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阳西下,新鲜出炉的师徒两人才结束了第一次见面。
恭敬的送亚尔林登上马车离开后,柳湘莲才压抑不住,兴奋地握拳低声欢呼起来。随后,他按照亚尔林之前的交代转身往药剂铺和佩饰铺走去。
茶墨刚刚见到在夕阳映照下红光满面,面色兴奋的柳湘莲,就知道他又多了一个——不,只能算半个同僚,柳湘莲明显地位应该比他高一些。相比以前对那些当大官的人崇拜和敬仰,茶墨如今却是将亚尔林放到了一个神化的地位。
比起做大官从而荣华富贵,还是跟着大爷更幸福。荣华富贵又如何,生老病死还不是逃不脱。可跟着大爷就不一样,想要长生不老虽然很艰辛,却并非虚无缥缈。
像他修炼的斗气,只要能达到十二阶,那就成为同大爷一样的圣级。而圣级的寿命就能与天地同寿,跟长生没有什么区别!
虽说他现在才刚刚突破二级,但至少有那么个期盼不是。
“回来了。”茶墨微笑着迎上去,“柳公子。”
虽然面具挡住了他的脸,柳湘莲还是一下就感受到了他态度的前后不一致。这就是外人和自己人的区别。
“嗯,回来了。”柳湘莲笑,“师父测出我能和水系元素沟通,所以时间稍微长了点。”
闻言茶墨心里立即升起欣羡。虽说练斗气走武士的道路也不错,但他也更希望能和大爷一样做魔法师!以往大爷契约的人,除了他再没人跟着大爷学习。柳湘莲一来,他不再是唯一了不说,感觉自己的地位更是低了不少。
柳湘莲是大爷的徒弟,他是大爷的仆人。而这个柳湘莲,还是他推荐给大爷的。
好在茶墨对自己的地位认识得很清楚,心里的不满很快就消散。他本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和柳湘莲这位落魄世家子弟自是不能相比。就算柳湘莲是大爷的徒弟又如何,最后得用的肯定还会是他!
徒弟和仆人哪个能和大爷更近?
有了柳湘莲分担工作,他就能时不时的回荣国府了;柳湘莲能随便往荣国府跑么?茶墨一边心里腹诽,一边指挥着店小二将店铺关上,待关好他们都离开后,他才带着柳湘莲往后院走去。
王夫人之前给亚尔林铺子的地契只包含两间双层小楼。在两间铺子卖掉一些东西有了足够的现银后,亚尔林就让茶墨将小楼后面的院子都买了下来并打通重新修缮了一番。现在两间铺子包括的不仅是那两栋双层小楼,更有后面的五进院子。
茶墨虽然不知道亚尔林未来的打算,但如此大手笔买房足以说明那绝对不会小。
柳湘莲之前在两间铺子里除了正堂,就连后室也不能随便进。走出小楼,是一个连续两座小楼的小院。而这院里除了满墙的爬山虎和地上的杂草,再没有其他植物,只一些碎石洒在地上。
在柳湘莲震惊的眼神中,茶墨走到墙角,伸手撩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一座精致小巧的拱门就这么显露出来。
柳湘莲的惊讶没有逃过茶墨的眼睛,只听那戴着面具的劈尔先生轻笑了声:“没想到吧?”
他愣愣的点头。
之前在茶楼里,在亚尔林的指导下他很快就能与水元素沟通。随后他学习了要怎么冥想,加深与水元素共鸣的同时也增加内力的魔力,同时也知道了这水系魔法师最基本的修炼方法。
在茶墨未动手前,他能从覆盖这个拱门上的爬山虎感知到魔力,但却未想到这爬山虎下会是这样的存在。
“这道门看上去只有爬山虎遮挡,但实际上没有修习斗气与魔法的人根本就无法察觉这里的不同,更不可能将它给撩起来。”茶墨待柳湘莲走进拱门后,才跟着走了进去。
“劈尔掌柜,这里有什么不同么?”对于这拱门的奇特,柳湘莲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茶墨轻声回道:“大爷在这里布置了防御阵和幻阵。还有,柳公子今后还是别再叫我劈尔了,我是大爷的书童,名为茶墨。”说完,他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孔。
刚想问防御阵和幻阵是什么,柳湘莲的注意力就被他后面的话给牵走:“掌柜跟茶墨这名字倒是更贴切……”他神色略带纠结的顿了一下,“敢问掌柜‘劈尔’这两字,如何而来?”
