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明婳的计划实在是好极了,算清了兰禛的想法,再先后用兰妃与其舅舅攻其心、占其志,他们想将兰禛变成一个傻子或是一个疯子。可是千算万算,他们算少了一步,那就是兰禛手中的小花兽。在小花兽的迷幻作用下,他们的所见所闻都是由内心的意志编织而成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眼中倒地昏迷的兰禛此时正在冷笑着看着他们,明婳与躲在暗处的嬴谡。这一个局,是自从兰禛进了御园便开始勾画了,待明若琉离开之后,她便将整个御园控制在自己手中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与明婳说一句话!不过,戏还得她自己来演。
漫无目的地在喧闹的街市上行走着,仿若一个行尸走肉,眼前犹现年少时的轻狂恣意、鲜衣怒马。乘马清郊,野芳绽放,不远处一群少年正在言笑晏晏,谈天说地。他饶有兴趣地躲在一旁观察着。不多时,一位少年从更远处缓缓走近那群人,在众人的高声呼和中,他淡笑着坐下,清隽雅致,潇洒从容,君子有仪,如芝兰玉树,他在众位少年中是那般地与众不同,仿佛天边的皎月,直照进自己的心底,扎根,发芽,直到有一天,他倏然明了,却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反而这本来就该如此,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这般的少年,又怎么不会令人往心坎里欣赏、疼惜……与爱恋?
苦涩一笑,明若琉从过往的事情中回到现实,看着眼前更胜往昔的繁华街市,他却无半点兴趣。想到了自己如今所谓的那个家,他摇首苦笑,那是家吗?呵,那只不过是权谋控制下的产物罢了!自己终此一生,唯一愿意与之白头偕老之人只有天涯相隔的那个人而已。
明若琉年少时候在濮溪城中也算得上是名噪一时的人物,成名比之兰昭远还要早些,只是,他向来深居简出,鲜少有人识得他。当初,兰昭远虽然听说过明若琉的大名,也想与之结交,可是,两人终究错过许多次,又或许那许多次的错过也只是因为各自的骄傲与尊严。两人的姐姐都在宫中为妃,势如水火,他们自然无法走得太近,而明若琉又对初来乍到的少年不以为然,或许是从未听说过,以他的名声,也没有谁会在他的面前赞美另一个并不逊色于他的少年。
然而,又有谁会知晓,上天终于还是让两人相遇、相识、相知,明若琉知道兰昭远的真实身份,可是兰昭远却并不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可即使这样,两人对被对方的风采深深折服,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丝毫的嫉妒,有的只是人生难得一知己的快意畅然。
一道道马蹄声传至耳畔,他恍然向前看去,只见前方一辆马车悠然行驶过来,两位车夫正正襟危坐于前面,其中一个手握缰绳,另一位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这般的情景每天会在濮溪城的街道上上演很多次,在百姓的眼中已然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没人会多看一眼,可是,在明若琉的眼中,他敏锐地感觉到这辆马车极不寻常。
前面的车夫看起来太过僵硬,显然并非技术纯熟的一般车夫,而且两人的坐姿显示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戒备着周围,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再者,两人的神情太过僵硬,就像许多贵族养的死士一样,太过机械。难不成,这辆马车里面的人非常重要?可是一般来说,死士都是躲在暗处保护自己的主人的,还没有充当车夫的死士呢。
在马车行驶到他身边时,他装作漫不经心地一瞥,恰在此时,车侧壁上的小帘随风微微扬起,他看到了里面的人。那人似乎是睡熟了,正往后倚在车壁上,清瘦的身体随着马车的移动而左右摇晃,一头青丝披散下来,遮了大半张脸,却依稀能够看到那人的面部轮廓。
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却让明若琉的心中仿若重锤击过,直震得他面色灰败,像一张苍白的纸,孱弱得让人心惊。
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即便他们已有数十载没见,可是那张脸被青丝遮挡,他却依然看清了,那张脸,陪伴了他这二十年来的日日夜夜。
脚步顿时刹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拔起。他多么想要冲上去见他一面,可是他的脚底就像是黏在了地上,半步也踏不出去!因为,他不再是二十年前的少年了,他想得更深更远。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濮溪城?而且身旁还有两名死士相随?他又为什么会像睡着了般,不省人事?经历过二十年前的血腥,他怎么可能会在濮溪城的街道上睡得如此踏实?还有,他为什么会在睿英帝薨逝之后来到濮溪城?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事情的不寻常,他必须要不动声色地弄清楚!
