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年后与父母保持距离
青菀:
我是一名应届毕业生,我父亲希望我考公务员。我家在农村,母亲没文化,但是勤劳,生活尚过得去。因为决定考公务员,我暂时待业在家,复习备考。我在家里,母亲就会叫我去工地搬砖。搬砖不算累,每次回来都会乱想,想告诉父亲,我不要考公务员,想去其他城市找一份与专业相关的工作,逢年过节回家看看就好。
可我做不到。我父亲是个好父亲,他当年差点走向仕途,所以家里有个公务员是他的理想。我非常愿意通过几个月的努力准备这场考试,可母亲的做法让我心塞。
真的想逃,我感觉已经没办法和他们沟通了。
橙汁:
感谢来信。在我当了妈之后,我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终于有了一点点辩驳的权利。在此之前,无论你与父母有怎样的心结,别人都会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有的人甚至会以此攻击,认为你德行有亏。
这实在是一个大误会。首先,孩子是被动来到这个世界。父母把孩子生下来,养育他,爱护他,是基本义务,不是恩情,更不应该以此作为要挟孩子的砝码。但很多父母做不到,他们养儿是为防老,在这种逻辑下,“有出息”的孩子在家里地位高,成年后不能自立的孩子则被视为负担,可以随意辱之。
这在我看来非常不妥当。成年人应该自立没有任何问题,因种种原因暂时做不到,更需要亲人的宽慰提携,而不是讽刺。但是很不幸,打击弱小是很多家庭的常态,而且他们有个好听的名头“都是为你好”。所以在你眼里,你闲居家中是为了备考公务员,甚至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但在你母亲看来,你就是吃闲饭,这才会勒令你去工地搬砖,创造看得见的价值。
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怨恨父母呢?反正父慈子才孝,兄友弟才恭,你不仁我不义也说得过去。不是的!
子女在成年后与父母产生矛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距离太近。父母看到你无所事事,就忍不住摆出过来人的脸教训几句。你听父母说那些教导的话,越听越刺心。就连母亲做了早饭,你却赖床,都能成为大罪。两下不和,情绪就会上脸,接着言语冲突,矛盾转移到“你怎么对我这种态度”,就事论事没戏了,内耗无休无止。
解决之道是,赶紧离开,并找到工作。当你有自己的工作,稍有羞耻心的人都会想做出成绩。下班了有空余时间,学游泳也成,去健身房练腹肌也成。因为,自由就是这样迷人。无论是心灵自由,还是空间自由,都很棒。
当你过上令自己满意的生活,就没那么多心思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了。即使知道父母对你不满,也可以释然。毕竟,自信的人与这世界和解,遇到问题想办法解决。自卑的人才认为,困难是为我而生,谁会比我惨!况且当你自信独立时,你的母亲只会以你为荣,还怎么会处处挑刺?这虽俗,也是为人父母最乐见之事,不妨试着理解。
我不认同养孩子是为防老,就像养猪为吃肉,目的明确,这未免太过无情,从孩子身上得到许多乐趣的年轻妈受不了。但是,不妨试着去理解他们。父母、子女之间,只有这一世。朋友三观不同可以淡,恋人理念冲突可以分,家人之间斩不断,理还乱,讲情讲不通,讲理闹哄哄,和气才贵重。
最后,我真心希望你抛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想得少点,手上做得多点。只要你能使自己快乐,任何人,都妨碍不到你。
2.看上去在忏悔的负能量
我妈生病了。
她一直有头疼的老毛病,所有人都没有太在意,直到最近疼得厉害,疼到夜不能寐。我想那一定非常非常疼,因为我妈是个很抗疼的女人。当年她在家里的土坑上,生下我们姐妹四个;当年她出车祸,肋骨断了两根仍坚持躺在床上不去医院;当年她从高处摔下,脑震荡,在急救室昏迷了快一个星期,打甘露醇那种又疼又快的药,也不吭一声。
所以我想,她的头应该真的疼到一定地步了,才会使她愿意去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并不是你们认为的脑震荡后遗症,而是心脏有一块没发育好,导致脑供血不足,所以头疼。
