵,王皇后也就奏请立太子生母为贵妃,刘贵妃感恩不己,从此处处帮着王皇后。

如今王皇后和召集来的郑德妃、杨贤妃等商议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正踌躇时,刘贵妃忽然计上心头,说:“先皇妃嫔中不是有一位武才人吗?当年万岁不也是很迷恋武才人,娘娘不是也亲自撞见过几次吗?如今不妨悄悄把这武才人唤进宫来,都说新婚不如久别,包管万岁爷见了武才人,就把那个淫贱的萧丫头丢到一边了。”众妃嫔们也都说是好计,独有王皇后摇着头说:“前门驱虎,后门却招进狼来,咱这万岁爷是个最没主意的人,见一个爱一个,只怕那武媚娘也不是好惹的呀。”

5、狐媚偏能惑主

看看那边萧淑妃已有孕在身,刘贵妃深怕将来萧淑妃若生出一个男孩儿来,仗着万岁爷一时的宠爱,夺了她儿子李正本的太子位置;因此悄悄地去见王皇后,催她速行把武媚娘唤进宫来的计策。

事有凑巧,这时正值太宗死后四周年之期。京师地方,大小寺院,一齐做佛事追荐先皇,高宗也亲自到各寺院去拈香祭典,到了水仙庵,女尼们料理出一桌素席,请高宗用斋。高宗端起一只白玉酒盅儿才要饮,却一眼看见那盅儿上雕着一个篆体双钩的媚字来,高宗顿时记起来,这水仙庵原是武才人落发修行的所在,不觉触动旧情,无目的地四下一望,却发现伊人正在身旁与另外三个尼姑一同伺筵。但见桃花如旧,人面依然,只不过少了一头凤髻、两鬓鸦鬟,此外丰姿媚态,一如从前。

原来媚娘料定太宗祭日,高宗必定来此,于是刻意打扮得簇簇新新,一大早就出门迎驾,只是高宗根本没有注意到罢了。旧情复萌的高宗不由得悲喜交集,情不自胜,也没了吃的兴致,令侍卫等在外候驾,自己携了媚娘直入她的云房。

高宗刚一坐到禅床边上,媚娘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涕泣欲绝:“陛下位登九五,早竟忘了昔日恩情,媚娘却朝夕相思,如今陛下一去,就也不必再以薄命人为念了。媚娘不会怨恨陛下的。”

高宗忙替她拭泪,说:“朕何尝忘卿?只因丧服未满,不便传召,今天特意亲身到此,无非为了与卿重圆旧梦。”媚娘这才收了泪,说:“陛下果然不弃,那就等媚娘蓄了发,再接我进宫如何?”

媚娘一边说一边就轻轻地坐在高宗膝上,一边追叙三年间的苦楚,说一句就滴一粒珠泪,弄得高宗也呜咽了起来,媚娘一见高宗伤感,就又换了一副面目,千柔百媚,用尽了这几年所有与情人冯小宝习练来的本事,险些儿让高宗把身子都熔化在武媚娘身上,青天白日,又是出尘非俗之禅床,却也忍不住就布了云兴了雨。

高宗临上銮舆时,尚回顾媚娘数次,武氏也俏眼相对,依依难舍,真情可感。

媚娘落了头上的万缕青丝后,也同时斩落了心间的万缕情丝,本欲一心念佛,无奈春花秋月处处撩人,良夜孤衾时时难耐,于是附近白马寺中的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僧徒冯小宝便得以乘虚而入,凑成一对秃头鸳鸯,让媚娘的日子好过多了。

不多日子,萧淑妃竟产下一个皇子来,刘贵妃可急眼了:“了不得了,万岁爷从此更把那个萧家婢子宠上天去了,三五年后恐怕要把这小东西立做太子,把那萧家丫头封作皇后呢。”这句话促使王皇后下了最后的决心。

于是那边高宗见萧淑妃产子万分欢喜地赐名素节,满月那天彩霞宫中热闹十分,王妃宫嫔都来贺喜,弘德殿上皇帝赐筵百官;这边一辆轻车,悄悄地地正宫门前停下。车子里下来一位娇貌轻盈的女尼拜倒在王皇后脚前,乖顺已极谦恭已极地口称娘娘千岁。自然这就是武媚娘了,这年二十岁的媚娘已是鬓发如云,因为有高宗的承诺,所以她一直暗暗蓄发,所以才会今天这样的效果。却谁知高宗皇帝贵人多忘事,早把他和媚娘的约定忘记了,所以也就一直没见来人接她入宫。其实贵人多忘事是媚娘安慰自己的话,她深知软弱的高宗皇帝不大可能做到外排朝臣的谏阻、内排后妃的诽议,而把她再次接进宫去,这个庸懦无能的皇帝是没有这样的大气魄的。

此后武媚娘每日同宫女一样服伺皇后饮食起居,闲暇时又说笑着替皇后解闷,王皇后也不由得从心底里开始喜欢她了。皇后不时赏赐的金银衣饰,媚娘都悄悄地赏了宫女们,因此整个正宫,上上下下没有一人不说武媚娘好的。刘贵妃甚至还和媚娘拜了姊妹,把媚娘拉到自己宫中去,同起同卧,十分亲密。

二十岁的媚娘鬓发如云,翠鬟高拥,越发出落得容光焕光,妩媚动人。恰这时高宗宠爱萧妃的心思也差了些,有时也临幸正宫。而萧淑妃一听说万岁留宿正宫,就大骂皇后是骚狐狸,又接二连三地打发人来假说素节哭唤阿父,直到硬是把万岁逼回彩霞宫才算完。于是在这种大好背景下,武媚娘开始正式进入唐宫的风云风月史了。

那一天高宗又临幸正宫,帝后对坐用膳时,皇后故意说:“当年若无武才人为陛下设谋,如何能得有今日?可怜那武才人自先皇去世以后,便守着暮鼓晨钟,在空门中度着寂寞光阴,陛下也不怜念一下她吗?”

高宗不由得重叹了一口气道:“空门一别,有如隔世,每值花前月下,如何不念?只因关系到先王的名分,且美人也已削发出宫,无可挽回了。”

王皇后慢悠悠地笑着,慢悠悠地说道:“妾身知陛下不能忘情武氏,所以特为陛下物色了一个女子,容貌举止活脱脱就是一个真媚娘,今天特献与陛下,以解相思之苦。”高宗自然急急要见,于是两个宫女扶着武媚娘就从重重帷幕之后走了出来,武媚娘从此也走出了她辉煌奇异的让人佩服也让人唾骂功过是非千古说的人生。

高宗当时心花怒放,连声赞叹说皇后真是好人,当夜便在西宫临幸武氏。这一夜的凤倒鸾颠,比当年的偷情大不相同,那时是喜中带惧,此时是乐极无忧。况兼武媚娘惑主有术,床弟之间也同她在日后的政治舞台上一样手段高超,欢喜十分的高宗暗暗许下无数誓愿,把她几乎宠到天上。

媚娘却佯作恭谨,一点也不敢放肆,每日仍到正宫去服伺皇后起居,依旧陪着皇后说笑解闷直到万岁在西宫守候着,几次打发内侍来传唤,她才回西宫去;并且隔了几天,就又亲自把皇帝送进正宫去,劝皇帝不可失了夫妇患难之情。

6、入门见嫉蛾眉工谗

高宗本来对媚娘就是越瞧越爱,越爱越怜,又加上王皇后在旁日日赞美,说她如何殷勤如何温恭,建议高宗进封武氏为昭仪。萧淑妃本来对媚娘就恨中增恨愁上加愁,偏媚娘只是一味巴结皇后,根本不把萧淑妃看在眼中,萧淑妃就在高宗面前抱怨,惹得高宗开始讨厌她,媚娘抓住时机,婉转得体地说萧淑妃出身淫贱,只知一味沽宠,不顾后妃大礼,劝皇帝少亲近为是。高宗感觉媚娘的话,句句在理,就开始不理萧淑妃了,王皇后和刘贵妃二人都是十分感激媚娘。

武昭仪媚娘在床第之间妖冶浮荡,把个风流天子调弄得颠倒昏迷,可每当她敛容劝谏时,眉梢眼角都露着一股严正之气,不由这位懦弱的皇帝不畏惧。若依从了她,一转眼就又是那个横眸浅笑的媚娘,若不依从,她那副轻颦薄嗔的神韵,叫人看了又是敬重又是可爱又是可怜。日子久了,高宗皇帝便被媚娘调弄得千依百顺。

有时高宗遇到大臣争执难解难理的事,朝罢回宫和媚娘一说,她总有办法处置。从此高宗越发把媚娘另眼看待,每天都把朝廷大事和她商量,又把各路的奏章给武氏媚娘阅看。媚娘做女孩儿的时候,读了很多诗书,于是便替皇帝批奏章,起初还是先和皇帝商量妥当了,再动笔批写,后来好逸恶劳的高宗怕烦,一切奏章都由武氏媚娘做主批阅,高宗乐得躲懒去了。而她批的奏本语言得体,处置得宜,外面臣工毫无异言,高宗于是把武氏加封为德妃。

武氏媚娘地位一高,第一个就拿刘贵妃开刀,她先在高宗跟前说王皇后和萧淑妃两人不和,全是刘贵妃从中挑拨的。又说刘氏仗着太子是她亲生的,便任意播弄是非,宫廷之内不能容此小人。然后媚娘又去对王皇后说,当今太子即经皇后认为亲子,如何又留在刘氏宫中,他日太子觉悟,不是使皇后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了吗?于是年长色衰的刘贵妃必然就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而与之同步的是高宗又把武媚娘升为贵妃,与皇后只差一级,萧淑妃都在武媚娘之下。

接下来武氏媚娘又日夜在高宗跟前说萧淑妃居心阴险,因她生有皇子就在外面结党营私,意欲谋害太子把自己儿子立做太子。本来萧淑妃原也求过高宗立她儿子做太子,所以高宗对武氏的话没有完全怀疑。武氏又悄悄把这话对皇后说了,皇后久已怀恨萧淑妃,自然也在高宗面前进言。

萧淑妃感觉到大事不妙,悄悄赶到正宫,在王皇后跟前不住地叩头,跪着求着哭着说:“婢子不该把万岁的宠爱一个人霸占着,但婢子终究只是一个愚昧女子,只知道时时刻刻怕失了宠,天日可鉴,婢子实不敢在万岁跟前进娘娘的谗言。如今这武贵妃一进宫来,第一步便驱逐了刘贵妃,第二步便要驱逐婢子,婢子虽万死不足惜,但婢子被逐以后,那武贵妃便要不利于娘娘,婢子素知娘娘宽容善良,和武贵妃完全不是一路人,那时娘娘再回想起婢子今日之言,恐怕也是悔之已晚。婢子今日一片真诚,奉劝娘娘,不如留着婢子,为娘娘做一个耳目,婢子愿缴还皇帝的册封,从此不回彩霞宫去,留在娘娘身旁,作一个忠心的奴仆,只求娘娘救我!”语语真诚,句句凄切,果然劝醒了王皇后,两人共商如何抵制武贵妃了。但是为时已晚,很快就有圣旨下来,贬萧淑妃为庶人,打入后宫牢中。凡萧淑妃亲族,都捉去弃军到岭南。

不久武贵妃产子,取名弘。唐宫定制中,贵妃的地位是最高贵了,高宗却在贵妃上又定了一个宸妃的名儿,封武氏为宸妃。一切起居服用车马仪仗,和皇后仅仅差了一级。高宗又拜武宸妃的父亲武士蒦为司徒、哥哥武元庆为宗正少卿、武元爽为少府少监、侄儿武惟良为卫尉少卿、武怀远为太常卿。武士蒦原有妻妾二人,妻是相里,生子武元庆、武元爽二人;妾是杨氏,只生女子三人,长女嫁与越王府功曹贺兰越石,次女便是宸妃,三女嫁与郭姓,武承嗣原是宸妃的族侄,因宸妃宠爱,高宗便拜武承嗣为荆州都督,一门富贵,内外煊赫。

王皇后看看皇帝专宠武氏一人,宸妃权威愈盛,而自己势力孤单,不得不凡事忍让。武氏却越发自高自贵骄横跋扈,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也不守做妃子的规矩。六宫妃嫔遇有喜庆大节,都要到正宫里去行朝贺礼,武宸妃却从不去行礼。皇后反而得到宸妃宫中去,宸妃和皇后说话竟称姊道妹起来。

每值皇帝朝罢回宫,总是驾幸宸妃宫。武宸妃细问朝廷大事,有时还说皇帝某事处置失当,某事调理失宜,皇帝非但不恼,反而称赞武宸妃是女中丈夫。武宸妃一听,就借宠假爱撒娇撒痴地要跟着皇帝一块上殿听政去,皇帝竟传谕内侍省,在太和殿上挂起帘子,帘内照样设着宝座,第二天早朝,武宸妃也按礼穿着大服,用一半皇后的仪仗,坐着宝辇,率着内侍和宫娥,前呼后拥地和皇帝一齐上了太和殿,在帘内坐着,受百官的朝拜。又见那班大臣,一个一个地上殿来奏事,皇帝又当殿传旨,该准的准,该驳的驳,约摸一个半时辰,便鸣鼓退朝,从此却成了例规,武宸妃每天垂帘听政,遇有疑难的事,武宸妃便在帘内低低地告诉皇帝如何如何解决,皇帝便依此传谕。高宗原本就很偷懒,每日坐朝,和大臣们奏对觉得很厌也很烦,如今见百事有武宸妃替他拿主意,且话也说得冠冕得体,日子久了高宗坐朝,也非得有武宸妃陪着他不可了。

王皇后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那天高宗和武宸妃朝罢回宫,王皇后手捧奏本在宫门口候着。一见高宗驾到,便跪倒在地,双手把奏本高高擎着,口称臣妾有奏本在此,愿吾皇过目,依臣妾所奏,从此免宸妃临朝,实国家之大幸。高宗一看奏章上引用太宗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的话说:“牝鸡司晨,家之穷也。”高宗这才把宸妃临朝的事免了。

从此武宸妃便把王皇后怨彻心肺恨入骨了。本来她一看高宗皇帝庸懦无能,自己好不容易能够天天陪着皇帝垂帘听政,正在慢慢培植党羽,以使朝政大权独揽在手,为所欲为,不料平空里被王皇后上了一本,把她美妙的计划打得烟消雾散。

恰巧这时武宸妃又生了一个女儿,高宗非常喜爱,也在宫中大排筵宴庆祝。六宫妃嫔为博宸妃欢心,个个送贺礼。正宫里有一位赵婕妤,非常忠心皇后,眼看着皇后一天天失势,就劝皇后须格外忍性耐气去笼络宸妃,以图皇恩得以恢复。皇后听了她的话,便特令宫女拿彩绣衣裙并黄金百两去赏给武宸妃新生的小公主。

谁知几天过去了,依旧不见皇帝回心来临幸正宫,甚至武宸妃连打发个人来谢皇后的赏也没有,王皇后心中不禁万分气恼愁闷,赵婕妤便再三劝皇后亲自到武宸妃宫中去慰问,乘机也可以探听探听皇帝的消息。王皇后看看事已如此,不得不低头。到了武宸妃宫中,对武氏有说有笑的百般抚慰,可武氏却以一副高出王皇后千百倍的驾势,大模大样地对王皇后不理不睬,连个座也不让,王皇后尴尬地搭讪着,心里非常难过。

不一会儿,王皇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武氏,宫女说是往御园采花,想是一会就回来。王皇后随便就坐,忽听床上有呱呱声,于是起身到了床边,抱起武氏的女儿抚弄一回。王皇后虽然从来自己无子,却最喜欢婴孩,一经怀抱,就比自己生的还要怜爱。那女孩得她轻摩柔弄得舒服,于是改哭为笑,好一会儿又沉沉睡去。王皇后仍将她放下,用被盖好,见武氏仍未回来,便回正宫去了。王皇后一回到宫来,想想自己受的窝囊气,倒在床上痛哭了一场。赵婕妤正在一旁劝着,忽见一个宫女忙忙地跑进来报说:“武宸妃新生的小公主死了!”王皇后万分诧异,说:“刚才睡在我怀中还是好好的,怎么一时三刻就会死了呢?”

