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有人突然进了兰禛的房间,便会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那人一袭白衣,发束羊脂白玉冠,正闭眸优雅地坐在床边,右手食指抵在兰禛的额间,似乎是在运功,但如此怪异的运功方式还是头一次见。
过了片刻,感觉到兰禛的内力恢复得差不多,梦魇也渐渐消去,那人将指尖离开兰禛额前,睁开黑如深渊的眸子,薄唇扬起微笑,静静地注视着面前人的睡颜。而后,他又伸出右手,轻轻拨了拨面前人的柔顺青丝,专注宠溺的眸光落于隐藏在几缕刘海后细小的淡红伤疤上。
他缓缓俯下了身,在兰禛耳际轻轻呢喃着:“这是我们的秘密……”
似乎是觉得耳边有些轻痒,兰禛蹙了蹙眉,脑袋向边上歪了歪,那人抬起头来,淡笑看着又沉入梦乡的女子,那是从未有过的恬静安宁。黛眉舒展开来,闭着的双眸掩盖住了琉璃般的光华,淡色的唇此时微微抿着,似乎是梦到什么开心事,唇角轻轻向上一扯。
忽然听到屋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含笑注视道:“我该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言罢,俯下了身,在那淡红的疤痕上落下轻如羽毛的一吻。
将军府华丽宏伟,朱门绿琉,庄重气派。
宁逍立于门前,凝目仰视着高大的门檐,鼓足了勇气,在侍卫不屑而又同情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台阶,理所当然,他遭到了拦截。
“小子,你都在这里来回走了几次了”,一小眼睛的侍卫上前伸手一拦,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语气不善,“报上名来。”
宁逍毕竟也是世家子弟,见到这些阵势也不恼怕,他之前之所以来回走动,是因为他在思考如何说服大师兄,又有些师弟拜见师兄的紧张。
他温和干净地朝侍卫一笑,回答道:“在下宁逍,是你们将军的师弟,还请这位大哥劳烦代为通报一声。”他本就生得秀气清俊,气质澄澈亲和,此时又如此守礼,倒真叫人硬不下心来。
那侍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眼睛转了几转,又清了清嗓,才满脸不相信道:“师弟?”接着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宁逍蹙了蹙眉,也对,极少有人知道大师兄师承天门,那么,该如何进去呢?
侍卫见他一时踌躇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还是走吧,像你这样的人天天都有,冒充我们将军的亲戚朋友,希望能攀上高枝,要都收了的话,这将军府能装得下吗?”
宁逍听到这,看了他一眼,似乎毫不生气,只见他调皮一笑,“这礼嘛,我已经做到了,是你们不让我进,接下来,可就不要怪我了!”说罢,他便要踏墙而入,毕竟,“灵盗”的名声也不是吹来的,既然大门不让过,那就拿他的看家本领。不过,他堂堂世家公子,却为何要学“盗术”,也确实令人不解。
可就在这时,将军府的大门忽然缓缓地开了,里面传来一沉稳内敛的声音:“慢着。”宁逍好奇停下,侍卫们也都恭敬地转过身,齐声道:“总管。”
那人,大概三十来岁,相貌不扬,但面目威严,有种慑人之气,他一身黑色衣袍,更增添了一丝神秘气息。
“宁公子,将军知道你要来,命我请你入府。”总管声线低沉,无喜无忧。
宁逍困惑地看着他,却也没多说什么,便随他进府,还是见到大师兄再说吧。
门关后,侍卫又站好岗位,却见几位侍卫挤眉弄眼,然后对那位小眼睛侍卫调侃道:“大哥,演技不错。”
小眼睛斜睨了他们一眼,“严肃点,都站好!成什么样子?”言罢,正视前方,目光坚定,其实,心中却哀嚎:这恶人还真不好演,这总管为什么要他扮恶仆呢?
刚平息了内心,却又有人来拜访。
来人衣着华贵,看式样,却是仆从的衣服,莫非是哪个贵族府中的下人?这厢,小眼睛思虑着,那边的来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来人神色间既无恭敬,也无不敬,只听他平声说道:“我是戎王府的,有事拜见宗将军。”
小眼睛见他语气不卑不亢,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不过这将军府与戎王府很少来往,怎么会……当然,他也不敢揣测主子们的意思,便放行了。
将军府内并未有过多奢华,只稍稍雕砌了些假山园林,石桥流水,没有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有的只是质朴庄重的屋子。
宁逍跟在总管身后,一路上不免有些疑惑,这里面竟然丝毫不及他想象中的气派华丽。总管似乎洞察到他的内心,便突发慈悲地解惑道:“将军常年在外,这府里也就没时间打理了。”
宁逍点点头,随着他进了一间书房。
书房并不很大,但极为整洁素雅。临窗的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窗台上正静静放置着一盆兰花,盆精致典雅,造型美妙独特,上绘各色兰草,风韵窈窕。盆中是一株已过开放之季的兰花,观其叶态,绿叶兮素枝,微风吹来,似玉镯轻摆,风情万千,据宁逍的眼光,应该是名品莲瓣兰。
原来大师兄那么淡漠的人也有这闲情逸致,宁逍不禁觉得好笑。
宗诩正坐于椅上,处理案牍,着一袭白衣,滚金丝边,高贵而又脱俗,俊逸而又潇洒。乌黑的墨发束镶金玉冠,顺从地垂于脑后,在略显清瘦的背上披散开来。宁逍没有想到,一直身着素衣的大师兄,竟然也穿上如此华贵的衣物,一时间,觉得心乱如麻。
总管带宁逍进了房间,便独自悄悄退了出去,并关上房门,留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盯着宗诩的后背看。宗诩似乎没发觉,依旧认真工作,完全没有说话的迹象。
宁逍微觉尴尬,便谨慎道:“大师兄。”
宗诩顿了顿,才站起转身,眉若远山,眸似深渊,俊美的脸上无甚表情,薄唇扯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又即刻消散下去,淡漠的目光落在宁逍俊秀的脸上,声音极有磁性:“先坐。”
宁逍随他在桌边坐下,看向那深邃的眸子,突然鼓起勇气,道:“大师兄,我投奔你吧!”
宗诩听闻,随意地喝了一口清茶,语气淡淡,“在兰府住得不好?”
宁逍想说是,但无疑会坏兰府名声,但要说不是,可……
“大师兄,师父说,让我跟你多学习,所以……”宁逍脑中灵光一闪,窘迫答道。
宗诩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嗓音极为淡漠,“听闻,兰府少爷今天可是大露了一手,怎么,你瞧不上?”
宁逍惊讶地看着他,只觉得心中阵阵寒意袭来,秀气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他一直崇拜的大师兄怎会如此冷漠?那次见他与兰禛一起追着自己,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们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他忍受不了这种氛围,不再管陆梓钦的话,腾地一下站起来,开门见山,问道:“兰公子因为救小婉,元气大伤,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你救不救?”
宗诩微敛眸子,低下头去,却不言语,似乎是在暗暗思索。
宁逍认真地看着宗诩的脸色,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一直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