茶墨脸上的神色变换无数次,最终化为唇边一抹苦笑:“‘劈尔’两字是大爷给起的,说这是魔文,意味‘药丸’。”
“魔文?”柳湘莲再次听说一个新名词。
“你们魔法师施展魔法时需要吟诵咒文,那咒文就是由魔文组成的。”茶墨耐心给他解释。大爷虽说收了他为徒,可也没多少时间亲自教导,在初始的时候,他这个知道的比较多的自然要承担部分启蒙。
一想到自己能成为一个世家子弟的半个老师,茶墨自得不已。即便这是一个落魄世家子弟,但这京城又有几个奴仆能教导这些公子哥儿?
“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幻阵,又是什么?”柳湘莲一下想起之前的好奇,继续追问。
“详细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是阵法的一种。”茶墨挠了挠头,“听大爷说要学习阵法必须先掌握魔纹什么的。那小院都是大爷一手设计的,我不过是按照他的吩咐摆放了一些东西。”
与那拱门相连的是一座花园,两人走出花园,成片的房屋映入眼帘。一个七八岁看上去很有些瘦弱的男孩跑了过来,满脸笑容:“茶墨哥哥,你可终于回来了。娘早就将晚膳准备好了,我们都饿了。”
“小三儿,没见到还有人么?”茶墨轻声斥责着孩子的无礼,柳湘莲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并未生气。
好奇的看了柳湘莲好几眼,男孩才有些不情不愿的打了招呼:“你好,我叫毛三,是茶墨哥哥的管家。”
“……你好。”虽然不明白这么小的管家能管什么事,柳湘莲还是颔首与他见了礼。
茶墨咳嗽了下:“小三儿,这位公子姓柳,是主子的徒弟。”
小孩儿一心向着他让茶墨心生愉悦,但这位毕竟身份不同。要是惹了他不高兴,还不知道大爷会怎么处罚。毕竟,大爷是个护短的人。
“毛三见过柳公子。”毛三闻言立即弯下腰行礼,“毛三不知柳公子身份,多有得罪,还请柳公子恕罪。”
嘴角抽了抽,柳湘莲抬手虚扶了下:“无妨。”
这小孩儿的说话方式真熟悉,与他在茶楼时与师父的的对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怎么说都十二了,这孩子却是十岁都没有吧,这么早熟,真的没问题?
想到自己现在站着的院子是属于师父的,柳湘莲不免皱眉。站在他旁边的茶墨打小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计,对于别人的情绪再为敏感不过。将摘下来的面具别在腰间,他拍了拍毛三的头。
“好了,去厨房叫你娘先开饭,给我和柳公子留一份就好。”
“哦。”毛三脚在地上蹭了蹭,虽然有些不舍,最后还是慢慢朝远处的后罩房走去。
“毛三和他娘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茶墨抬头望着天上的月牙,语调平缓的慢慢说道,“这五进的院子现在只有一进住了人,加上我,一共有十七人。而除了我之外,其他的,都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之人。”
“他们……”柳湘莲没有因为他的说辞而放松,反而是眉间都皱出了浅浅的沟壑。
“他们是大爷让我去城外各个流民点找来的,除了毛三有娘,其他都是不满十岁的孤儿。”茶墨面无表情,“柳公子可以放心,他们都签了卖身契。”
柳湘莲没有问亚尔林身为荣国府二房嫡长子为何还要在外面找仆人,更是不经过人牙子,而是专程买下了这些孤儿。
有些事,他没有经历却不代表他不懂。
柳湘莲直接转移了话题:“师父让我以后就住在这里,要麻烦你了。”
“柳公子毋须与我客气。”茶墨语带恭谨,神态却很自然,“柳公子是大爷的徒弟,自然也是我的半个主子。”
如此,柳湘莲次日一早回家将一些常用的东西搬来后,就在这里住下。比起那个只有他一人早已因为几年没有修缮而逐渐荒废的小院,这里有人打扫卫生,一日三餐也不用操心,再加上还能学习魔法,他很知足。
亚尔林回到荣国府,刚下马车,侧门的门房就笑容满面地殷勤走上前:“大爷可回来了,老太太都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
“……有什么事?”