前些日子武宸妃费尽心计,买通了看守正宫的门监,把用邪术谋害皇帝的罪名加在皇后母亲柳氏的身上,指望高宗一怒废了皇后,谁知这位糊涂皇帝一怒之下,仅仅是处分了个禁止柳氏入宫。恰巧王皇后肯屈驾到宸妃宫中,并且又抱了抱那个倒霉的小女孩,武氏媚娘当即便有了主意,以她的坚如铁石的意志,和争强好胜心高如天的本性,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是怎么做、做什么,只问目的,不计手段,更遑论代价,这就是武媚娘。

于是一向刚强有主见的媚娘见皇后前脚一出宫,后脚她就从侧室出来,悄悄到了床前,掀被一瞧,那女孩睡得香香的甜甜的,四下正无人,她当即狠了狠心肠,咬定牙关,两手紧紧扼住这个在她体内整整孕育了十个月的亲生骨肉的喉咙,可怜这个刚到世上来不过月余的玉洁雪白的女孩儿连一声都没叫出来,就四肢一抖,气绝身死了。武氏媚娘又悄悄放好,仍用锦被盖住,转身走出房去,没事人儿一样找宫娥们说说笑笑。

因为高宗每日退朝必到宸妃宫,果然武氏媚娘拈着新摘的花儿,弄姿作态了没一会儿就等来了高宗。高宗一见,就调笑武氏媚娘说:“美人爱花,是因为美人如花,可以花比卿,花儿尚有惭色哩。”武氏媚娘忙柔媚谦逊:“圣上不过是夸奖臣妾罢了,臣妾哪里敢比花呢?不过臣妾素来癖爱鲜花,所以刚才去了御园采花,这不,臣妾正摘了几枝来,恭候御驾。”

高宗随意地向床上一看,说:“朕的乖女儿还在熟睡吗?”武氏媚娘的表演功夫炉火纯青,应得正在妙处,完全没事人儿一样轻轻松松地说:“熟睡已多时了,估计也好醒了。”高宗接着说的话果然全在她的意料中:“快把朕的乖女儿抱来!”本来这也是自小公主出生后,宫女们每日做惯的事。

宫女急急进里屋去抱。接着忽听宫女在屋子里一声怪叫,连跑带跌地走出房来,噗地跪倒在皇帝和武宸妃跟前,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高宗十分诧异,忙问什么事,宫女一边淌着眼泪,一边磕着头说:“奴婢该死!小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归天了!”高宗和武氏听了这话,面上一齐大惊失色,高宗是真吃惊,而武氏是假意外。

当时皇帝也无暇问话,拉住宸妃媚娘的手,飞步抢进里屋去一看,这小孩儿果然是死了。宸妃媚娘那忍了好半天的痛彻肝肺的泪终于得以痛快宣泄了,一声儿一声肉哭得是真伤心,高宗跳脚跑出房去,咆哮大怒,吓得合宫的内侍和宫女们,齐齐地跪在皇帝跟前,不住地叩着头。武氏媚娘哭着斥问侍女:“我刚才去御园采花,不过隔了片刻,好好的一个女婴儿,为什么就死了?莫非你等与我有仇,谋害死的吗?”

高宗却不由分说,只管喝叫把看管孩子的宫女八人和乳母四人,一齐绑出宫去绞死。武氏媚娘忙说慢着,然后细细地查问她们有什么人进宫来着?宫门监忙奏说:“今天只有皇后娘娘进宫探望小公主来。”高宗忙问武氏:“皇后可曾抱过小公主?”武氏故意装出害怕规矩的样子,鸣呜咽咽地说:“臣妾不敢妄议皇后。”高宗一时气昏了头,把手一拍脚一顿,大声道:“什么皇后不皇后的,看朕早晚把这贱人废了去!是不是这贱人下的毒手?待朕问问她去!”武宸妃急急上前,紧紧抱住皇帝。

7、王皇后遭废

那天夜里,武宸妃又在床席之间,用尽所有功夫,把个皇帝调弄得舒舒坦坦服服帖贴,然后武氏又带泣带语,声声怨着王皇后恶毒。此时高宗在这件事情上已冷静多了,他沉着脸说:“皇后未必能下此辣手,爱卿切不可先就早早地下了结论,须等好好访查访查再说!”

武宸妃忙先点头,亲热了一阵子后,寻机又呜呜咽咽地将皇后的种种不是说个不停,一番蜚语诬蔑,果然再次煽动得高宗动了怒,不由得大声说:“如此悍妇,天理难容,若非卿言,朕还不敢相信呢,既然这样,朕决意将她废去了。”

武氏又故意露出害怕的神色,忙向高宗摇手,说:“废后是何等大事,陛下不宜为了妾言孟浪举事,且盈廷大臣,没人晓得内情,岂不出来谏阻?还请陛下三思,宁可逐妾,不可废后。妾也实在不愿再留宫中,与皇后相处了,女儿已死,妾心已碎,看来妾与陛下的缘份也尽了,唉,妾命薄福浅,缘仅如此!”步步紧逼,语语刻毒,而面上犹满是珠泪滚滚,直到高宗口口声声答应把王皇后废去,册立武氏为皇后,她才才欢笑起来。

但废后的确是国家大事,非得皇后犯了大错,由文武大臣奏请才可以。高宗颇费踌躇,武氏说:“当今大臣中,最可畏的莫如长孙无忌。他是国舅,凡事国舅不答应,那文武百官便都不敢答应。如今只须在长孙国舅前把话说通,这事就好办了。”

于是高宗在一夕黄昏,偕武氏乘便辇,到太尉长孙无忌的府第中,一番收买人心的功夫之后,武宸妃如愿以偿了,高宗下诏废王皇后为庶人,与萧庶人同入冷宫,又立武氏为皇后。诏书说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宫。朕昔在储贰,常得侍从嫔嫱之间,未曾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武氏媚娘果然厉害,从一个微贱不足道的小尼姑进宫到得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只不过用了一年多点的时间。公元654年初春,媚娘终于得以第二次进宫,当时她见了宫里的什么人都巴结讨好低声下气,而在公元655年的冬天,她却威震后宫,令人侧目了。

8、美丽的诱饵韩国夫人

武后媚娘册立的那一天,所有朝廷命妇都到肃仪门内朝贺,文武百官和四方外国的酋长齐在肃仪门外朝贺。武后又随着高宗去参见宗庙,外面太和殿上,里面坤德宫中,都排下盛筵,武氏合族都召进宫去赐宴。武后的父亲武士蒦封周国公,谥称忠孝,配享高祖庙;武后的母亲杨氏封为荣国夫人。许敬宗又上奏说:“前后王氏,父仁祐,无他大功,只因中宫懿亲,便超列三等,今王庶人谋乱宗社,罪应灭族。”高宗下诏破仁祐棺,戳其尸身,追夺生前官爵,尽捉王氏同族的子孙,放逐岭南。又降封太子李正本为梁王、梁州都督,后因武氏不高兴,又降为房州刺史。李正本一看武后处处和他作对,日夜寝食不安,到底忧惧成疯,终日穿着妇人衣服满街跑,口口声声说皇后派刺客来谋害他的性命。高宗于是又下诏把李正本废为庶人,囚禁在黔州,就是从前囚禁李承乾的地方。

武后因长孙无忌、褚遂良、来济、韩瑗等大臣不是自己的同党,便故意上表说:“陛下昔欲以妾正位中宫,韩瑗、来济、长孙无忌、褚遂良辈,面折廷争,忠义可嘉,乞陛下加以褒赏。”高宗便把皇后的表章给无忌等人看,褚遂良辈看了非常害怕,忙叩头乞休。皇帝于是下诏放逐长孙无忌、褚遂良一班人,改任武氏子侄,从此朝廷中尽是武后私党,合伙儿听皇后的意旨愚弄皇帝。这时在帘后的武后已实操大权了,但毕竟自己是个皇后,于是便想到了美人计,用此计把皇帝弄得精神衰弱,无心过问国家大事。

武后母亲荣国夫人知道了武后的主意也说好,只是怕高宗迷恋上了别的女子,武后失了宠,岂不是弄巧成拙吗?她们母女二人商议了半天,终于有了理想的计行。

过几天是武后的生辰,这是武氏入主中宫以后的第一个生辰,高宗下诏大赦天下,许百官妻母进宫朝贺。宫中结起灯彩,歌管细细,舞袖翩跹,到处都是寿筵。命妇们打扮得珠围翠绕娇红嫩绿地来赴宴。

武后一席酒设在百花洲,共摆着三大席:一席是皇后中坐,一旁荣国夫人陪席;左面一席,坐着武氏同族的女眷;右面一席,坐着武氏亲戚的女眷。一屋子莺歌燕语,粉腻脂香。正喝得高兴,忽报万岁爷到,女眷顿时慌忙起来,正要回避,武后传谕说内家眷属,不用回避。众女眷只得按皇后懿旨,静悄悄地候驾。

不一会儿,窗外一阵靴声橐橐,皇帝走进屋子来了,哈哈大笑着说:“待朕来亲自替娘娘把盏,劝娘娘开怀畅饮一杯。”说着,就有小黄门捧过来金盘,盘中放着玉杯,宫女捧着金壶,皇帝满满地酌上一杯酒,小黄门把金盘顶在头上,在武后跟前跪倒,有贴身宫娥,把酒杯接去,送到武后唇边。武后饮了一口,便向皇帝检衽行礼,口称谢万岁洪恩,接着又亲自酌了一杯酒,回送在高宗手内,口称愿吾皇满饮此杯,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宗手执着酒杯,回顾众妇人说:“朕与众命妇同饮一杯,为娘娘上寿!”顿时满屋子尖脆的喉咙说:“领旨,愿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高宗在一阵莺声呖呖之中,感觉到一缕娇脆甜音分外动人,忙举目一找,只见一个二八娇娃倚立在一个美妇人肩旁,眉弯含翠,杏靥凝羞,娇嫩得可爱又可怜;再看那妇人,雅淡梳妆,婷婷玉立。高宗忙问武后:“此夫人是何家眷属?”武后忙奏对说:“是臣妾长姊,越王府功曹贺兰越石之妻,不幸新寡,才于三日前回京,无怪陛下不认识了。”高宗又问那娇小女儿是何人?荣国夫人代奏道:“是妾身的外孙女儿,也就是长女之女贺兰氏。”

这时武后便招呼她们母女俩走上前去参见皇帝,母女俩口称见驾,盈盈下拜,高宗忙唤左右宫女扶住,同时借机仔细地端相了母女俩一回,羞得母女二人忙把头低下。“真是美玉明珠,绝世佳人!”高宗说着,又回头对武后说,“大姨儿不是外人,既进宫来了,就留着她多住几天,在御苑中陪着娘娘玩玩,既解了娘娘的寂寞,又给大姨儿散散心。”

高宗退出内宫不一会儿,便有内侍捧着诏册进来宣读,封皇后长姨武氏为韩国夫人。众命妇齐来围着韩国夫人道贺。从此武后便把韩国夫人母女安顿在宫里。

过了几天,武后在内宫摆宴为韩国夫人贺喜,六宫妃嫔都来陪酒,韩国夫人一高兴就放量饮起酒来。韩国夫人最讨人喜欢的就是一喝醉了酒,便有说有笑能歌能舞。看她那一张樱桃小嘴儿一开一合,一握杨柳细腰儿一摆一折,真是美妙如仙。武后看她醉得厉害,便命宫娥扶着她进自己的寝宫去,在龙床上暂睡一会儿,养养神儿。

韩国夫人正在酣睡,忽觉有人把住了她的小腿儿,轻轻地替她解去了一双绣鞋。韩国夫人惊醒过来一看,原来那位皇帝爷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进屋子来,正站在龙床前笑嘻嘻地擎着韩国夫人的一双绣鞋儿把玩不已,一见韩国夫人醒来,低声说:“好一位风流放荡的夫人,怎么睡到朕的龙床上来了?夫人做的什么好梦,被人偷去了绣鞋儿,还不知道!”说得韩国夫人娇羞难当,止不住红潮一阵一阵罩上粉腮儿,高宗看了又忍不住伸手去捏,韩国夫人急忙躲着,也低声说:“万岁爷快别这样!让俺妹妹进来撞见,可怎么好?”可高宗只管涎着脸皮当胸中扑来。

韩国夫人仰脸对着正在她身上贪婪地忙活的皇帝,不由得嗤地一声笑道:“陛下空放着六宫粉黛,不去临幸,为什么和俺一个未亡人缠绕不清?”高宗叹了口气:“六宫粉黛尽是庸脂俗粉,有谁能赶得上夫人的一分一毫。再者夫人长着这样的天姿国色,若没有一个多情知趣的男子来陪伴,未免也太辜负老天的美意。朕原是一个最最多情的人,夫人若是一位观音,朕愿做一个韦陀;夫人若是一位嫦娥,朕愿做一头白兔;一辈子追随着夫人,侍奉着夫人,替夫人解愁销闷。”聪明多情多愁善感的韩国夫人正青春新寡,对着这良辰美景,正百无聊赖时,蓦地里遇到了五百年前的风流冤孽,听着这位风流天子趴在她身上说的柔情蜜意话,岂能不动心,接下来,她也如同妹妹一样,施展她们武家女子擅长的床弟本领,与皇帝陛下在龙床上销魂快意了一番。

9、三代风流女

武后在席间得到心腹密报,知道皇帝已然入彀,估计时间差不多恰到好处了,于是借口起身更衣,离席而去,四个贴身的宫娥跟在后面。走到寝宫的长廓下,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只白鹤,蜷着一条腿缩着脖子,在那里打盹。

武后吩咐宫女们站在廊下候着,她一脚跨进房去,果然正见绣幕沉沉,炉香袅袅,一声女子的娇笑从绣幕里面传出,接着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轻轻唤着“美人儿!美人儿”,武后立刻就把脸上涂满了极度意外和气愤,举手一把揭起绣幔,里面的两个人吓得呆若木鸡。

僵持了片刻,韩国夫人羞得抬不头来,万岁爷只是装着傻笑。武后一眼见白玉几儿上还搁着一只绣鞋儿,上前把那只绣鞋抢在手中,把韩国夫人按倒在床上,擎着那只绣鞋儿就向韩国夫人夹头夹脸地打去,口口声声地骂着:“你这浪人的小寡妇!你这浪人的小淫妇!”打得韩国夫人婉转娇啼,哀哀号泣。高宗看了万分疼痛,上前用力把武后拉开。

武后就把自己的冠带脱卸下来,抛掷满地,然后直挺挺地跪在万岁跟前,一边哭一边说:“妾姊污乱宫闱,臣妾无颜再居中宫,愿陛下另选贤德,废臣妾为庶人,臣妾便感恩不浅!”说完还叩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慌得高宗忙上去拉住,嘴里连连说:“朕不但不废去你的皇后,还要让你做皇帝呢。”说着,真的把自己头上戴的一顶皇冠摘下来,给武后戴在头上,又涎着脸口称臣李治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便作势真的要拜下地去,武后这才装作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忙上去扶住。

荣国夫人也心里明镜似的,估计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于是也借口喝得多了点,于是也恰是时候地来到了寝宫,正见皇后头戴一顶皇冠,万岁却秃着头向皇后参拜着。而正倒在床上呜呜哭泣的韩国夫人也正这个时候,下了床倒在荣国夫人怀里,配合着妹妹把这一出双簧戏演到最高潮处,叫一声母亲,说万岁爷欺负我,妹妹又打我,我好好的名节被万岁爷糟蹋了,我也没脸去见人了,就在万岁爷跟前自尽吧。说着,真地一头向墙上撞过去,高宗顾不上武后,便又去向韩国夫人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地拜着,又把皇后的凤冠给韩国夫人戴上,说:“朕如今便封你做皇后吧。”

武后更是笑开了怀,说:“万岁让俺做了皇帝,又封俺姊姊做了皇后,不知万岁自己却做什么?”高宗说道:“朕就替你姊妹两人做奴才吧。”

说得母女三人一齐笑起来,荣国夫人这才说:“俺这长女既承万岁临幸过了,她也决没有颜面再回到贺兰家去了,只求万岁好好地把她养在宫中,不可辜负我女儿今日顺从万岁爷的美意!”这正是高宗求之不得的,当下连连答应,荣国夫人又回头劝武后,“娘娘请把胸怀放宽些,看在同胞姊妹分上,你大姊若得了万岁爷的宠爱,她也忘不了娘娘的大德。”说完又唤韩国夫人过来给娘娘叩头陪礼,韩国夫人满面娇羞地才上前去,武后就一把拉住她的手,两人对擦着眼泪,好得心照不宣。