我妈是个很精明又大而化之的女人。她总能一眼识破我的心思,但她点破之后就不多说话,把话留在言语外。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当年我十三四岁,正是最没心肝的时候。那年我家做生意赔了十几万,倾家荡产,家徒四壁。好在我爸有人缘,并不富裕的亲朋好友冲着我爸妈的人品,竟敢把自家积蓄相借。三百五百有,三千五千也有,就这样凑够了买运输车的钱。
车运行不到两个月,出了车祸。我妈肋骨断掉两根,平躺在木床上,咳一声,疼出一身汗。她不去医院自然是因为钱,而我,周末有小伙伴来家邀请去玩,我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自以为周到地做好了午饭。我向我妈请求出去玩,她沉默良久,说:“能不出去吗?”我低头不语,她咳了几声,艰难地说:“我都这样了。”我依然不语。她说:“去吧。”我真就去了。
当时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恶心,多年之后回想,却流了一天的眼泪。是懊悔,更是替我妈伤心。如果世间人养孩子一场,却落得如此对待,怎能教人不心灰意冷。
车祸第二年,我妈又生病了。我和亲戚同去看她,房间里拥着好多人。我远远看到她躺在床上,不能动,脸色苍白。她微笑着问我:“你吃没吃早饭?桌子上有早餐饼。”我转身去找那早餐饼,惦记着自己肚子饿。
车祸第三年夏天,热得要死。我妈扶着梯子让我和妹妹上楼睡,她上梯子时摔倒了,我看着她摔倒,我喊她,她没有答应。我喊别人,司机叔叔冲出来叫人,有人打急救电话,一片混乱。没人在意我和妹妹还在楼顶下不来,我吓得发抖。那是第一次,我意识到妈妈处在危险中,她可能会走。她在急救室待了一周,我陪床,睡在她的病床底下。按照医生的吩咐用棉签蘸水给她擦嘴唇,打甘露醇时给她按摩手臂。她有时候会睁开眼,但是无意识。我说:“妈。”她看不到我。
她清醒之后没几天就要求出院,必然是因为钱的缘故。在家里请人上门打针,我全程陪护。来看她的人,都表扬我:你都成半个护士了,你妈没白养你。那个夏天是我有生以来,我与我妈最亲近的时刻。我心思全在她身上,她动一下,我就知道她是饿了、渴了还是上洗手间。也是那年,她讲了很多她和我爸的事,给我心里留下至今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少年时是个混球,没有半点让父母省心的地方。敏感,胡闹,任性,休学,我爸不会委屈自己,气急了直接骂我,能给我骂晕倒。但我妈不行,她说不了太尖刻的话,做事也向来留有余地。她总是艰难地寻找我几乎没有的优点,然后说给我听,说给亲朋好友听。她在乎我的面子,她爱我。而我是个记仇的人,我爸和我是同路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嘴上也厉害。所以我们父女多年来,互相忌惮,互相不喜欢。我忘不了他对我诸多打击讽刺,以及他对我妈做过的恶,他大概也介意我心思深沉。只维持表面和谐,就已经很辛苦。
后来我读大学,憋着一股子想要扬眉吐气的劲儿。爸妈曾非常担心我,他们不认为我有本事养活自己。因为穷,也因为我想向他们证明自己,所以大学期间我做了很多事。我爸永远不会满意我,他会说哪个老板会喜欢员工整天换工作。我耐心和他解释,我还没毕业,试错成本很低。可以多尝试一些职业,看看哪些自己更有兴趣,更能胜任。我做兼职他不满意,我赚了钱买衣服他说我虚荣,我呼吸空气都可以有十万个错。一个难以取悦的人,会令人心生恐惧。我怕他,怕久了就成了烦。
毕业后来北京,日子过得艰难。爸妈在经济方面一点不帮,而我也死撑着不开口。只是对比男友妈妈的无私付出,心底会生出抱怨。一边抱怨,一边拼命攒钱,在他们生日节日时送钱送礼物。
有一次我妈和我聊qq,说村里有个姑娘出嫁,对方给了多少彩礼。又说,没上过学的都拿这么多彩礼,你更得多要一些。我瞬间崩溃了,积攒的不满全部迸发。我说:“你是养猪吗?算计着能有多少回报。我在北京这么辛苦你问过吗?我给钱你们怎么就好意思拿着,现在还要彩礼。”我想赚钱给父母花,这甚至是我努力工作的动力之一。但是你们不能拿我当投资,时刻算计着能有多少回报。
我怀乐兮时发烧,我妈从老家来照顾。她做好了饭喊我吃,我说不吃,她偷偷生气了。后来我生小孩,月嫂走了,婆婆有事需要回家处理,她来我家,但是不好好做饭。因为给小孩喂奶,饿得快,喉咙滋滋作响,很难受,我问她为什么不按时做饭,她说:“呵呵,当初我做饭你又不吃。”我们买房,她借给十万,但是要12%的利息。苦攒半年本息全部还完,我心里委屈得要死。