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激动、痛心、迷茫、困惑、忐忑不安等各种复杂情绪,他硬生生地阻止了自己回头看一眼的欲望,脚下加快地向府中走去。
而就在他斜上方的一处酒楼上,几个年轻的青年临窗而坐,其中一个指着下方向另一位说道:“喂,明大公子,那不是您的爹爹吗?”
明骐原本浪荡的笑脸瞬间显出惧怕的神色,他一把抓住说话之人的衣袖,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瑟缩一下,结结巴巴回道:“我,我是说,您父亲在底下……”
明骐一把拽住他衣领,恶狠狠问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只是那微微闪烁的眼中表现出了些许不安。他清楚地知道,如若被他严肃的爹爹知道他又在外面花天酒地,他的小命恐怕不保了!要说明骐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是谁,那绝对是明若琉!倒不是说明若琉有多么地欺负他,相反每次犯些错误,如若不是重大的错误,明若琉只会用那种冷淡漠然的眼神看他片刻,一句话也不多说,然后转身就走。从小到大,只有一次,他不小心撕破了明若琉小心珍藏的一幅画,结果明若琉一改往日的脾气,竟然差点将他打个半死!好在最后母亲求来了明婳姑姑,方幸免于难。
所以,在他的内心中是极度渴望父爱的,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父亲非常吝啬于对他的感情,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他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故而,别的纨绔子弟是家里宠坏了的结果,而他,只是为了得到父亲注视的目光,哪怕只是那种极为冷漠的目光。
“没有,没有!”被拽着的人赶紧回答道。
明骐松开他,眼中不知道是何种情绪,似松了一口气,又似一种遗憾。他不禁凑到窗户旁,向外看去,却只见人潮如织,哪里还有父亲的身影?
黑暗充斥了整个眼帘,四周一片寂静,无风,无声,无光,只是一片漆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兰禛嗤笑一声,还用这个方法?有完没完!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安澜瑗了!
令小东西解除幻境之后,她便假装倒地昏迷,紧接着嬴谡便从暗处现身来到明婳身边,两人一起将她内力封住,然后丢进了这个黑屋子里,不过,小东西却被他们拿走了。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趁着幻境之时将这两人杀了,那是因为她还不想就这样让两个人清清白白地死去,他们一定要带着他们犯下的所有罪恶去往地狱的最底层!
虽然内力被封,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闭上双眸,她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所有动静。圣女的感官极为强大,她能够看得清这个黑暗中的所有东西。
这是一间小黑屋子,屋里什么也没有,屋外似乎是一片灌木丛,再往外,是一大片幽深的树林。她仿佛能够听到林中鸟儿的啁啾、溪流的潺潺声;她仿佛能够看见那射入树林中的缕缕阳光,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剪影;她仿佛能够嗅到微风中的阵阵芬芳。此刻,她的内心一片平静,唇边噙丝安逸宁静的笑容,这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令她极为舒服……不过,自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非花与梓钦,还有皇兄应该会很担心吧?想到这,她的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便瞬间扩大了灵识的范围。
突然间,她神情一滞,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正从远处向这边接近,还有两道陌生的气息,然后三人转过几个弯,至另一间屋子前停下,将那股熟悉的气息扔了进去,那间屋子离兰禛所在的这间屋子约两里,以兰禛如今的能力用灵识来观察已经是极为轻易的了。
两个陌生人迅速地离开了,兰禛用灵识不断查探着那间屋子里的人。这一查探却令她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她竟然能够在此看到她的舅舅,担忧的是不知道舅舅有没有受到伤害。
心中一计,她闭目定神,就像老僧入定了般,直到日落月升之时,她方睁开了双眸,脸上虽然有些疲倦,但眼中却是神采飞扬!此时,她的前面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一根细细的树根正翻出洞外,似是在向兰禛邀功。兰禛微笑着抚摸了它一下,道:“辛苦了。”那树根仿佛听懂了般调皮且虔诚地在她的掌心轻轻蹭了一下,而后倏地钻进了一人高一人宽的暗道中。原来,兰禛命令这树林中的大树用它们粗壮的根在两间屋子之间的地下钻出了一个宽大的暗道,这样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往舅舅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