荣国夫人又拿过皇后凤冠要给武后戴上。这时一顶皇冠还戴在武后头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荣国夫人除下,较真地说:“天子无戏言,俺如今已代万岁为天子,这顶皇冠是万万不能除去的了。”直到高宗答应她以后在殿上,并坐临朝,不用垂帘,武后才肯摘下皇冠,交由她母亲给高宗戴上。

到此为止,母女三人把这出戏做得足足得,表演非常之成功足令她们开怀不已。

从此每日临朝,便是皇帝皇后并坐宝位,文武百官都得仰视皇后的脸色,遇有军国大事,全是皇后拿主意,当廷传谕旨。皇帝虽说坐在当殿,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内外臣工的奏章上都称皇上皇后为二圣。这时的高宗一心都在韩国夫人身上,原也无心管理朝政,见武后凡事都抢在前面,他也乐得偷懒,每日一退朝,就急急找韩国夫人玩去。

韩国夫人住在正宫的东偏延晖宫中,她嫌院子狭小,高宗就传谕工部,立刻在御苑偏西的空地上,建起一座高大华丽的宫院,一切装饰都照正宫格局,称作迎喜宫。

宫后面又盖了一座花园,花园内楼台曲折廊阁宛延,内中一座采云楼,雕琼刻玉,富丽幽深,高宗把这座楼给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做了妆阁,也是十二个宫女十二个小黄门伺候着。贺兰氏天生秀美,虽说小小年纪,一言一笑就极妩媚动人。高宗和韩国夫人每在花前月下戏弄,也不避忌贺兰氏的耳目。她和高宗很是亲热,总是撒娇地唤皇帝为阿爹。高宗也常常抚弄着贺兰氏的粉脖儿,唤她小美人儿。有时贺兰氏清晨睡在床上时,高宗就悄悄进房去,坐在一旁看着她,直看到她穿衣梳妆完毕,然后抱在怀里玩笑一阵,才拉着她的手,和韩国夫人一块儿用早膳。

韩国夫人也放出百般手段,迷住这位风流天子,两人玩到十分动情时,也不管花前月下筵前灯畔,随处都会干着那些风流事,有宫女内侍们在一旁守着,也全不避忌。

那天晚上,高宗搂了韩国夫人交颈儿睡着,香梦沉酣之际,忽然夜半钟声惊醒了高宗,他睁眼一看,一抹月光正照在纱窗上,映得窗外的花枝好似绣上去的一般,良辰美景不可辜负,高宗把睡在怀中的韩国夫人轻轻推醒。高宗一骨碌坐起来,拥着韩国夫人的娇躯,走到院子里来纳凉。

这时正是盛夏天气,韩国夫人袒着雪白的酥胸,只用一幅轻纱围着身体。那草地上原有几榻陈设,预备纳凉用的。高宗扶着韩国夫人在榻上躺下,月光儿直透进美人玉躯上围着的那幅轻纱,越发映得韩国夫人的一身肌肤如凝脂般白净如酥糕般软软,高宗忍不住低低地唤了一声天仙,扑上身去,两人就在凉月风露之下直玩到明月西沉,才矇眬睡去。

第二天醒来,高宗皇帝和韩国夫人一齐头眩发烧,慢慢地昏沉呓语起来。这天早朝时便只有武后一人坐在正殿上,受百官的朝参。

武后急急请来年已八十余岁颇负盛名的御医许胤宗来给两人诊治,结论是万岁与夫人同患一种病,都是风寒入骨。但万岁体力强健,尚可救药,而夫人娇弱之躯,怕无法可救。果然虽经众御医们竭力救治,十多天过去了,高宗病势渐渐减轻,而韩国夫人却一天重似一天,到第二十日上,香魂渺渺脱离玉躯而去了。

武后怕高宗得了韩国夫人逝世的凶信,加重病势,传谕内外宫人瞒着他。直直五六十天后,高宗全好了,要到迎喜宫探望韩国夫人去,武后这才说了实话,高宗顿时痛哭倒地,亲自到迎喜宫中去哭灵。

一走进宫中,只见屋子正中供着一座灵台,素幡白帏,煞是凄凉,高宗大哭了半天才被内侍们劝住了,却听到灵帏里面有隐隐的女子啜泣声。

原来是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于是便把贺兰氏传唤出来,娇小柔媚的贺兰氏叫了声阿爹,直扑高宗怀中,哭得凄惨哀切,高宗看她一身缟素,淡雅衣妆,再加上二八好年华,竟比她母亲还招人怜惜。于是把贺兰氏紧紧搂在怀中百般抚慰,半晌她住了哭声,搂着高宗脖子,娇声说:“阿爹!今夜别丢下我一人在宫中,冷清清的,我好害怕啊!”

开始都以为高宗伴着贺兰氏住在迎喜宫中,不过是高宗和韩国夫人情重在守灵,后来才知道这位多情的皇帝连个姨甥女儿也临幸了。果然不久就传出谕旨,封贺兰越石氏的女儿为魏国夫人。

魏国夫人见过了明路,再也不用避忌,仗着年轻貌美,干脆把天子独自霸下了,暮暮朝朝不肯放出宫去。这倒正中武后下怀,她当初和荣国夫人定计就是这样,没想到继韩国夫人之后,魏国夫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帝被她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一任武后独揽朝纲,擅作威福。

这武家的女人可说是个个妩媚淫荡,就是已五十多岁年纪的荣国夫人,仍还丰肌腻肤,望去好似三十多的少妇。这时荣国夫人的丈夫早已去世,她耐不住空房寂寞,暗暗地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仆,夜半人静之时就唤进房去受用。后来她长女韩国夫人因丈夫贺兰越石死了,便带着儿女二人来京师投奔母亲。魏国夫人的哥哥越石敏之身材欣长,玉树临风一般,荣国夫人对这个俊美的外孙的喜欢早超过了骨肉之情。后来韩国夫人母女进宫去了,两人竟然偷偷摸摸上了,放浪形骸,昼夜狎戏。

于是荣国夫人推说自己无出男儿,把敏之承继在武士蒦名下,作为过房孙子,敏之改姓武,长住荣国夫人府中。

武元庆的儿子武惟良、武怀运二人和叔叔武元爽都因杨氏是父亲的次室,很瞧不起她,事事都或明或暗地欺侮她,杨氏常进宫去对武后哭冤诉屈。后来因为武后的荣耀,武元庆拜为宗正少卿,武元爽拜为少府少监,惟武良拜为卫尉少卿,武后以外戚退让为名,降武元庆为龙州刺史,武元爽为濠州刺史,武惟良为始州刺史,武元庆心中懊恨,不久便死在龙州地方;武元爽又被流放到振州去,也死在振州;只留下武惟良、武怀运二人。

魏国夫人得了皇帝宠幸,年少任性,便欺压六宫。又见武后起居奢侈,服用豪华,就也事事摹仿,甚至用起皇后的仪仗服饰,有时还十分骄傲地出言顶撞皇后。武后在皇帝跟前抱怨几句,皇帝反帮着魏国夫人,说皇后是嫉妒之心作怪,所以才事事看魏国夫人不对路不顺眼。

荣国夫人六十大庆的那一天,家中悬灯结彩,热闹非常。事前魏国夫人和武后商量,说想要出宫去给外祖母拜寿。武后一点也没难为她,相反大力怂恿,说自己也很惦念母亲,只因忝位中宫,不能轻举妄动,能得甥儿回家去,替我探望探望母亲,真是又放心又感激;同时还主动借皇后的仪仗给她用。

魏国夫人原就想要借机在亲戚们面前夸耀夸耀自己的威福,不想皇后的仪仗不用费事居然自己送上来了,而更让她出乎意料高兴的是,那位糊涂皇帝听说魏国夫人给外祖母祝寿,就说待朕和夫人一块儿前去,也使夫人在母家格外增些光荣。所以到了那一天,魏国夫人就是用帝后的全副龙凤旌旗到武家来祝寿的。

武家亲族远远望见龙凤彩车,只当作是武后也来了,忙各按着品级,女眷跪在门里,男子跪在门外,一齐跪接。荣国夫人特意把她的两个侄儿惟良、怀运二人召回家中,招待宾客。待彩舆到门,宫女上去,从车中扶出的居然是魏国夫人,看她穿着皇后大服,合府女眷谁不艳羡,这让本来就虚荣心极强的年轻气傲魏国夫人格外兴奋。她那长了一双最到位的势利眼的外祖母荣国夫人第一个抢上前去把魏国夫人搂在怀里,一声儿一声肉地亲亲唤着。吃着喝着谈着笑着歌着舞着,高宗又传谕以魏国夫人的名义大加赏赐。此时的魏国夫人兴奋到了极点。

这一席寿酒直饮到夜色西斜,高宗才带着魏国夫人摆驾回宫。异常兴奋的魏国夫人回得宫来,对着万岁爷还是兴奋地说笑个不停,高宗也被她的可爱正怎么爱也觉得爱不过来时,搂在怀里的魏国夫人大叫一声,两眼翻白,口吐鲜血,顿时气绝过去。

高宗大声哭唤,抱住魏国夫人的娇躯不住地摇摆,停了一会儿,魏国夫人才慢悠悠地醒来,星眼微微地睁着,她的喉咙底下低低地唤了声阿爹救我,这一声阿爹,以往叫得高宗心花怒放激情喷涌,而现在却心如刀割,御医诊过脉后回奏:“夫人中了毒,已不可救药。”

果然半夜时分,魏国夫人再也没睁开眼,高宗嚎啕大哭,紧紧抱住魏国夫人的娇躯就是不舍得撒手。武后赶来也抱着魏国夫人的尸身,一声儿一声肉地捶床大哭,直到宫女妃嫔们都上来劝,武后才住了泪,说魏国夫人是在武惟良家中的毒,看来他们是意图鸩主,不过是让魏国夫人代为误饮了。

武后好象完全不是她因为魏国夫人大有仗着皇帝宠爱而权侵中宫之威胁,而趁魏国夫人回外祖母家祝寿之机,暗暗买通魏国夫人的贴身宫女,带着毒药,在那天热闹非常的时候,觑人不见把毒药放进了魏国夫人的酒杯里。

高宗擦着泪说:“他们是卿家中人,朕不便过问。”武后立刻便义愤填膺地说:“待臣妾替魏国夫人报仇雪冤!”武后说得冠冕堂皇,好象她从来不计较从前武惟良、武怀运兄弟二人常常瞧不起常常欺负她们母女,如今也就更没有将计就计,只不过是出于公正才如此。

武后立刻传内侍官,捧着圣旨,带领羽林军,连夜赶到荣国夫人府中,把武惟良、武怀运二人捉住,枭首市曹;又唆使百官,第二天连名上表,声讨武氏惟良、怀运二人谋死魏国夫人之罪;还请皇帝下诏,把武惟良、武怀运二人的姓,改为蝮氏,意思是说他二人的心,和蛇蝮一般的毒。武后还嫌不足,又把二人的合家亲族,一齐充军到岭外。

武敏之自从武惟良、武怀运被处死以后,在府中越发肆无忌惮,他和荣国夫人二人干脆双宿双飞,但一个六十岁的老妇,如何敌得住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不过一年,这个淫荡的老妇人就一病而亡了。武后万分悲伤,追封荣国夫人为王妃,因为加赠武士彠为太原王,又发十万两银子替荣国夫人治丧,又令禁中白马寺僧人二百名到府中礼经拜忏,超度亡魂。武后又赐大内的大瑞锦十端,交给武敏之,命他造佛像,替荣国夫人追福。

大瑞锦是西域番僧进献的希世之定,据说制成衣衫,穿在身上,可以益寿延年,福寿无量。武敏之在荣国夫人之外,凭着财富和俊美,暗地里还有不少粉头,甚至几个官家闺女也和他暗去明来的。他收下宫里赐的大瑞锦后,根本不造佛像,而是先给自己做了几身衣衫,又给那些平日来往的相好的,每人也制了一身衣衫。大瑞锦是大红大绿的丝缕织成的,于是武敏之就在孝帏里面,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衫,左抱粉头,右拥相好的,饮酒作乐。荣国夫人死后,府中已没有一个正主儿,任凭武敏之在家中如何胡行妄为,也没有人敢去干涉他。

到了荣国夫人灵柩出殡的日子,满朝文武官员都来送丧。武后是六宫之主,轻易不能出宫,就打发她的亲生女儿太平公主替自己出宫送丧。美丽聪明二八年华的太平公主平日深得武后和高宗的宠爱,如今代母后出宫去给外祖母送丧,武后便把全副的皇后的舆仗旌旗,借给女儿使用。太平公主一路招摇威武,到了武家门口,文武百官都来跪接。

可笑武府上,偌大一件丧事,里面却没有一个女眷招待宾客。因为荣国夫人在世时,为了独霸小情郎,不许武敏之娶妻,更不许纳妾。可官府内眷来吊唁却不少,武敏之侧身在脂粉队里,见有年轻貌美的命妇,便任意调笑。这些命妇们深知武后的威势,也不敢十分违拗,总算是得让他下得了台阶。

好不容易挨过一天,女客们陆续退去了。太平公主却没回宫,一个是因为武敏之挽留,再也是因为府中没有女眷招待宾客,加上平日也常常到武府走动,自幼儿也和武敏之见惯了,大哥哥小妹妹地叫得一点也不避忌。

谁知这一晚,武敏之却对太平公主起了邪心。半夜时分,他穿着短衣,手拿利剑,悄悄地扒开了太平公主的房门,他原意是想要太平公主的,可公主睡在里间屋,外房全睡着陪伴她的宫女。武敏之一脚跨进外房,只见床上的罗帐高高挂起,一个年长的宫女横身睡着,一抹灯光照在身上,睡熟了的她把绣衾儿推在一旁,小红抹胸儿脱去了带儿,开着怀,露出那高耸耸、白净净的两只处女的乳峰,下面围着葱绿色的襟裳儿,露出一弯尖瘦洁白的小脚儿来;再看她头上,云髻半偏,星眸微启,粉脸凝脂,樱唇含朱,那两条粉藕似的胳膊,一条擎起搁在枕上;一条恰恰按在乳峰下面,玲珑纤指轻轻地抚着自己的乳头。

看了这样的美人睡态,武敏之当时就把想要太平公主的心思丢到了一边。这一夜,武敏之竟在外房,一连糟蹋了六个美貌的宫女,自然刚才这一个是最先被糟蹋的。宫女们害怕他隐形的权势,更害怕他明晃晃的利刃,只得忍辱含羞地任凭他糟蹋。最可怜的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宫女,被武敏之强行奸污后,下体发炎,后来活活地烂死在深宫里。

从此,武敏之的色胆愈闹愈大。司卫少卿杨思俭女儿的美貌名扬京师地面,武后和高宗商量,打算册立为太子妃,她亲生的长子李弘已立为太子,这年十六岁。谁知武敏之也早想娶杨家女儿,只因当时荣国夫人霸着不敢,如今好不容易把荣国夫人给熬死了,却忽听说皇后要选做太子妃。武敏之越来越大的色胆,让他决定来个先下手为强。

带了府中二十个豪奴,捧着金银缎匹,武敏之跨着高头大马,直奔司卫少卿杨府而来。杨家守门人一见是武府来的,不敢怠慢,领着武敏之直入客厅。这时杨思俭正不在家中,由杨家西宾出来招呼武敏之,问起来意,武敏之毫不客气地把久慕女公子美名,特意亲自来求婚的意思说了。

西宾把武敏之的话,吩咐管家传与内宅仆妇,再由仆妇转禀主母。停了一会儿,管家传出主母的话来:“万岁已有意旨下来,拟选寒家女儿为太子妃;今日传家主进宫去,原为商议女儿的婚事。寒家如今须静候谕旨,不能另配高门。”

武敏之一听,勃然大怒,骂一声:“糊涂虫,待俺亲自找你家主母说去!”说着,把手一招,带着二十个豪奴,就向内宅闯去;这里西宾和家院们急欲上前拦阻,早被武家豪奴打倒在地。

武敏之冲进了内宅门,杨夫人正和几位亲戚家的女眷在内堂上谈笑,忽见如狼虎般的一群豪奴,拥着一个少年公子,直向内堂上扑来,那公子口内嚷道:“哪里一位是杨家岳母,快出来见你家的新女婿!”