门房谄媚的笑着:“小的不过就是个看门的,怎么可能会知道。不过下午的时候大爷的舅舅王大人来过,那之后老太太就让翡翠姐姐来问过好几次大爷回没回了。”
王子腾来过了么?
没有递上帖子就这么突然上门,还真有点他母亲王夫人的作风。只那王子腾不是不知礼的,这要么是事情紧急,要么就是王家和贾家彻底翻了脸。
亚尔林微微眯眼,随后迈步往里走去。身后的青墨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塞给门房:“大爷打赏的,拿去喝点茶。”
得了赏钱的门房心满意足,青墨忙不迭的跟上去,直到垂花门才停下脚步。
“近日我都会到外书房看书,你安排好。”亚尔林脚下不停留下这句话。
荣庆堂外,打帘子的未留头小丫头对着他笑了笑:“大爷来了。老太太可找了大爷一下午了,老爷和太太也在里面。”
隐晦的用眼角打量了小丫头一番,亚尔林才颔首走了进去。不管怎么样这小丫头都透露了一些消息给他,他该领情才是。
“贾珠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行礼的同时亚尔林扫视了一圈,只见他离开时还在床上装病的王夫人如今却是双唇全无血色,脸色更是惨白。他幽深的黑眸瞬间变得氤氲,唇角的弧度也随之冷冽起来。
“珠儿回来了。”贾史氏笑容可掬,“可用过晚膳没?我让大厨房给你留了豆腐皮包子和火腿炖肘子,都是你得用的,一会儿回院子了,记得让婆子叫大厨房给你送去。”
“多谢老太太关心。”亚尔林隐晦的瞄了王夫人好几眼,见她只是气色不太好,并无其他大碍,心里总算是放松了些。
“我是你祖母,做祖母关心大孙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贾史氏拍了拍身边,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爱,“珠儿到这里来。”
瞧了那个自贾宝玉出生后就可说是他的御用位置一眼,亚尔林慢慢迈步走过去坐下。
拉着他的手在他手上拍了两下,贾史氏才遗憾说道:“今儿实在是不够巧,珠儿你在家养病多日恰好天气转暖想着出去走走,结果你舅舅就来了。偏偏你太太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想找你回来也没办法,你舅舅一直等你,用了晚膳才离开不久。”
“是孙儿的不是,光想着出府走走,结果却没跟太太说去了哪里。”亚尔林眼帘微垂,“孙儿今日去了白虎街上的有间茶铺,刚好遇上了几个朋友,是以多聊了一会儿。”
“珠儿如今已经是举人,有人情往来是很正常的事儿。”贾史氏状若不悦,“要是珠儿成日都窝在府里不出门,老太太我才会不开心!好男儿志在四方,珠儿是有本事的,又怎么可能只留在府里。”
贾史氏话中的深意让亚尔林眉心微蹙。她这般说,难不成知道了点什么?