我的心是个无底洞。我想让父母爱我,但是我们从来就不在一个节拍。这爱,在不同时段是不同的样子。比如我小时候,想要爸妈对我笑,给我买新衣服。大学时,想要爸妈认可我,给我生活费。毕业时,想让他们鼓励我。穷的时候,想让他们帮助我。而我能给他们什么呢?不啃老,不让他们操心?还有什么呢,其实非常有限,只不过是一些跑鞋,各种衣物,维生素,叮嘱,爱和钱。
我一直想要,但是要不到,所以把自己快委屈死了。可是凭什么,他们要满足我的需要,就因为是我父母?说到底,我自己太弱,太自私。我决定不这样了。景睿说得多好啊,我爱你,对你好,是求自己心安。只要不拿尺子量,哪里会有委屈。我想要放下那把尺子。真的想了。
3.经常万念俱灰的女博士
青菀:
你好!冒昧打扰。你在知乎写的回答让我鼓起勇气写这封邮件,同时感谢你在知乎的回答,相信给很多人带去了温暖和鼓舞。
我本科毕业于西安交大,现在在北京一所高校读博生一年级。从高中起,我开始失眠,直到现在也没好。这些年一直在放弃自我和鼓励自我交织的状态中度过。常年睡不好的我真的没办法热爱生活,长期失眠,身体也不是很好,脸色不好,常年挂着黑眼圈,皮肤也不好。我是一个看重外貌的人,最近很沮丧,感觉看不到希望。男同学约我出去,对我而言是负担,我怕他们会因为我不够美丽而离开。
另一方面,我爸去世很早,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有一个二哥,游手好闲,名声不好,什么都不干,还经常问我要钱,我一个穷学生也没太多钱给他。每当我鼓起希望向新生活出发之时,他的出现总让我万念俱灰。家庭因素也是我不敢接受男孩子追求的原因。
还有来自学业的压力,来到清华,身边高手如云,我不知所措,找不到存在感,最近一直放纵自己在拖延症中沉沦。我很矛盾,当我享受生活乐趣时,总有个声音在说“你是没有资格的”。我觉得未来没有希望,觉得自己博士毕不了业,找不到爱人,家里情况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失眠永远好不了。
青菀姐,我很清楚把自己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荒谬的,可是我想说给一个人听,可以给我一些回声吗?
亲爱的晓旭:
人说当局者迷真是一点不假,我把你的来信看了三遍,思考了一个下午,然后才开始写这篇回复。
一件件说。首先,别给你二哥钱了。不仅现在穷学生时不给,以后有工作了有家庭了哪怕住别墅了,也不给。我知道很多经济不太好的多子女家庭,没有读书的孩子会对读书的孩子充满怨恨。因为,家里把钱都给你读书了,要不然,我可以……在他看来,你是资源掠夺者,却绝对不会审视自己,读书时可努力过?不读书后对待工作可专注过?真正的窝囊废绝不是没读过书的人,而是把自己的不幸归于别人,然后绑架对方为自己的失败买单。
你今天惯着他,等于认同他的思路。以后不管你有钱没钱,他都会继续向你要钱。你给,他不会感激,你不给,他会怨恨。除非你圣母一辈子,并且赔进未来伴侣和孩子的利益。不然,你迟早会得罪你二哥。与其付出很多钱之后被怨恨,不如现在彻底翻脸。绝交一个不成器的二哥,你会减少许多憋屈。
从来信看,你并不是性格强硬的女孩,绝交可能对你来说有一些困难。但是,当你没有靠山,没有钱,甚至没有家人疼爱的时候,你只能是一个战士,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拼。轻装上阵,才能保证战斗力,别让那些不值得的人成为你的负担。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人,唯有你母亲,你以后只须向母亲尽孝。其他人,大哥二哥之类,相处愉快那就多来往,愿意互相帮助也很温馨,前提是你愿意而非心有怨言。相处不好那就不来往,没必要为了所谓面子强迫自己吞苍蝇。人生可以不拼演技,只问内心。
第二件,你的失眠,希望你重视起来,求助医生。你既然读到博士,肯定知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要教给专业的人。失眠这种事,可大可小,发现问题而不去解决,任由它发展吞噬你的健康,实在不是高明的选择。另外,分享一个我的办法给你,可以试试游泳,我也做器械,也做瑜伽,也慢跑,也单车,但是相较而言,游泳之后,睡眠质量最好。我猜可能是游泳相对不那么激烈,却又对体力要求较高,连续游一个小时,晚上会睡得很踏实。我有段时间工作压力大,失眠严重,是用游泳治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