喊声霹雳似地响,慌得女眷们四散奔逃。一个丫鬟嚷了一声“不好了!强盗来抢咱们家小姐了”,一转身就向西院里小姐房中逃去。杨夫人一时也慌得没了主意,跟着那个丫鬟也向西院中逃去。

这一逃恰好给武敏之领了路,他带着豪奴紧跟在杨夫人后面,看看追到小姐的绣房门口,杨夫人和那个丫鬟急忙转身张开两臂,挡在绣房门口。武敏之一不做二不休,上去一手揪住一个,向院子里就摔了出去。可怜主婢两人都是娇弱的女流,早得摔得鹞子翻身似的,直向庭心里倒下,接着就上来四五个豪奴把她俩按住。

杨太太死死挣扎不脱,犹还直着嗓子向女儿房中喊道:“好孩儿!快逃命吧!强盗来……”这一句话还不曾嚷完,早被豪奴上去,一把就按住了嘴,再也发不出声来;却接着就听得房中她女儿哭喊的声音,一声声地嚷着“天啊!救命呀”,那声音十分凄惨。后来那喊声渐渐微弱下去,寂然无声了半晌,估计是杨小姐晕厥了过去。杨太太在外面听得心如刀割,一着急也眼前一阵发黑,晕了过去。

武敏之在里面把杨小姐强奸过了,便哈哈大笑着,大步走出房来嚷嚷说好事成了。豪奴们便一齐上去叩头道喜,然后武敏之把手一扬,说声回府去领赏,那二十个豪奴就簇拥着他们主人离开了杨家。武敏之跨上雕鞍后,拿起马鞭指着杨家大门,大声喝着:“看你家小姐,如今还做得成太子妃吗?”说着哈哈大笑,打马而去了。

第二天一清早,武家闯进来一大队羽林军,一个内侍捧着圣旨,喝一声动手,军士们进去就把武敏之绑了起来,那二十个豪奴也一齐反绑了,被押送到刑部衙门里。不到两天圣旨下来,把这二十个豪奴一齐绑赴刑场斩首;武敏之发配雷州。原来杨思俭女儿就在被强暴的当晚自缢而死,杨夫人到宫里告了御状。高宗因武敏之关系着武后的颜面,一时不敢做主,便进宫去问武后。

武敏之的跋扈情形,武后早有所闻,只因他是自己母家面上的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可万不料他居然敢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来,恰恰冤家路狭,太平公主也在这里,她就把武敏之那晚强奸宫女、并他拿皇后赏下令造佛像的大瑞锦私制衣衫的事也说了,三罪俱发,武后勃然大怒,下旨捕武敏之交刑部定罪。武敏之恶贯满盈,充军走到韶州,悄悄在客店里,用马缰绳也自缢而死了。

10、虺蜴之心豺狼成性

高宗自韩国夫人、魏国夫人相继亡故,终日长吁短叹,说笑也没有了,茶饭也少进了,有心重振雄风,却因为久已不问朝政,诸事膈膜,不得不去和武后商议着办。而武后大权独揽惯了,凡事独断独行,不容高宗拿主意,帝后两人往往因朝事争执不休。

高宗开始因为宠爱武后,凡事忍让她些,渐渐地因为忍让而成了畏惧;再后来又因为畏惧而成了怨恨。生性懦弱的高宗愈是怨恨,就愈是畏惧。在这样的心态中,他想起从前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也就是自然而然的,想王皇后和萧淑妃是何等柔顺何等贤淑地侍君奉上,而今自从贬入冷宫,已有五、六年不得见面了。

那天高宗只带了两个贴身内侍,悄悄地寻到幽禁王皇后、萧淑妃的宫院里。一走进庭院,只见落叶满地,廊牖尘封,静悄悄冷落落,连一个人影也不见。高宗不禁感伤非常,酸楚地低唤了几声“王皇后、萧淑妃”,没有半点回音,半晌才见一个小内侍从侧门出来,皇帝贴身内侍忙上去拉住小内侍,问他幽禁王皇后和萧淑妃的屋子在什么地方。

小内侍领着路,绕过屋子后面,只见矮矮的不到一米半高、武后下令特为王皇后和萧淑妃建造的两间屋子,除了墙上挖着的一个半尺见方的泥洞,屋子四周无门也无窗。恰巧一位宫女把茶饭从泥洞中送进去,高宗上去一看,那茶的颜色好似酱油一般,饭菜也粗劣糠糙。里面伸出一只女人的手来接着,高宗看那手又黑又瘦,还有好象一层黑黑的鳞甲裹在上面,估计得有好几年没有洗浴了。

正这时,洞里那个女子却从这个小小的洞口里看见了皇帝,当即口称万岁万万岁在小屋里拜了下去。高宗忙从泥洞往里一看,她的眉目之间还隐隐得能让皇帝认出她就是从前那个肤如凝脂青丝如云的萧淑妃。看如今的她的那张脸,也是好久没有洗过了,一层闪着亮泽的硬硬的黑壳遍布了她的所有可以看见的昔日的粉脸玉颈。

高宗心头酸疼之极,忍不住眼泪直淌,颤抖着声问道:“皇后、淑妃无恙吗?”

接着王皇后也走到洞口来,她昔日的粉脸玉颈上也同样遍布了那样的一层闪着亮泽的硬硬的黑壳,眼泪紧着擦却紧着流,而脸上就是这样的洗面泪河也冲不见原本的肤色,半天她才呜咽着说出话来:“臣妾等已蒙圣恩,废为庶人,又如何敢再有此尊称?”她还没说完,萧淑妃也呜咽痛哭成了一团。高宗连连痛惜着安慰她们说:“卿等勿愁!朕当设法依旧令卿等再享尊荣。”

王皇后说:“若陛下果然天心天见怜,使妾等起死回生,复见天日,陛下可赐此宅,名为回心院。”高宗此时早伤心得站也站不住了,用袍袖遮住脸不忍再看一眼她们的惨状,呜呜哭着说:“卿等放心,朕自有处置。”就赶紧离开这让他惨目伤怀的地方了。

谁知早有人把皇帝私幸冷宫的消息报与武后,武后立刻假用皇帝诏书,在半夜时分打发几个内侍,扒开从王皇后和萧淑妃一住进去就用砖石封死了的门,把王皇后和萧淑妃二人从睡梦中拖起来,跪在当院听读诏书。

可怜这两个死到临头的女人在最开始还以为终于盼得深山出了太阳,从此得以离开这万丈深的黑枯井了。听罢诏书,老实的王皇后犹叩头说愿陛下万年,而萧淑妃却顿足大骂道:“阿武妖猾,害我至此,愿后世我生为猫,使阿武贱婢为鼠,我当时时咬断阿武贱婢的喉管,方泄我恨!”

诏书上说令杖二贱人百下,可怜二人受刑时宛转哀号,直打得腰骨并大腿骨全都肉烂骨碎,才在百下之后停住,接着上来四个武士,一把揪住王皇后的头发,按倒在地,拔出雪亮的钢刀来,咔嚓咔嚓几声,可怜王皇后的两手两脚就一齐血淋淋地斩了下来,王皇后一声惨嚎,痛晕了过去。然后武士们用粗麻绳子,紧紧反绑着痛晕了的王皇后的胳膊和腿,抬过一口大缸来,满满地盛着一缸酒,把王皇后的身体,竖在了酒缸里。

处置完王皇后,又揪过萧淑妃来照样用刑。可怜这两个花容月貌曾贵为后妃的女子直直历经数日,才陆续咽了气。

当时内侍回正宫复旨,武后还不放心,又亲自到冷宫来,见果然把王皇后、萧淑妃两人绑得结结实实,身上脱得一丝不挂,浸在酒缸里,彼时她们俩脸色青绿,眼部重度充血,而手脚斩断的地方,犹有一阵一阵的血呈暗红色,漫涌上来。

武后看着装萧淑妃的酒缸,忽然大声狂笑,指着萧淑妃说:“你这个妖媚淫妇,你还舞作月里嫦娥吗?现在你的骨头也醉死了!”又指着装王皇后的酒缸说,“你这个不识相的蠢妇,你有今天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引狼入室,自作自受,现在你还敢再上本参我吗?我照样临朝听政,而你也和那个淫妇一样正在骨头也醉死了!”

不想武后的狂笑声犹未落音,忽然萧淑妃瞪起已经拉耷垂死的眼皮,血红血红的两个眼珠子向着她射出一股强光,吓得武后顿时狂笑声卡了壳,然后萧淑妃的头就垂向了一边,再也无力动一下。这时,随着半空里不知哪来的一声喵,忽然一大口黑红污腥的血就喷了武后满脸,她也当场就晕倒了。

11、亲子犹能杀

武后没想到,自从惨杀了王皇后、萧淑妃以后,白日在宫中起坐,都恍惚可见她二人跟随在左右,面色青绿,眼珠血红,手足俱无的四肢流着鲜血,尤其到了夜里,这两人便非常清晰地出现她的左右,同时伴以凄惨厉厉的喊叫,武后外强中干,吓得从此不敢住在正宫,移居蓬莱宫后,阴魂依旧纠缠不放。

武后又听传言说“萧淑妃临刑时说来生为猫、阿武为鼠”的话,自从那天半空里不知哪来的一声喵和忽然一大口黑红污腥的血喷了满脸,她对此言深信不疑,从此宫中便禁养猫。可这又有什么用,她还是吓得夜不成眠,食不甘味。后来听内侍们说,洛阳有个叫名叫郭行真的道士,法力无边,能蛊压冤鬼驱逐阴魂。武后忙把郭行真召进内宫来,做了七日七夜的法事,又用蛊毒和在法水里交给武后,偷偷让皇帝饮下,据郭道士说从此皇帝一见到武后就能心中悚惧事事依顺了。

高宗听说武后如此狠毒地惨杀了王皇后、萧淑妃,从此一见武后就又是怨恨又是害怕,他甚至怀疑当初的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也同样是这个虺蜴之心、豺狼成性、蛇蝎为本的女人暗下的毒手;无人时便偷偷流泪。宦官王伏胜原是高宗最亲信的内侍,听说了郭行真的法水事后,万分愤怒,悄悄报与高宗,高宗不觉大怒,立刻要赶去责问武后。

王伏胜连连叩头说:“万岁这一闹,奴才性命休矣。万岁须得先发制人,把皇后制服了才是正理。”高宗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满朝文武,全是武后的爪牙,谁是朕的心腹?”王伏胜奏道:“西台侍郎上官仪素来忠义,万岁可召进宫来,与他密议。”

王伏胜捧密诏悄悄把上官仪领进宫,高宗劈头便问:“皇后为人如何?”上官仪跪下叩着头说:“恕臣万死!皇后专恣,失海内众望,不可承嗣宗庙。”高宗顿足赞叹:“真忠义之臣!”当下便命上官仪草诏废武后。

武后欺高宗懦弱无能,面貌俊美的郭道士早晚被唤进宫来单独伺候她。郭行真仗着皇后的势力,见了美貌的宫娥就任意调笑。这一天他正在过道儿上,伸手摸着一个宫女的脖子,恰巧被从背后走来的王伏胜撞见,他勃然大怒,从腰上拔下了佩剑,看定了郭行真后脑脖子,一剑挥去,早已人头落地,慌得那宫女拔脚飞奔。

武后听说郭行真被杀,正十分痛心地要出宫亲自看看,忽又有内侍来报说:“上官仪在宫中草拟废皇后的诏书。”武后又惊又怒,急急赶到上书房。

高宗猛不防皇后亲自赶来,慌得忙把诏书往袍袖中乱塞。武后上前劈手夺来,然后揪住了皇帝的衣带,嚎啕大哭着一头撞向皇帝怀中,顿时云髻松散,涕泪狼藉,嚷着:“求万岁赐臣妾一死吧!早知今日要废去臣妾,当初臣妾原是先帝的才人,也承先帝临幸过,陛下又何必甜言蜜语地哄骗臣妾失了节,臣妾当时也枉废了一片苦心,替陛下用尽了心思,才谋得这太子的位置,才有今日的至尊极贵。臣妾原也自知命薄,享不得荣华,受不得富贵,好好地削发在尼庵也就罢了,谁知陛下又百般地勾引臣妾进宫来,骗臣妾坐了正宫,如今却又要废去!哎呀呀,既失了节,又失了位,臣妾实在不能活了……”

高宗听了这番话,心中已软了一半,又被她用从前的私事说得无地自容,就亲自下座拉住武后的手,说:“朕初无此意,全是上官仪调唆的。”慌得上官仪忙趴在一旁不住地叩头。武后立刻就放下脸儿来喝道:“圣上有旨,上官仪草诏!”上官仪忙去把笔拿在手中,听武后口中念道:“上官仪离间宫廷,罪在不赦,着交刑部处死。”

上官仪用颤抖的手写完了诏书,武后又逼高宗加了印,然后武士上来,把上官仪连王伏胜一齐绑出宫去,交刑部绞死。第二天诏书下来,说前太子李忠与上官仪同谋,赐李忠自尽;又说右丞相刘祥道与忠自通往来,流配沧州。武后趁此时机,把平日忠于皇帝的大臣一概罢免,全用了自己亲信的人。又下诏改王皇后的姓为蟒氏,萧淑妃的姓为枭氏。从此朝廷一切大权全在武后掌握,发号施令再不与高宗商议,高宗也不敢过问。武后又暗使许敬宗领衔,会同一班文武大臣上奏章,尊高宗为天皇,武后为天后。

武氏成为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废太子李弘,立李贤为太子。李弘虽是武后亲生,生性却绝不像他母亲,待人谦和善良,待兄弟姐妹更是情爱深深。高宗与武后驾幸洛阳,由太子监国。太子体查百姓疾苦,救济灾民。

可惜萧淑妃生的义阳、宣城两位公主,天姿国色性情贞静,却因母获罪,也被武后幽禁在掖庭里,太子李弘常常去探望。可怜这两位公主直直幽禁到四十岁,还不得释放的恩诏,眼看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就这样一年年地等闲而过,一去再不返。

义阳公主和太子李弘虽说是姐弟相称,但处忧愁困苦中,得一个少年男子温存体贴,不觉就动了知己之感,她偷把太子贴身的挂件儿,或是汗巾儿,藏在枕席下面,夜间便搂着那汗巾子睡。品行端方的太子并没感觉到义阳公主的心事。只是看着义阳公主的粉脸儿一天一天消瘦下去,那天又看见义阳公主一个人站在花下,痴痴地望着一双粉蝶,在花间一上一下地飞着追着交颈缠绵,两行珠泪缘义阳公主的粉颊滑落,点点滴滴湿了衣襟,这以后义阳公主便一病不起。

义阳公主死后,宣城公主从她的怀中检出一方太子李弘的汗巾来,便悄悄地对太子李弘说了。太子李弘伏在义阳公主的尸身旁,痛痛地大哭了一场,吩咐用上等的棺木收殓。然后太子李弘朝见母后,壮着胆子说宣城公主年已四十,尚幽禁掖廷,不使下嫁,上违天和,下灭人道,几句话说得义正辞严,而那一份不满却让他的神色冷冰冰的。

武后立刻下诏,把宣城公主配与掖庭卫士。这个卫士已经五十多岁,面貌黑丑,性情粗暴,太子李弘以皇家公主,下嫁卫士,有失国体为由,替他姐姐再三求情另嫁大臣子弟。武后不许,还把太子弘痛斥了一顿。宣城公主下嫁后,那个卫士有武后的暗旨,终日对她打骂不休,到底在宣城公主有孕将产时,被他一顿毒打,大流血造成母子双亡,太子李弘怒不可遏,亲手斩杀了这个卫士后,从此神情恍惚,喜怒无常,逢人就说武后如何惨杀了王皇后和萧淑妃,又如何逼死了两位聪明美貌的皇家公主。

于是上元二年,太子李弘被父皇母后叫到合璧宫,武后亲自把盏,太子李弘饮了那杯名臭后世的酒后,当时也还是好好的,直到夜里才感觉腹中膨胀疼痛,服药无效,直直呻吟了好几日,才最后死了,年只二十四岁。武后于是立潞王李贤为太子。

潞王李贤虽也是武后生的,可生性正直,以往也极看不惯武后的骄横专恣,如今立为太子,他便在朝见母后时婉言劝谏母后把朝政归还父皇。武后不觉待太子李贤的一片热心也同前太子一样冷冷的了。

武后自郭道士被杀后,心中一直没忘,假说要在宫中超荐荣国夫人亡魂,命京城官吏防求道行高深的道士。京兆府尹访得一个叫明崇俨的道士,据说他在深山修练已有六十多年,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望去还好似二十多岁的青年,武后一听正合心意,于是宣进宫来。白天召集一班道侣,鼓钹喧天地做法事,夜间则到皇后寝宫去,讲法说理,参证论道,直到天明才出来,宫女、内侍们都在背地里匿笑。