对于自己的手段亚尔林很自信,外面的事她应该不知道才是。而这位老太太的主场也是这荣国府,再加上今日王子腾的突然到访,那么不是贾宝玉就是贾元春的事暴露了。
如果是与贾史氏的心肝宝贝贾宝玉相关的话,她现在也不会披着慈善祖母的皮跟他说这些。
那么,就是他不愿贾元春进宫的事老太太知道了?而这事是王子腾今日到访才闹出来的,是以才拐弯抹角的讽刺他,让他少插手内宅的事?
轻轻垂头将唇角的讽刺掩藏,亚尔林用让自己觉得恶心的濡慕声音说:“老太太这是嫌弃孙儿,不愿让孙儿承欢膝下了。”
委曲求全的事亚尔林不是没做过,但对他来说那已经几千年前的历史。结果附身到贾珠身上后,他就不得不选择步步小心,这位老太太还时不时的就蹦出来恶心他两下!
待柳湘莲成为魔法学徒,能够控制魔力绘制最基础的炼阵后,腾出精力的他定会让这位老太太知道,什么才是“三从四德!”
她不是经常以此要求她的媳妇和孙媳妇么,既然这样,她也该好好得学习一下“夫死从子”才是!这荣国府明明该是贾赦的才是,结果这位主人却被撵去住马房旁边。
亚尔林才不相信贾赦真的就心甘情愿丝毫不委屈,更何况那位身边还有个摸不着底细的嬷嬷。
振兴荣国府什么的……
虽然他这身体姓贾,但他们二房只要分出去就不再是荣国府嫡支,荣国府要犯了什么事只要不是诛九族的重罪那就也与他没多大关系了。贾敬那位族长都甩手不管了,他这个本质上的异世之人还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这猴儿,又说胡话!”贾史氏笑着轻拍了他一下,“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还这么猴儿!老太太我啊,你们能承欢膝下是高兴得不得了。只这年龄大了,自然就得要么娶媳妇儿回来要么选个如意郎君嫁出去。”
“就像你大妹妹元春,虽说才十一岁,但这年龄也不小,到了该说婚事的时候了。”贾史氏摇头叹息一声,语气很是无可奈何,“虽说元春是咱们公府的嫡女,更是咱们府里第四代的嫡长女,但外面的人却不这么看。”
“你老爷身上只领了从五品官职,元春想要说个好夫婿,不容易啊。”贾史氏一副担心孙女的好祖母模样,无视了坐在下面贾政眼底的尴尬和怒火,继续语重心长的说,“要是珠儿你这次能继续参加春闱,最后在殿试上获得个好名次的话,元春的婚事倒是还好说。”
“只可惜……唉——”贾史氏再次摇头,住口不语。
亚尔林心里冷笑,面上却满是愧疚,语带哽咽:“都怪我这破身体,早知道殿试还与大妹妹的婚事有关,我就不该听太医的静养。就是拼着命不要,也该参加这一科!”
贾史氏脸上的神色僵了下,她没想到她这个心思一向只在读书上的孙子居然会这么说。难不成她这个当祖母话里的意思,就是埋怨他,怪他身体不好没能参加春闱不曾?
这话要是传出去,她贾史氏超品诰命的国公夫人岂不是就要担上不顾孙子身体的名声!
“你这孩子,真是胡话连天!”贾史氏拿着锦帕抹了抹眼泪,掩去眼底的厉色,“你说这些话是想剜老婆子我的心啊,珠儿!你要是真因为科举有个什么事儿,叫我怎么跟国公爷,跟贾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珠儿,怎么跟老太太说话呢,太没规矩了!”贾政站起身,对着亚尔林厉声喝道,随后对着贾史氏施礼到底,“老太太息怒,儿子没有教好孙儿,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
贾史氏抹眼泪的动作顿了顿,心底第一次升起了对这个一向听话的二儿子的不满。这话说得,不是将她和贾珠的距离越弄越大么!满府上下如今就贾珠一个看上去有出息,她的宝贝宝玉虽然是个有大造化的,但毕竟还年幼。
她这个儿子果真就是读书读曰了,越来越迂腐,一点人情都不懂,难怪十来年都不能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