待到七七四十九日,大功告成,武后大设筵宴,并赐崇俨一桌素席,令百官们陪宴;又下诏拜明崇俨为正谏大夫。

不久明崇俨道士和武后的丑事就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太子贤气急了,原想奏明父皇下诏拿明崇俨正法,偏这时高宗头风病十分厉害,已有三个月不进皇后宫中,他怕父皇得知了这事,气恼加重病势,于是就在武后继续明目张胆地常在明崇俨丹房中留宿时,自幼勇武的他便带了几个武士,悄悄候在丹房门外的过道上,一见明崇俨从丹房里出来,两个武士上去,把明道士的嘴堵住,反绑着手臂,直送到太子跟前,按他跪倒在地。

起初明道士十分猖狂骄横,不肯招认,直到被武士的皮鞭子抽得痛不可耐,便招认说自己原是京师地方的一个无赖,实际年龄只有二十六岁。什么修炼超度讲法参道全是天后让他编的假话。太子又问可曾与天后犯奸?明崇俨只是叩着头,不敢回答一个字。太子看这神情,顿时气得失去了理智,亲自上去扼住明祟俨的脖子,谁知用力过猛,明崇俨气绝身死。太子吩咐在尸体上绑一块大山石,悄悄抛在玄武湖中。

第二天武后忽然不见了心爱的明道士,虽不好意思张明较著地找寻,却也暗令内侍们各处寻访。日子久了,内侍们的同伴中,渐渐有人吐露了口风,武后一听说就咬牙切齿地发狠恨骂,太子李贤听说了非常害怕,恰这时宫中又生出谣言说,太子李贤原是高宗和韩国夫人的私生子,太子李贤更觉害怕,便暗调二百名武士,日夜埋伏在东宫里以防武后暗害。

武后知道了就派薛元超、裴炎、高智周一班武将,带领羽林军直扑东宫,果然搜出甲士数百人。武后亲自拉着太子李贤,到高宗跟前去,说太子有弑母之意,不可不除此害。高宗正因头风卧病在床,见状只是一个劲地落泪,什么也不说,于是武后便说:“太子大逆不道,罪不可赦,如今就在皇帝榻前,废太子贤为庶人,立哲为太子。”太子李贤被逐出东宫后,武后密诏左金吾将军邱神勣带兵去围住府第,逼令太子李贤自杀。

高宗见又废了太子,心中郁闷,病势愈重,两手捧着头,日夜嚷着头痛,眼眩心跳,不能起坐。御医秦鸣鹤奏称陛下是肝风上逆,只有用钢针刺头,出血可愈。武后一旁听了便大喝道:“秦鸣鹤可杀,帝体岂能针刺见血?”

被病痛折磨苦极了的高宗忙拦住说:“医议病,无可罪,且朕昏眩不堪,姑且一治吧。”秦鸣鹤大着胆子,上前在皇帝左右太阳穴上,重重地挑下两针,血也就淌了出来,而高宗却霍地坐起身来说:“朕目明了,头也不晕了!”

武后立刻便向空中拜谢天赐我良医,高宗则传谕,赏秦鸣鹤黄金百两,彩缎十端。结果第二天,秦鸣鹤被人杀死在家中,而接着高宗也死了。

那一年是公元683年,一向庸懦无能被他曾极宠极爱又极其痛恨的武氏牢牢辖制住的高宗皇帝于那一年的12月死了,于是武天后升作皇太后,遗诏立太子哲为中宗皇帝,一切军国大事,悉听太后裁决。

皇太后立刻下诏立十二事:一劝农桑,薄赋徭;二给复三辅地;三息兵,以道德化天下;四南北中尚禁浮巧;五省功费力役;六广言路;七杜谗口;八王公以降,皆习《老子》;九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十上元前勋,官已给告身者,无追核;十一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十二百官任事久,才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

此举大得臣民拥护,武后正为自己在高宗皇帝过世后得以稳操臣民而欢心,万不料中宗却事事专主,发号施令从不与她商议,终于惹得不久皇太后下诏废中宗为庐陵王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然后立子旦为睿宗皇帝,陪皇太后坐武成殿。从此皇太后每日在紫宸殿坐朝,宝座两旁,用紫色帐幔围着。睿宗虽为皇帝,却终年幽囚在宫中,不得预闻政事。

凡是武后家里的人都握着大权,武承嗣是武太后异母兄元爽的儿子,武敏之缢死后,武家族人便公请把武承嗣从岭南召还。嗣圣元年,拜武承嗣为礼部尚书;载初元年,拜为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兼知内史事。武承嗣便奏请在东都建造武氏七庙,武太后又下诏封武元庆为梁宪王,武元爽为魏德王;又追封伯父叔父俱为王,诸姑娣为长公主;加封武承嗣为魏王,武元庆子夏官尚书武三思为梁王。武太后的从父兄子纳言武攸宁,亦封为建昌王,太子通事舍人武攸归为九江王,司礼卿武重规为高平王,左卫亲府中郎将武载德为颍川王,右卫将军武攸暨为千乘王,司农卿武懿宗为河内王,左千牛中郎将武嗣宗为临川王,右卫勋二府中朗将武攸宜为建安王,尚乘直长武攸望为会稽王,太子通事舍人武攸绪为安平王,武攸上为恒安王;又封武承嗣子武延基为南阳王,武延秀为淮阳王;封武三思子武崇训为高阳王,武崇烈为新安王;封武承业子武延晖为嗣陈王,武延祚为延安王。于是武家一门富贵,更加作威作福,横行无忌。武承嗣还不知足,又令凤阁舍人张嘉福迫令百姓上表,请立武承嗣为太子,武太后不许,郁郁不乐的武承嗣便开始时时劝武则天杀尽李家子孙,承嗣的弟弟武三思也竭力劝诱。

12、千古惟我女皇帝

柳州司马徐敬业痛恨武太后专权,便传檄四方,迎立庐陵王仍为中宗皇帝。檄文传到四方去,那被感动而起义的兵士竟有十万多人,然而不久忠心耿耿的徐敬业就兵败被捉,尔后他被割下的脑袋,被用一只香木匣子装着送进了京师。

在徐敬业还没败前,在朝的中书令裴炎和左威卫将军程务挺,都上表劝谏武太后还政庐陵王。如今徐敬业已死,武太后下诏,也把裴、程二人处死。于是朝廷中人个个吓得噤若寒蝉。武氏又逼死了曹王李明,贬置杞王李上金和邹王李素节。杞王李上金系高宗妃杨氏所生,武氏如今把他削夺封邑,安置澧州。李素节为萧淑妃所生,早就被贬为申州刺史,李素节著《忠孝论》,表明自己的忠孝以图保全性命,武氏诬他收受赃贿,逼令自杀。

然后武太后临朝,先表彰了一番自己扶佐先皇的功劳,然后命武承嗣捧着玉玺,说要归政给睿宗皇帝;睿宗正要上去接玉玺,忽见武承嗣怒目相视,吓得忙缩手不迭,再三说还是请母后临朝。武太后一面又派武三思暗中指使御史傅游艺率关内父老,上表请革命,改帝姓为武氏;一面又逼迫百官一齐上表劝进,假造说凤凰飞集在上阳宫,赤雀见于朝堂,天意已归武氏。

于是就在公元690年,武太后大赦天下,改国号周,年号为天授,自称圣神则天皇帝,这个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登基时已经六十七岁了,所以她同时也是中国历史上即位时年龄最大的帝王。这个千古唯一的女皇帝为自己取名曌字,又造作曌西等十二字,旗帜一律用红色。睿宗皇帝退为太子;父武士蒦封为孝明高皇帝,号称太祖;母杨氏,封为孝明高皇后。同时废去李唐各祠庙,又搜捕李唐宗族,不论男女老幼,全流配岭南,然后再唆使人故意向朝廷告密说岭南流人谋反,太后便令摄右台监察御史万国俊,赴岭南查审。

万国俊到岭南后,又假造圣旨,召集被流放到此地的那些被称为流人的人,一齐赐死。流人们号哭不服,国俊命兵士拿刀持剑地追逼,直追逼到水边,不能再逃了,便一个一个地抓来杀死,一天里竟杀死了三百多人。可怜他们大半是金枝玉叶皇家子孙,被流配到南方这样的瘴蛮之地,依然不能保全性命。

当时被武则天流配到岭南来的足有三五千人,因为不服万国俊逼杀了三百条性命,背地里不免有怨言恨语。万国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上奏本说流人尽皆怨上,请悉数除之。武则天看了奏本,便打发右卫翊府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南面监承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武卫兵曹参军屈贞筠,都加以监察御史的官衔,分做剑南黔中安南等六路前去查审流人。

这些监察御史们见万国俊杀死了三百人,得了则天皇帝的欢心,便一齐下辣手杀人:光业御史杀死九百人,德寿御史杀死七百人,思恭御史、大贞御史每人都杀死五、六百人。一时六道的流人,俱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得意洋洋地回京去复命。

万国俊又奏称路过房陵,谒见庐陵王,王妃赵氏有怨上之色,请皇帝废庐陵王为庶人,赐赵氏自尽。

原来中宗幽囚在房陵,身旁带着一妻一妾,妻赵氏,妾韦氏。赵妃为高祖女常乐公主所生,幽娴贞静,高宗很赞赏,而武则天却因她性情拘谨,不甚合意。如今万国俊巡察到房陵,庐陵王和韦氏一面送他财帛,一面殷勤劝酒,而赵妃却面也不希见他,万御史认为她看不起自己,所以怀恨在心。

则天皇帝下旨,把王妃赵氏提进京来,囚禁在暗室。暗室中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一切都和当初幽禁王皇后的土房差不多,只是每日不给火食。

赵妃出身娇贵,养尊处优,如今被囚在暗室里,终日以泪洗面。起初她哭到腹中饥饿的时候,还求看守给些吃的喝的,后来三天不见有任何动静,看守奏明则天皇帝,把墙洞打开一看,赵妃已直挺挺地死在床上,尸身早开始腐烂了。

则天皇帝吩咐草草收殓,扔在荒地上一埋就算完结了她本人,可对于赵妃的父亲赵瓖的劫祸却还远远没完。赵瓌本来官拜定州刺史、驸马都尉,赵妃死后,便被降职到括州了,常乐公主也被一同流配括州,永不许朝见。

常乐公主和高宗兄妹二人情意深厚,高宗常把公主留在宫中游玩。常乐公主性情正直,见宫人有不守规矩的地方,便要训责。因为太平公主仗着母后的宠爱十分放纵,曾被常乐公主训斥了多次。听了太平公主的哭诉,武后当时碍于高宗,只得忍耐,如今贬逐了常乐公主总算出了这口久宿之怨气。

13、佳人丧命成全公主易夫

太平公主不仅肌肉丰满面貌艳丽,而且处事很有计谋,并且还能守住机密,令则天皇帝十分宠爱。永隆年间,则天皇帝见薛绍年少美貌,便下诏太平公主下嫁给附马薛绍,又发内帑二十万,给薛绍建造华美富丽的驸马府,真是天下只有一个太平公主,父为帝,母为后又为帝,夫为亲王,子为郡王,富贵已极。唐朝定制,亲王食邑八百户,最多至一千户。公主下嫁,食邑三百户,长公主加五十户。独有太平公主得食邑一千二百户;圣历初年,加至三千户;神龙元年,又加至五千户。平日赏赐的珍宝衣饰更是不可胜数。垂拱年间,武三思告密说驸马薛绍与诸王连谋造反。则天皇帝就先把太平公主召进宫来留住,然后下旨发羽林军捉拿薛驸马,捆交刑部正法。

太平公主和薛驸马恩情深厚,她被则天皇帝软禁在宫中半年后,还不见放她回去,想念丈夫又挂念四个儿女,于是郁郁成疾,则天皇帝心疼女儿,看看公主的病势一天重似一天,神志昏沉,水米不肯进,则天皇帝亲自去探望,只见公主口口声声唤着驸马爷,又说快放俺回家看俺儿女去。则天皇帝很是心酸,无奈薛驸马已死,于是她便把母家的侄子武攸暨召进宫来。

武攸暨在武氏子弟中,面貌最清秀,年纪也才只有二十岁。则天皇帝叫他暂时假冒薛驸马陪陪公主,因为他们两人倒有几分相像。武攸暨虽有妻甄氏,貌美胜过公主,且夫妻也很是恩爱,但也不敢违旨,只得一任宫女们把他拥进公主房中去,哄着公主说:“驸马爷来了!”公主这时正昏昏沉沉,一听说驸马爷到,就把武攸暨拉进床去,紧紧搂抱着不放,武攸暨羞得不敢抬头,满屋子的宫女也都掩着唇儿匿笑。太平公主却不管不顾,经过在半年多的相思折磨后。她一边伸手不住地在武攸暨脸上脖子上抚摸着,嘴里一边不住地亲人儿好人儿爱人儿地唤着。

过了十多天,公主的病势果然轻减了,发现陪她的男子是她的表弟武攸暨,并不是薛驸马,不觉诧异起来,追问起真情,才知道薛驸马已犯罪被杀死了。幸而她一悲泣痛哭,就有武攸暨百般温存千样劝慰;因武攸暨十多天来的日夜陪伴,虽然不曾颠鸾倒凤云雨一番,但耳鬓厮摩肌肤相亲,她的一缕痴情也稍稍转移了些,因此太平公主总算是能承受得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过几天则天皇帝亲自来看望她女儿,娇纵惯了的太平公主见了,一纵身倒在皇帝母亲的怀中,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她慢慢住了哭后,一直沉默不语看着她哭泣只是不停抚摸女儿的则天才开了口:“女娃子,年纪轻轻的,守着空房也是很可怜儿的,朕如今赔你一个驸马,可好吗?”

太平公主一摇头,说:“不愿再嫁丈夫了,俺可丢不下家中的儿子女儿。”则天皇帝一拍公主的肩,呵呵笑道:“傻孩子,咱们皇帝家的女儿带着孩儿招驸马,谁又敢说一个不字呢?”

公主这才有点高兴的意思:“不知母亲给孩儿招一个什么样的驸马,嘴脸儿不好的,孩儿可不要。”则天皇帝笑道:“你看武攸暨如何?”公主一听,却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则天皇帝顿时怔住了,忙追问为什么?公主被再三追问不过,才说:“武攸暨家中不是有好好的妻子吗?”则天皇帝这才明白了她女儿的意思,当即笑道:“那容易办,那容易办。”

则天皇帝一转身,便下了一道谕旨,赐武攸暨尚太平公主,授驸马都尉,进封定王,实封食邑一千户。武攸暨接旨后,忙去朝见则天皇帝,说明自己是已娶妻室的人,如何敢重婚公主。则天轻轻松松地笑着,对武攸暨轻轻松松地说道:“你那前妻,朕已赐她自尽了。”

武攸暨一听,真好似晴空猛起了一个焦雷,本来武攸暨奉旨来安慰太平公主,每天表面上勉强自己不得不和公主欢笑承迎,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家里的妻子甄氏,他们才做了一年的夫妻,正在恩爱头上。武攸暨连忙赶回家去一看,曾如一树开得正艳的梨花般美丽的妻子甄氏,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陈列在中堂,他曾千抚万吻过的雪白的脖子上还绕着一幅白绫。攸暨心如刀割,抱住尸身,大哭一场,慢慢地给把她颈子上的白绫解下来,他解得那样轻柔缓慢,好象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则天皇帝特发治丧费一万两,照长公主礼服收殓;又令太平公主亲自去吊奠。武家的这场丧事,也办得十分体面威风。

不多日子更高大更华美的新太公平公主驸马府建成了,一支御林军日夜把守大门,府中十步造一亭,五十步建一阁,奇花异草,和御苑中的一样富丽。公主下嫁的日子,则天皇帝亲自送嫁,百官齐到驸马府中来道贺,一时车马盈门,更是体面威风且兼十分的热闹。

可是太平公主的婚姻生活却并没有如同她母亲安排得那样幸福,武攸暨现在反倒不如以前在宫中那样温存体贴了,他总是冷冷的厌厌的,尽量躲避着和太平公主在一起,新婚之夜,武攸暨不得不和她在一起办那事的时候,太平公主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勉强和无奈和应付差事。这让感情本已遭受重创的太平公主更加伤心,以至于两人由同床异梦到分室而眠,再后来就是各玩各的,互相间都知道对方的心里很苦,因此就也都互不干涉。

14、太平公主温柔洞中弄风流

则天皇帝常常临幸武驸马府,有时竟留宿在府中,百官们就齐到驸马府中来朝见奏事。太平公主随侍母亲,也参预军国大事,她的聪明见识让则天非常满意,于是也令公主听大臣们奏事,这时的则天皇帝已渐渐厌倦朝政,一切将相奏事都让到驸马府去和公主商议。一时太平公主权侵中外,文武百官齐在公主跟前行贿赂。吴越岭南,四处来贡绮疏宝帐乐器车马,都得备两份,一份献与皇帝,一份献与太平公主。公主也就看银钱的多少,来定爵位的高低。

太平公主得了大钱巨财便广置田园,府中动用的器具,全是金装玉琢。府中侍儿,披罗绮的数百人,苍头临妪,也在一千人左右。外路州县又四处贡献狗马玩好山珍海味,公主在府中斗鸡走狗,陈着百戏,京师地面的青年官员年轻子弟也进府来陪伴公主游玩。于是太平公主府盛大的花园中,整天排筵列席,奇珍异味堆积如山,少年男子围着公主欢呼畅饮。公主一行一动,都有少年子弟追随着,左右扶掖前后说笑,公主偶有遗巾堕带,个个美少年便争拾收藏,公主就看着大笑。

花园石洞中有一密室,铺设着锦衾绣枕,常常有年轻子弟青年官员,玩笑中被武士捉进洞去,只觉得床褥温软,香味馥郁,还没来得及辩清方位,就有人上来替他解衣除带,然后一拥扶进帐去,接下来他就会被一个香馥馥油腻腻的女子抱住。一般男子到了这个时候,就也情不自禁,于是两人就在暗中摸摸索索,成其了好事。事毕再有几个女子服侍他穿上了衣服,扶出洞来,由武士领出园去。这样一个一个地轮着,满朝中的青年官员年轻子弟,人人都尝过这个温柔滋味,他们谁都知道这石洞中的女子正是当朝第一贵人,但大家都不敢说出来。

这时京师忽然来了一个叫惠范的胡僧,自称曾朝过佛祖菩萨千山万寺,更会过真仙活佛,年纪二百余岁,可望去却好似二十多岁的美少年,住宿在本愿寺中,顿时哄动了京师。起初还只是平民百姓去朝拜,后来官家内宅也纷纷备着香烛礼物,前去瞻拜。还有女眷们拜在惠范大师门下做徒弟,甚至干脆拜和尚作干爹,争着给和尚绣袈裟帐幔,把个和尚的卧房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好似绣房。惠范和尚见有女眷们送衣物来,必要令她跪在膝前,伸手摸一摸粉脸,或是摩一摩云髻,说是赐福。女眷们得活佛摸索过,欣欣然回去,在闺阁中对同伴夸耀说今天得活佛赐福了。礼物送薄了点,得不到活佛赐福的,便非常懊丧地回去。

那一天,本愿寺门前,忽然车马如云,兵卫森严,原来太平公主也亲自移驾来求活佛赐福,一切官府女眷俱被兵士挡在寺门外。直到日色西沉,才见公主出来回府第去。第二天便有黄金十万、彩缎千端孝敬给惠范大师。过了几天,惠范又被请进公主府去,这一去就是十多天,才放出府第来。

而那些求活佛赐福的人,天天到本愿寺门外候着,守候的人愈聚愈众,望去人头济济,把个寺院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盼望得惠范大师回寺,只见幢盖宝幡,夹着刀枪剑戟,前面是活佛的车辆,后面是公主的绣车,簇拥着一直进寺门去。随后便有军士上去,把那门外候着赐福的人一齐赶走。

从此这本愿寺前,警备森严,任何贵眷尊属一概不得进寺去。惠范大师的赐福也只赐与太平公主一个人,所有从前收下的女徒弟和干女儿,上门去拜望师父和干爹的,一概被挡在寺门外,不得进去。

15、旧情重燃烈如火

得惠范和尚赐福,太平公主接连生了二男一女,则天皇帝很是欢喜,下旨封二子,一为卫王,一为成王,封那个女孩为郡主。驸马武攸暨戴着绿得耀眼、脏得窝囊的绿头巾,心情更加抑郁,却还得无可奈何地去为惠范和尚的三个小宝贝得封而向则天皇帝磕头谢恩。

惠范和尚也果然有过人之处,他异常魁梧的身材伺候女人总能让她欲仙欲死,因此很合太平公主的心意,便代他奏请,发内帑在驸马府隔壁建圣善寺。寺院建成后,则天皇帝又下旨,拜惠范和尚为圣善寺主,加三品封。寺旁有一条甬道,通着驸马府的后园,太平公主常来常往,有时竟公然留宿寺中说是宿院求仙。

驸马武攸暨同样看着那脏得窝囊的绿头巾越发绿得耀眼,同样无可奈何。而那些精明的在太平公主门下奔走的百官,孝敬太平公主的财帛礼物,也要再备一份去孝敬惠范和尚。于是惠范大师顿时声威煊赫,权侵中外,于是四处游僧和浮浪无赖见惠范大师的今日,便一齐赶到京师地面来,闲游浪荡,招惹是非。

唐宫中自从则天皇帝登极以后,所有大小公主都十分放荡,有一群侍儿簇拥着,骑着马,到山林中围猎去的;也有车马旌旗,招摇过市,在大街小巷中游玩着的;还有到各处寺院中去烧香礼佛的。她们个个年轻美貌,见了寺院中的和尚、街上的恶少,谑浪戏笑毫不避忌。见有面目清秀能言识趣的,便带进府去,好茶好饭供养着,称作清客。

那班清客绫罗遍体,裘马轻肥,有时和公主并驾齐驱,游逛都市,指点说笑,毫无顾忌。于是那班浮浪油滑的少年看了,愈加如醉如狂,个个敷粉搽脂,鲜衣艳服地站在街头,有弄鹰的,有踢球的,见有公主车马经过,便争着上去趋奉,公主就和他们兜搭几句,赏赐些财物,有很俊秀的也被带进府去。

那天一位千金公主扮作男儿模样在大街小巷中闲逛,看见一个叫冯小宝的卖药人,面貌十分俊美,且口齿十分伶俐,于是这位千金公主便悄悄地嘱咐也改扮了男装的侍女,在他药台旁候着,自己回府去了。到天色昏暗,冯小宝要收市回去时,走近身去,低低地说了几句,乖巧的冯小宝早就听人说,京师地面,常有公主打发人出来,找寻年轻的男子,进府去寻欢作乐,还能得许多好处。

果然曲曲折折地走过许多大街小巷,迎面拦着一道高墙,墙的西偏开着一重小门。领他来的那个小厮模样的侍女上去,把门上机括轻轻一按,小门开处,里面露出一座大花园来。只见花木阴森,楼台重叠,在假山洞前,冯小宝被一把推进去,里面黑漆漆,冯小宝一个人在山洞中又是诧异又是惊慌。候了半晌,才听得洞外有低低的叫唤声,小宝走出去一看,刚才的那个小厮已变成了一个俊俏的丫鬟。

看她长眉侵鬓杏靥凝脂,又有月光照着,冯小宝唤了一声我的天仙,就直向那侍女怀中扑去。侍女娇媚地一笑,然后拉住小宝的手,向东面廊下走去。

进屋后,侍女服侍冯小宝上上下下洗刷干净,然后双双进了罗帐。原来这位千金公主,每觅得一个中意的男子,唤进府去的第一夜总是令侍女伴寝,若遇那男子身上有臭气怪味的,或疮疤满身的,或是外强中干不济事的,便立刻推出门外。如今冯小宝身大体高,又能说会道,温存体贴,善收善放,先把个侍女在床笫之间,调理得服服帖帖欢欢喜喜;且一身皮肉白白净净,于是第二夜冯小宝就得以伺候公主了。他把自己在床上多年前与武媚娘一同练就的百般本事千样花招万种功夫都用了个遍,于是阅人无数的公主也被服侍十分欢喜。

第二天,公主赏给那个领路又初试身手的侍女明珠和白玉,可这个侍女却全不放在心上看在眼里。她虽说代公主试验了不少的男子,可自从经冯小宝的春风一度后,日夜回味其无穷之妙趣。冯小宝也感谢那个侍女的汲引之恩,就瞒着公主暗地里常去安慰她。

这时公主身旁共有十多个亲信侍女,个个都貌美如花,又在二八年华,最会调理女人的冯小宝便在暗中被你抢我夺,弄得冯小宝实在应接不暇。到底惹恼了一个侍女到千金公主跟前告了密,于是千金公主大怒,传齐了这些侍女,每人打二十皮鞭,顿时莺啼燕泣,红惨绿萎。

公主又要把那个引冯小宝进府来的侍女处死,吓得她连夜逃进宫去找她姐姐。她姐姐在则天皇帝宫中当差。当她姐姐知道了冯小宝有日夜纵乐让公主大满其意的本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次进身的大好机会,当下便奏明了则天皇帝。

原来则天皇帝自高宗崩驾后,虽常把些俊伟的男人拉进宫来,但却没一个能让她满意的,差不多每一个男进宫去,用不上三五天,她就再也没了兴致,于是便让内侍绳捆索绑,抬去抛进御苑中的万生池里。

万生池的池面很是阔大,周围有十里远近,则天皇帝做皇后的时候,就欢喜收买毒蛇、鳄鱼、大鼋等毒物养在池中。年深月久,毒蛇、鳄鱼越产越多,千头万只,每到阴雨天气,或是傍晚时候,许多毒虫一齐爬上岸来,有的蹲在岸旁,有的挂在树梢,人人见了都吓得胆战心惊,惟有则天皇帝哈哈大笑,欣赏不已。平日里内侍宫女一不小心惹恼了则天皇帝,便以违旨犯上为名喝令捆绑起来,丢在万生池里喂毒虫。一年里,宫女内侍被暗暗吞食在这池中的,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如今那班毒虫又添了一种新食儿,那就是拉进宫来不可则天皇帝意的壮健男子,此举有效地帮助则天皇帝实现了灭口的目的。可怜那些男子的父母,好不容易含辛茹苦,把儿子养成年轻力壮,正想靠他活命的时候,却只因床第之间不可则天皇帝的心意,就活生生地被毒蛇、鳄鱼,连皮带骨地吞下肚里。三五年来,死在池里的壮健男儿少说也有三五百人。

则天皇帝正因找不到一个合心的男子而郁闷不快,一下子听说公主得了一个好的,于是忙把公主召进宫。乖觉十分的公主忙送了这个顺水人情:“此人有非常之才能,陛下可用为近侍。”则天皇帝见公主如此知趣,一点掂酸吃醋的意思都没有,禁不住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一片孝心,处处替朕着想,朕自然不会亏待你的。……那就将那人送进宫来吧。”

公主得了黄金三百两、彩缎五十端的赏赐后,冯小宝就被悄悄送进宫。则天皇帝做梦也没想原来竟是旧相识,一下子旧情复萌,回想当年他可谓是风月过人,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呢,当夜在万寿宫则天皇帝试用一番后,果然俯仰如意,进退可心,比之当年更有进步。

则天皇帝在飘飘然欲仙欲死之中,一连十日,也忘了她用尽心机才得来的坐朝,更把军国大事全交由太平公主主持,当然不用说,那位千金公主也自然就是太平了。

后来太平公主又替母亲想出一个主意,说冯小宝出入宫禁很是不便,不如把小宝再次剃度为僧,然后奉旨进宫说法,那样光明正大,谁也不敢非议。于是冯小宝好不容易蓄长的头发又被剃了精光。

冯小宝又找寻了一班旧日同伴无赖,一齐剃作僧人,取名法明、处一、惠俨、稜行、感德、感知、静轨、宣政,自己则取名怀义,号称西域九僧,在京师广化寺中,建立道场,施行法事。则天皇帝亲自到场拈香,然后名正言顺地把怀义接进宫去,宫中另外收拾出一间净室给他住,拜他为国师,并加封怀义为右威卫大将军,兼梁国公,时人暗中窃笑说,何不封他比翼王?因怀义原姓冯,而京师地面一向没有冯姓的世家大族,于是就假冒驸马薛绍为叔父,从此这冯小宝便改称了薛怀义。

每当薛怀义乘着御马出入宫中,宫中待卫及文武官员远远望见,就一齐口称国师匍匐在路旁,直待国师过去才敢起来。

薛怀义又嫌广化寺房屋狭小,起居不便,奏请另建寺院。则天皇帝便下诏发国库十万,工部招募人夫五万,把旧时的白马寺重修扩建,不上百日就已造成,望去殿阁凌霄,花木匝地。则天皇帝拜薛怀义为白马寺主,并亲劳御驾,伴送国师入寺。

薛怀义在寺中建设四十九日水陆道场,把女天子留在寺中。寺中原设着一座行宫,布置得花木清幽,房闼锦绣。薛大师终日伴着女天子,在行宫中说笑起坐;只是每天在散场的时候,双双走上殿去拜一次佛。两人双宿双飞四十九天才功德圆满,由右台御史冯思勖再三上表,才把圣驾请回了宫。可隔不了三天工夫,宫内手诏又把薛国师召进宫去。

白马寺中住着法明、处一、惠俨、稜行、感德、感知、静轨、宜政一班无赖假和尚,仗着国师的威势,整天横行不法,无恶不作。不论大闺女小媳妇,略略平头正脸些的,便抢进庙;遇有官家眷属入寺烧香的,也敢半路上埋伏好,香车经过时一拥上前,把女眷们插戴的珠宝首饰抢了去,甚至少年美貌的官眷,索性连人也一块抢进寺去。这些无赖和尚轮流强宿,待放出寺来,那些女人都已被他们弄得半死不活的,她们的父兄丈夫懦弱的也只好忍辱含羞;强项些的,便赶到御史衙门、刑部衙门告状。

可官员们一听是白马寺和尚做下的案子吓得问也不敢问。于是白马寺里的那群小和尚也在外面恃强欺人,闯到店铺中强赊硬抢,斗殴生事,巡城御史也不敢过问。可也有不听这套的,冯御史就上了一本,痛斥薛怀义污乱宫廷,扰害地方,请即绑赴西郊正法;补阙王求礼也上表请阉割薛怀义,免致秽辱宫闱。则天皇帝却拿了这两道奏本给薛怀义看。薛怀义吓得伏地痛哭请罪,则天皇帝亲自扶起薛怀义,又把这两本奏折往地上一丢,薛怀义这才放心告辞。

才走到玄武门外,顶头恰恰撞见冯御史,薛怀义当即喝一声打,便拥上来十多个武士,一把揪住冯御史的衣领,横拖竖拽的,拖下车轿来,拳脚齐下。冯御史被打得大喊大嚷,却没一个人敢上来解救,直打得冯御史晕厥过去,薛怀义才一哄而散。

冯御史虽未立即致命,但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冯御史和仆射苏良嗣交情深厚,当时满朝官员差不多全是武氏私党,只有苏良嗣是先朝旧臣,生性刚直,文武百官都怕他,则天皇帝也另眼相待。当苏仆射来家中探望冯御史时,冯御史哭着在枕上叩头说:“此贼不除,国难未已,仆射为当朝忠臣,务请为国除奸。”苏仆射当即折箭为誓,冯御史这才欣慰地大笑了一声,然后瞌目长逝。

第二天苏仆射退朝时,恰巧又在朝堂下与薛怀义相遇。薛怀义装作没看见连个招呼都不打,昂着头就管往前走。苏仆射喝令左右,把薛怀义揪至跟前,亲自动手,在薛怀义的脸上,痛痛快快地打了几十下,直打得薛怀义满脸红肿青紫,不象个人样,才放开他走了。

薛怀义连忙顶这样的一张脸进宫去,趴在则天膝前就痛哭,求皇帝下旨,严办苏仆射。则天皇帝摇了摇头:“这老头子,朕也有些怕,阿师以后就改从北门出入吧,以避开南衙宰相往来之路。”薛怀义也只得白白地挨了一顿打。

16、跳梁小丑来俊臣

韩王元嘉又号召天下迎中宗复位,但起兵的准备仓促,被武三思打败。韩王元嘉和鲁王灵夔等所有起义的宗室皇亲都畏罪自缢,其余李姓诸王共一千四百人,被一律押赴南郊杀死,此外,就是襁褓小儿也一齐发配岭外。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一向心狠手毒的则天皇帝让日后臭名昭著的酷吏周兴、来俊臣走进了历史舞台。

来俊臣的父亲来操本是一个赌徒,和好友蔡本的妻子通奸,恰好蔡本又赌输了,欠来操钱数十万,就顺水把妻子推给了来操。蔡妻到来家时,肚子里已经有孕,不到两个月就生下来一个男孩儿,这就是日后的跳梁小丑来俊臣,蔡妻自己也弄不准这个小孩子到底是来操的还是蔡本的。

来俊臣自幼浪荡凶恶,游手好闲,专以播弄是非残害同伴为事,后因犯奸盗罪,被刺史东平王续捉去杖一百,枷示通衢。后来则天皇帝大兴诬告之风,来俊臣便赴京师告密说东平王续谋反。此举居然让这个小人一朝得志,则天皇帝称他忠实,拜作侍御史,加朝散大夫,专管刑罚狱讼,后升任左台御史中丞。

满朝文武没一个不怕来俊臣的,来俊臣和他的同党朱南山一班人弄的那个万世唾骂的《告密罗织经》一卷里,详讲累说用刑威吓的法子。来俊臣每次审问囚犯,不论轻重,都拿醋灌进犯人的鼻子去,囚禁在地牢中;又断他饮食,犯人十分饥饿了,便拿污秽的棉絮逼迫吃下。至于犯人坐卧的地方,秽气熏蒸,备受苦毒,非至身死,不能出狱。每遇有大赦,来俊臣便先把狱中犯人,一齐杀死,再把大赦的旨意宣布出去。又造大枷十号,一名定百脉,二名喘不得,三名突地哮,四名著即承,五名失魂胆,六名实同反,七名反是实,八名死猪愁,九名求即死,十名求破家;又有铁笼头连带在枷上,犯人被枷压着,被铁笼闷着,片刻即死。每有罪犯捉到,先让他到刑具前走一遭,包管魂飞胆裂,无不含冤招认。

则天皇帝却见俊臣判案如神,便屡加重赏,这样一来,天下官员竞尚残酷,凡有良臣故吏阀阅之家,一经诬告,便立见毁灭。

在这样大好的气氛里,薛怀义的党徒各处横行不法,杀人越货,奸淫妇女,谁也不敢喊一声冤枉。后来薛怀义出入宫中,竟用起了皇帝的舆仗,他手下的僧人也都骑着御马,前呼后拥的,所过之处,行人避道,商肆闭户。便是权侵中外声势煊赫的武承嗣、武三思辈,见了薛师父,也要一齐下马下车,卑躬屈节地口称国师爷爷,在路旁鞠躬迎送。朝中贵如太平公主也早忘曾在温柔洞中死生活来的折腾,毫不惭愧地称薛怀义为父亲。

17、不惜万民血泪

薛怀义又因白马寺离宫路远,便在建春门内,就敬爱寺原址别造殿宇,改名佛授记寺住下。则天皇帝要升薛怀义的官,苦于没有名义,恰巧突厥来犯,于是薛怀义作为清平道大总管,带领十万人马出征了。

薛怀义大兵才到了单于台,突厥兵已在边界上掳掠了一阵退回去了。薛怀义一边上表报自己大退敌兵之功,一边又在单于台立起一座纪功石碑。班师到京之时,则天皇帝亲自离城十里迎接,然后薛怀义竟和皇帝并辔回宫。马上圣旨就下来,加封怀义为辅国大将军,封鄂国公,上国柱,赐帛二千段。

则天皇帝也自已加号称作金轮圣神皇帝。在朝堂上,陈设七宝,一名金轮宝,二名白象宝,三名女宝,四名马宝,五名珠宝,六名主兵臣宝,七名主藏臣宝。薛怀义也为颂扬则天皇帝的功德,拿铜钱铸成柱子,立在端门之外,高一百五尺,对径十二尺,上面文字刻记则天皇帝的功德,此柱名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一时间,京师地方的铜铁搜括已尽,甚至农人种田的铁器都被弄去熔化。柱成之日,则天皇帝亲临端门,赐百官在天枢下,领颂德筵宴,武三思作颂德文。

则天皇帝又下旨在宫中建立大明堂,薛怀义监工。薛怀义在宫中相定地势,拆去乾元殿,下令各处地方官,搜捕工役十六万人,动用国库银一亿两,派人赴四郊深山伐取大木,数千人抬一大树,路经的百姓庐墓田园,都被践踏毁坏。薛怀义为求大功速成,就督促威逼工人日夜赶造,于是每日木石压死的、劳苦累死的工人总得有一二百人。待大明堂造成,工役已死了五六万人。

大明堂造得宏伟壮大。大屋分作三层,其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下层依着春夏秋冬四时,分作四方四色,中层依着十二时辰,分作十二间,屋顶成一圆盖,铸铜雕成九龙,捧着屋顶。上层按着二十四节气,分成二十四间,屋顶亦作圆形,最高的屋顶上,站着一丈高的一头铁凤凰,身涂着黄金,称作万象神宫。宫成之日,恰是次年正月,则天皇帝亲临万象神宫,行大飨礼。则天皇帝服衮戴冕,搢大珪,执镇珪,为初献;睿宗为亚献,太子为终献。次日合祭天地、五方帝、百神,配祭高祖、太宗、高宗,魏王武士蒦为从配。第三日在宫中大享百官,薛怀义高踞上座,百官轮流着献爵进酒。

18、薄命美姬堪比绿珠

武承嗣四处搜括银钱,又造的新屋华丽广大,文柏雕梁,沉香和着红粉涂在墙上,一进去便感觉满屋生香,金光耀目,甚至甬道都装饰富丽,雕刻精巧。太平公主一见都叹道:“看他行坐处,我辈一世虚生浪死矣。”

武承嗣的香宅丽室锦绣花园里还养着许多姬妾,以供他天天歌舞享乐。武承嗣每值盛宴,必把薛师父请来以讨好,讨好了他就是讨好了皇帝,讨好了皇帝,自己就可以极享荣华,甚至有朝一日得登帝王宝座。

最受武承嗣宠爱的姬妾是美丽非凡的碧玉,可她终日低垂粉颈,双眉微蹙,不言亦不笑。承嗣越是见了美人颦态,越是觉得可爱,就越是出奇地娇宠、尽情地狂疯。谁知那天薛怀义到武府中赴席,一眼见了她,也十分喜欢,当即便毫不客气地向武承嗣索取,武承嗣如何肯舍,两人当筵就你东言我西语地顶撞起来。吵了一阵子没结果,薛怀义猛喝一声:“把这娇娃娃抱去!”他手下十多个武士一拥上前,为首的一个轻轻地把碧玉背在背上,转身便走,其余的拔出刀剑来一拥保护着,且战且走,一场欢筵顿时变作了战场,直杀得杯盘满地,血迹斑斑,可碧玉到底还是被薛怀义抱回去受用了。

可怜这个碧玉原是右司郎中乔知之家的婢女,碧玉系乔知之母亲的侍女,她不仅容颜绝世人见人爱,且轻歌妙舞更是荡人心魄,平日里和少年英俊的乔知之吟诗咏词琴瑟和谐。两人背着老太太,说不尽的恩情软语,做不完的轻怜热爱。

可碧玉不甘于媵妾之列,乔知之也不忍让这样的绝世美人充列下陈,于是苦苦哀求老母允许他娶碧玉做夫人。但老夫人却一口咬定,以婢做夫人,有辱门楣,死也不答应。乔知之见不能娶得碧玉为妻,宁愿终身不娶,洁身坚守,那碧玉也宁愿终身不嫁,守身如玉。

可不知怎么弄的,碧玉的美名儿竟传入武承嗣耳中,于是便以教他府中姬人歌舞为名,派女管家到知之宅上,定邀碧玉前去。知之也感觉到了武承嗣没安好心,可又不好拒绝,只得令碧玉赶赴承嗣府第。果然碧玉被诓进府去的当夜,就被武承嗣强行破坏了她的玉洁冰清。

碧玉受了奇耻大辱,原想舍身一死,但一想起乔公子海样的深情,便忍辱偷生,希望天若见怜,或许有团圆的那一日。因此她终日含颦默默,满怀愁绪无可诉。不想美人薄命多魔磨,竟又横遭了薛怀义的强劫。

乔知之听说后悲愤填膺。当初玉儿一去承嗣府,数日不见回来时,心怀忐忑的知之就一再地到武承嗣府去探问,均被门吏拦阻,且加以讥笑,气得知之无法可施,回到家中,吟成一首《绿珠怨》。如今气愤之中,就令女仆把这首《绿珠怨》,辗转投递,到底交到了碧玉手中。

碧玉正为薛怀义所逼,以死相抵,忽然得到了知之的来笺,立即展开细览,却见词云:

石家金谷重新声, 明珠十斛买娉婷。 此日可怜偏如许, 此时歌舞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观, 好将歌舞借人看。 意气雄豪非分理, 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 徒劳掩袂伤铅粉。 百代离恨在高楼, 一代红颜为君尽。

碧玉看了以后,暗地里痛哭了三日三夜,三昼夜不吃不喝,然后将诗系在裙带间,悄悄地在后园投井而死,也做了一个殉情的绿珠。等薛怀义令人从井中捞起时,只是一具冰冷冷的美人尸首。

本来薛怀义一见了温柔娇媚的碧玉,比那骤雨狂风似的则天女皇,大有精粗之别,劫进府来正想细细领略,慢慢品尝,不料昙花一现,美人羽化而去。薛怀义好似千辛万苦终于得了个玉璃宝贝,一不小心失手让它落地摔了个粉粉碎,如何能不心疼?在碧玉裙带儿上搜得了知之的词《绿珠怨》,顿时大怒,当即喝令御史来俊臣诬告乔知之谋反,然后知之被捉去,酷刑之下一切照他们所言地招了供。在南市杀死知之后,又查抄知之家室,乔老夫人受惊而死。一对有情人就这样到那世再圆他们的鸳鸯梦了。

19、新男宠计杀旧面首

薜怀义仍恪尽职责,夜夜伺候女皇,不论花前月下酒后梦里,只是女皇帝兴起,薛怀义便鞠躲尽瘁地效劳,得女皇欢心而后已。则天虽年届五十,但因平日调养得宜,加之天生丽质,所以看起来还是花玉容貌,玩起来还是鹰隼精神,每日和这薛怀义纠缠不休,倒是薛怀义精力渐渐衰败,最终精疲力尽弃甲而逃,因此怀义常常借口修练,躲在白马寺中,不敢进宫去。则天女皇也因贪恋欢爱,不避风露,御体不舒服,御医诊脉服药也不见轻,内府官忙奏请皇帝下旨,传榜天下寻名医。

武承嗣因失了爱姬碧玉,把薛怀义恨之入骨。恰这时武承嗣府中,出了一桩风流案。

武承嗣府中养着许多清客,有能吟诗作赋的,有弹棋作画的,也有能医卜星相的,其中一个沈南璆,清秀面目,风流体态,因深明医药,武承嗣便把他留在府中,有伤风头痛的,得沈南璆一剂便可愈。

那天晚上,武承嗣因天气奇热,便悄悄起身到中庭徘徊纳凉。不想隔着花阴,却正见沈南璆和他的姬人佩云,在月下搂抱求欢。武承嗣大怒,回屋从壁上拔下宝剑,直赶上前去,可怜一对痴男女,一见剑光闪闪,顿时吓得魄散魂飞,衣裳也顾不得穿上。

佩云那袒着的酥胸和沈南璆露着的下体在月光下分外刺眼,武承嗣一眼看见沈南璆的下体十分雄大壮硕,顿时心生一计,喝令沈南璆把衣服穿起,又把手中宝剑递给沈南璆,逼他把佩云杀死。佩云和南璆背地里也不知说过多少海誓山盟,如今武承嗣却逼着他杀死他爱的人,叫他如何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再看佩云跪在地下不住地叩头,云鬓散乱,玉肌外露,分外地可怜,沈南璆便也跪下帮佩云求情。这时早已哄动了府中的侍卫,个个挂着佩刀赶来,把沈南璆团团围住。武承嗣从一个内侍卫手中夺过佩刀,架沈南璆的脖子威逼他下手。沈南璆看看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便横着心肠,闭紧眼举刀就向佩云兜头盖脸地乱砍了一气。只听得佩云娇声惨呼了一阵子救命,然后就残花萎地般,无声无息地死了。

沈南璆本以为自己也性命难保,便连连向武承嗣叩着头。武承嗣一把揪住沈南廖的衣领,走进密室去,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二天武承嗣便带沈南璆进宫去朝见则天皇帝,奏说沈南璆深明医理,请留在宫中,为陛下治病。沈南璆绝处逢生,自然竭尽全力,用他那十分的雄大壮硕把则天皇帝的病治愈了。则天皇帝可谓阅人无数,沈南璆深合御意,从此沈南璆被留在宫中,早晚使用。

旧爱不敌新欢,武氏则天对薛怀义自然冷淡下来,再加上薛怀义精力渐渐不济,如何比得沈南璆生力军一般勇猛强劲耐久又壮硕。薛怀义为泄失宠之怨恨,竟在天堂下放了一把大火。当时正是深夜,风势又大,火借风威,烘烘烈烈地燃烧起来,夜静更深又没有人知道及时来救火。因此一夜工夫,把那颂德天枢连带大明堂,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彼时则天女皇帝正带了沈南璆在南宫中夜宴,左右奏报薛怀义纵火,而武氏则天对于自己的旧爱,却不忍追究,于是这样天大的一桩事竟不了了之。谁知薛怀义一见纵如此大火都没什么事,于是更加骄蹇,不久他抱怨武氏则天负情忘义别图新欢的话,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了武氏则天耳中;并且大有更过份之势头,薛怀义在酒席筵间,对着达官显贵及形形色色的人物,用多多的秽语,把武氏从出家水仙庵直到现在所有床帏间的淫亵情状都一古脑儿地宣扬了个人人都知。这下子,武氏下决心要处死薛怀义,却又因薛怀义权势煊赫党羽众多,他手下的许多武士,若略一通风,必将谋变,就算是他日剿平,也已被他大毁大谤坏了名誉,所以投鼠忌器,惟恐弄巧成拙。沈南璆深明其中要害,就献了一条妙计,于是则天皇帝依计第二天便下了一道密旨给太平公主。

薛怀义和太平公主原本就有私情,如今见公主打发人来唤他,不禁又喜又委屈,喜的是又蒙皇家召幸,委屈的是女皇帝无情无义旧爱不敌新欢。当即薛怀义就带着数十名武士,策马驰入公主府,见府内一如平常,薛怀义这才敢下马,大踏步上了殿阶。阶前只有数名女仆,她们拦住武士,因为公主要唤薛怀义进内室,薛怀义原是走惯公主内室的,于是一点也不迟疑,打发武士们远远候着,抬腿就向内室走去,果然公主打扮得格外艳丽,坐在桌旁,桌上陈设着丰盛的酒菜,好象专门在等薛怀义来赴宴一样,再看室内外、殿阶上下只有女仆,料想没有他变。

于是就在薛怀义放心地坐下来,正要诉一诉皇上近日新宠上了姓沈的委屈时,突然太平公主大喝一声,马上薛怀义就感觉到背后猛遭一击,痛得他眼前金花缭乱,跌倒地下半天,才呻吟出了一声,早有二三十个壮健女仆一拥上前,伸出四、五十条粗壮臂膊,死力抱住。

薛怀义原本身强力壮,只因这几年被女皇帝把身体淘虚了,哪里抵得住二三十个有蛮力的女子,早已被她们用最粗的铁链捆缚起来,再也动弹不得。薛怀义这才明白原来中了公主的计,顿时破口大骂:“你们母女这一对淫妇,哪一个没有尝过俺的好滋味?俺哪一次没把你们伺候得舒舒服服?淫妇心最狠,你们居然一点也不念从前的恩情……”话还没说完,再准备好了的木丸就塞入他的口中,让他再说不出一句对则天皇帝母女脸面无光的话来。到这个地步,薛怀义还指望他的徒众能救出自己,谁知武驸马指挥早已埋伏好了的健卒,一阵乱杀乱砍,将薛怀义的随身护卒杀了个精光。

然后公主喝令把薛怀义拖出外院,交驸马爷处死,武驸马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当即喝令武士乱棍狠打,直打得薛怀义皮开肉绽,脑浆迸裂。武驸马这才命人用一辆破烂不堪的旧车载着薛怀义的尸身,送还白马寺。

白马寺僧众一见大势已去,立刻烟消云散,逃得影迹全无。生前曾一度风光无限的薛怀义,死后尸身丢在破车子上,日晒雨打,经过六日还不见有人来收殓,于是官府出面,把腐烂不堪的尸身一把火烧了,然后把剩得的几根烬余残骨送入白马寺,压置在塔下。而薛怀义那宏观华丽的府第也经则天皇帝下旨,赐与御医沈南璆。

20、二张郎极盛复极衰

如今武承嗣已借沈南璆的刀,没见一点血,成功地杀死了薛怀义,而沈南璆却因祸得福,既奸污了他的姬人,反而得到了则天皇帝的宠爱,武承嗣自然也如同当初对薛怀义一样不甘心。

这时则天皇帝因薛怀义烧毁了天堂、明堂,特再发内帑三百万,令沈南璆监工,改造天堂、明堂,于是又动用了十多万人工,经过两年工夫才重新造成,号称通天宫。武氏特下诏在通天宫内,铸铜造成九州大鼎,分四隅排列着;又铸铜成十二生肖,每一肖高一丈,按照方位,安置在通天宫外。

工程完毕后,则天皇帝赐沈南璆在仁寿宫领庆功宴。沈南璆在兴高彩烈开怀畅饮之际,再想不到武承嗣已买通了值宫太监,趁人不备把毒药放入他的酒杯里,所以沈南璆在喝这杯毒酒时照样还是兴高采烈,直到他忽然当筵大口大口的鲜血狂吐不止,内监忙把他扶回府去,召大夫医治,可还没挨到黄昏就死了。

则天皇帝一时失了宠爱的嬖臣,心中大大不乐,虽然太平公主又物色了几个高大雄壮的男子送进宫去,却都不合意。她身边也有二十六名近臣,个个都是少年英俊,但却不是精力难济就是花样不行,少有让武氏满意的时候。则天闲着无事,便和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长宁公主、上官昭容等一群宫眷骑射诗赋。

这个有名的才女上官昭容小名婉儿,因上官仪当年得罪了武后,她母亲郑氏受连累被没入掖庭。高宗见郑氏年轻貌美,便封为婕妤,有一阵子也十分宠爱。郑氏进宫不上三个月,就生下一个女儿,她就是上官婉儿。婉儿自幼聪明伶俐,年纪渐长,又出落得秀美轻盈,一颦一笑,自有一派不凡的气度,并且满腹文才,出口成章,因此举止更是风雅可人。她又善于修饰,画眉贴翠,搔首弄姿,十六岁上便和中宗皇帝有了私情,当时中宗还是个童男,他初近女色,简直要把婉儿爱疯了,一即位便封婉儿为婕妤,后又进封昭容。

婉儿为人十分机警,她见则天皇后威权一天大似一天,便千方去讨好百计献殷勤,终日在则天皇后跟前,阿谀逢迎,承欢调笑。果然她得到了则天皇后的喜欢,中宗被废幽囚在房州,她不仅没有被逼去随着吃苦,反而权势一天大似一天。

中宗废黜后,上官婉儿便孤凄凄的一个人住在宫里。则天皇帝自有一班少年侍臣终日陪伴她调笑取乐,看婉儿冷清可怜,便拜婉儿为修文馆学士,又选少年有文才的公卿二十余人为修文馆陪侍,每年召集官家子弟,赴修文馆考试,上官婉儿作主考。那一班少年公卿个个潇洒风流,终日陪侍着上官昭容,在宫中游宴吟咏。才子爱佳人,佳人也爱才子,渐渐地花前月下也有了许多风流事。上官昭容那高大的府第被称作学士第,所有朝中文学官员,都由学士第封拜。就这样宫中府中,早晚出入,都会有一群少年郎前后簇拥,昼夜调笑,毫无避忌。

则天皇帝又非常听信上官婉儿的话,外官有事,就整千整万的银钱去孝敬上官婉儿,只须上官昭容略略在皇帝跟前说几句好话,事儿便求下来了。因此上官昭容手头很是富足,她见有中意的俊美少年郎便留养宫中,绫罗珍宝地打扮着。

上官昭容又与安乐、长宁两公主十分投机,两位公主都有驸马,出入不能象上官昭容那样自由,因此两公主在外面觅得了可心的少年男子,便都寄藏在学士府中,然后两公主便借着赴昭容宴为由,到学士府中来兴欢作乐,彻夜不休。有时则天皇帝高兴,也移驾学士府饮酒作乐。昭容一见皇上驾临,就把府中藏着的漂亮儿郎,一齐打扮齐整,献出来陪侍皇帝筵宴。这位风流的女皇帝少不了捡几个中意的,带回宫去受用。谁知这些英俊儿郎中看不中用,伺候不到十天,便一个个瘦弱得好似痨病鬼一般,则天皇帝看他们不中用了,便一齐抛在后宫的小屋子里,待一个一个死了,就吩咐把尸身丢到昆明池里,也有伺候则天皇帝太不如意的,以至于当时女皇帝便恼了,着人立刻绑起抛下池去淹死。可怜这昆明池中,也不知盛下了多少少年男子的尸身,到后来玄宗开濬昆明池,见池底堆积的白骨有如山陵。

到底还是太平公主引来了一个可心的,他就是张昌宗,其兄易之曾袭荫居官,兄弟俩丰姿秀美,且通晓音律,张昌宗更是眉目清扬,身材俊雅。

武氏把张昌宗召入宫来,宫人给他衣以轻绡,傅以朱粉,浴兰芳,含鸡舌,才送到武氏怀中。一经侍寝,果然说不尽的旖旎,描不完的缠绵,薛怀义无此风情,沈南璆亦惭形秽,武氏生平从未经过这般酣艳,大幸得了这么个妙人儿,让她遍体皆酥,五中俱快,直直绸缪了一个晚上,犹是欢娱嫌夜短。张昌宗暗想,这个老淫妪,真是天生尤物,居然能通宵达旦,极乐不疲。他生怕自己架不住,于是又把哥哥张易之也推荐了来。

武氏次日就召幸了张易之,果然枕席工夫比他弟弟更强更高更了不起,不过柔情媚骨稍逊一筹,武氏各有取材,与他们兄弟俩彻夜交欢。第二天上朝,便封张昌宗为云麾将军,当时有人心里窃笑,武氏专封情夫为将军,岂不是因他肉战胜人吗?张易之为司卫少卿,特赐甲第,并给奴婢橐驼牛马等物,外加美锦五百匹。

一时间二张宠遇无比,不久又晋授张昌宗为银青光禄大夫,追赠二张之父张希爽为襄州刺史,二张之母韦氏、臧氏并封太夫人。臧氏系张昌宗生母,年逾四十,姿色未衰,当然平时也就外遇不断,尚书李迥秀就与她有那么一回事,武氏竟公然准许两人来往,真是推己及人,仁恩特别浩大。

则天皇帝因为宠爱二张到了十分,便唤张易之为大儿郎,张昌宗为小儿郎。这时张易之二十四岁,张昌宗二十二岁,两人年富力强,又面貌俊美,且力大如牛,能把女皇帝伺候美了不说,还有精力偷偷到昭容宫中去,把她也安慰舒服了。就这样,二张仗着皇帝和昭容的威势,根本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里,而文武百官却个个追着赶着他们弟兄,胁肩谄笑,十分逢迎。二张家中已是门无隙地,诸武兄弟及宗楚客等,都争谒门墙,伺候颜色。满朝百官见了弟兄二人,便远远地拜倒在地,直待舆马过去才敢起立。每到一处,那些王公大臣一齐抢上前去捧鞭接镫。则天皇帝常召武氏宗室在内殿赐宴,二张喝得醉醺醺,就叫着诸武好儿子、好奴才,武氏子弟不以为辱,反以为荣。有一次因为武三思奉承得妙,张易之随手把一个则天皇帝赐与的玉如意赏给了他,三思急忙趴在地上叩头谢恩。当时打算卖官鬻爵求富贵的,只须去求一下二张,就没有办不成的。

有一天二张乘舆回府来,见府门上不知是谁题着一行字:“一絇丝能得几日络。”张昌宗取笔在手,接写在下面:“一日即足。”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日即足的张氏弟兄乘着这炙手可热的势炎,在宫中也是随处奸淫,年轻美貌的宫女受了欺侮只能忍辱含垢。

张易之因住在宫中,十分拘束,便在宫门外造了一座府第,中有一大堂,十分壮丽,用工费六百万以上,红粉涂壁,文柏帖柱,四处饰着琉璃沉香。新屋初成,便有六字题在壁上:“能得几时荣光。”张易之令人削去,第二天却依旧又出现在上面,张易之又令人削去,不想隔了一夜又出现了。就这样,连削了六、七次,却依旧还是会重新出现,二张不禁想到了自己并非不暗淡的将来。

则天皇帝久居宫廷,深觉郁闷,二张就乘机建议造兴泰宫于寿安县的万安山上,他们二人总督工程。于是从长安到万安山上,沿途一百里地,开辟了康庄大道,路旁种着四时不断的花木,用黄砖填着路,铺出龙凤花纹来。路旁五里一亭,十里一阁,画栋雕梁,十分华丽。那座兴泰宫越发造得层楼杰阁,高出云霄,费去百万黄金,招募二十余万人夫,经过三个春秋才造成。

建成后,则天皇帝下旨,称张氏兄弟督造有功,并大加封官拜爵,并定在大足四年正月朔,驾幸兴泰宫。那时候,舆马压道,旌旗蔽天,一路上鼓乐喧天;则天皇帝坐着五凤黄舆,张易之、张昌宗在左右骑马护卫。那亭阁中,设着妆台锦榻;则天皇帝每过一亭一阁,便要下舆,更衣休息。张氏兄弟二人随时陪侍在身旁,和她说笑解闷儿,百里长途,行行止止,足足走了五天。

一到万安山,行宫门外,夹道上,早己人头济济,文武百官和宫嫔彩女混夹在一起,候接圣驾。则天皇帝下车来,只听得一声万岁,好似山崩海啸一般。则天皇帝举目一看,只见山抱翠拥,中间高高地矗起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心中颇觉合意。进了寝宫,御床上铺设得十分香软,于是则天皇帝除下盛妆,一横身向御床上倒下,自有易之、昌宗兄弟两人,上去服侍得舒舒服服。

则天皇帝在兴泰宫里住得十分舒适,一住三年也不想回銮。朝廷大事全交给太平、安乐、长宁三公主去办。而张氏兄弟也被幽禁在这里,三年未曾离开一步,觉得万分憋闷。到底年纪大了,不比二张兄弟年富力强,则天皇帝身体渐渐支持不住,便下诏回銮。到得京师,病势一天天沉重起来。于是她想到了继嗣的问题,可张易之一听说则天打算迎回庐陵王,深知庐陵王是不会便宜自己的,便竭力反对:“陛下已得罪李唐宗室,不可再立李嗣,否则岂不是自取不便?”则天皇帝便把召庐陵王之意打消了。

大臣吉顼与张易之、张昌宗同在控鹤监供奉,那天他说张氏弟兄:“公兄弟贵宠,天下侧目;今陛下春秋高,非可久恃,不立大功,何以自全?”张昌宗早就隐于心间的痛处被他一语道中,于是忙问保全之计,吉顼说:“天下未忘唐德,公等何不乘机劝陛下迎归庐陵王?他日皇帝念公等迎立有功,则不独可以免祸,且可以长保富贵。”

第二天二张进宫去,正打算劝谏则天皇帝迎回庐陵王,谁知才走到宫门口,却被武三思率一群校尉上前来拦住,理由是皇帝圣躬不豫,他们奉旨在宫门检查,无论何人皆不许放入。本来是在宫中出入惯的张易之张昌宗不觉十分诧异。

武三思平日见了张氏弟兄总卑躬屈膝的,今日却倨傲起来,二张知其中必然有变,急忙退回府中,召集了一班平日的心腹来商量对策。

黄门侍郎余日通在宫中的消息最灵,此刻他揭开了谜底,原来也有人也向武三思献计,劝他出面迎回庐陵王,同时公主也有迎回庐陵王之意,因怕公主夺了他的头功,因此先下手占住宫门,目的是要隔绝公主和圣上,并且则天皇帝已下了召还庐陵王的圣旨。

二张顿时大怒:“三思这条小狗!他平日拜俺做干爷,捧唾壶捧溺器地伺候着。是俺看他可怜,才在圣上跟前保举他,让他有了如今的富贵,不想如今倒反咬起主人来了。俺不杀这条小狗,誓不为人!他还不知道俺才是当今真正的皇上呢!俺们今日索性反了,如今就是不迎庐陵王了!”

众人也齐声呼应,于是二张派了两支造反大兵,一支兵直扑宫门,另一支把守外城。

21、垂暮堪怜则天语也善

一听说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密谋起事,于是武三思和狄仁杰商定,由狄仁杰想法解救,由武三思亲自赴房州去迎庐陵王。

庐陵王至今已母亲则天女皇囚禁了一十二年,患难夫妻恩情笃,庐陵王与韦妃一室相对,终日担惊受怕却心相同意相随。则天皇帝大事杀戮李唐宗亲时,庐陵王眼见着弟兄叔伯都已杀尽,吓得心胆俱碎。每见有敕使从京师来,就当成是来赐死的,立刻就抱着韦妃嚎啕大哭,有时甚至要先寻短见;每次总得韦氏百般劝慰,又私自在使臣面前大献殷勤,以保全夫妇二人的性命。庐陵王常对韦妃私地里立誓道:“异时若得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为,不相禁止。”

如今听说武三思又来传圣旨,庐陵王一想,武三思近来竭力想谋为太子,自己正是他的死对头,此番定是来取自己性命的了,于是又拉住韦妃的手,顿足捶胸,哭个不停。

一向有主意有主张的韦妃也被庐陵王哭得没了主意,正这时一眼瞧见武三思走进屋中,口称王爷王妃接旨。韦妃急抢上前去,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伸着两条玉臂攀住武三思的手,不教他宣读圣旨,同时玉臂轻柔地来回磨蹭着他。好色之徒武三思禁不起韦妃滑腻香软的玉臂的轻磨柔蹭,便低头一看那肌肤纹理白嫩莹洁,忍不住握了韦妃的玉臂半天,才想起来扶她站起,同时口称王妃大喜,并一再强调是我在万岁跟前竭力劝谏,好不容易挽回天心,如今圣旨下来,召王爷和妃子速速回京,重登帝位。

庐陵王哪敢相信,直待开读了圣旨,这才笑逐颜开。当下不敢怠慢,即刻打点起程。在路上武三思把计除张易之兄弟的意思说了。庐陵王心想,如今母后老病,此番进京去,正要下一番辣手,以警戒奸佞,树立威信。于是就在路上下了一道手谕,给羽林将军李多祚,令他清帝侧,格杀勿论。

武三思先驰赴归军中,李多祚正带领三万人马直攻玄武门。张易之也指挥城中御军,闭门抵敌。武三思令人把庐陵王手谕,向城中兵士高声宣读。那些兵士们本来是心向唐室的,一听说庐陵王驾返京师,便大呼万岁,一哄散去。李多祚挥兵直入,张氏兄弟双双被擒。

这时庐陵王和韦妃已到城下,文武百官齐赴郊外迎驾,随着也把易之、昌宗二人绑赴军前,庐陵王传谕斩首,武三思亲自动手杀了张氏弟兄,然后庐陵王摆驾进宫。

武氏则天一听说庐陵王杀死了她心爱的易之和昌宗,便支撑着要从病床上起来,左右忙上去扶持,可病势沉重,连坐也坐不住,只得依旧躺下。亲信大臣桓彦范进宫劝谏:“陛下春秋已高,且圣体多病,宜及早退位休养,请下明旨传位与庐陵王。”则天听了,半天也不作声,桓彦范于是就去写了传位圣旨,并在则天榻前,加盖上了玉玺。恰巧这时,庐陵王与韦妃进宫朝见,武氏就亲手把传位诏书递给庐陵王。就这样,武氏则天拼其一生,用尽了心机和智慧和血泪得来的大周皇帝位,又在公元705年,她八十二岁的暮年,拱手还给了李唐王朝。

彼时她无可奈何地眼睁睁地看着,武三思和桓彦范、李多祚一班大臣簇拥着庐陵王登通天宫即位,准确地说是复位,因为他仍称中宗皇帝,仍复国号大唐,封韦氏为皇后。一时间,百官朝贺,大赦天下,凡为酷吏周兴、来俊臣所陷害的,一概昭雪;惟有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等同党,罪在不赦。

武氏则天皇帝徙居上阳宫,上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每隔十日,中宗皇帝率领后妃,及文武大臣,至观风殿朝见母皇帝武氏一次。则天皇帝武氏直到八十二岁驾崩,死后仍改称为则天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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