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虽对其父颇有怨恨之情,然则父子天性。此时听清和说出父皇天年不假的话来,只觉得胸口如被重击。顿时脑中一片浑噩,只翻来覆去回荡着一句话:父皇,他要驾崩了。
清和见他面上一片茫然,心中不觉暗暗叹气。夏夷则当年不足月而诞,身体十分孱弱。彼时夏红珊圣眷正浓,圣元帝李鼐爱屋及乌,十分怜惜宠爱这个三儿子,生怕他不幸夭折,于是便将夏夷则送做太华观记名弟子。
夏夷则及长,天资渐显,竟是极聪慧明敏,圣元帝李鼐越发宠爱他,宫中淑妃母子风头一时无两。偏生圣元帝李鼐迟迟不肯册立太子,渐渐便有“圣上属意三皇子,欲其承继大统”的风言风语传出。
夏夷则及长,天资渐显,竟是极聪慧明敏,李鼐越发宠爱他,宫中淑妃母子风头一时无两。偏生李鼐迟迟不肯册立太子,渐渐便有“圣上属意三皇子,欲其承继大统”的风言风语传出。
淑妃夏红珊出身将门,又生了一个颇得圣心的儿子,流言传出,她越发谨慎起来:天下帝王心思难测,莫说李鼐有没有册立夏夷则的心思,便有,夏夷则如今尚还年幼,及至长大成人还有许多年头。如今小心看护儿子,令他平安长大才是正理。因此凡事约束着夏夷则,不使其在宫中乱走。饶是她如此小心,夏夷则仍频频遇险。
夏红珊心惊肉跳之下,便苦求李鼐保全夏夷则性命。李鼐无奈,便以夏夷则身体孱弱为由,令他跟随太华山诀微长老“护国仙师”清和真人修行,实则希望借助清和的武功修为保得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性命安全。
清和当年虽是迫于皇家颜面收了夏夷则为徒,但夏夷则从不以皇子身份自矜,反而尊师重道,为人处世颇为谦虚大方,这十余年相处教养下来,他对这弟子也着实有几分真情意。如今淑妃丧命,宫中形势波谲云诡,他便再不愿搀和,也少不得要替夏夷则操心。
夏夷则听清和问自己,茫然道:“打算?什么打算?”
清和见了夏夷则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不禁大为怜惜。他这徒儿数月前才经丧母之哀,如今又面临丧父之痛,短短时间承受如此人伦惨变,便是铁石心肠的人,想来也难以自持。
清和暗叹一声,道:“若今上驾崩,夷则,你将如何自处?
夏夷则吸了一口气,他对圣元帝感情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的。他幼时便被送出宫禁,往太华山学艺,从此与父皇母妃一年难得一见,在他幼小心中,只当是父皇厌憎自己,故此才将自己远远送走,不叫自己在他面前讨嫌。
等他十六七岁重返宫中后,李鼐却又对他呵护备至,活脱脱一位慈父形象。夏红珊又在他父子二人间作好作歹,他这才对李鼐有了亲近之意。可惜没过两年,夏红珊又蒙冤而逝。他怨恨李鼐不肯为亡母做主,激愤之下说出父子情绝之语,离家出走投奔舅父而来。
此时夏夷则心中烦乱异常,听清和问他,遂道:“想来父皇自有旨意。我便再想得多,也是徒劳。否则竟是要我谋反不成?”
他一语既毕,便听一声大喝“胡闹!”,却是夏怀绪到了。只见夏怀绪铁青着一张脸,大步迈进房来。指着夏夷则便斥责道:“李焱!你这个糊涂笨蛋小子!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是谁陷害你娘吗?”
夏夷则被舅父劈头一阵痛骂,怔道:“舅父莫非知道?”
夏怀绪冷笑一声,道:“这还不简单?此事中谁是最大获益者,谁便是陷害你娘的元凶。”
夏夷则本非蠢笨之人,此时被舅父一提点,瞬间便会过意来,不禁悚然而惊道:“舅父是说……此事,此事乃是二皇兄所为?大皇兄与他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夏怀绪顾不得与清和见礼,只管教训外甥道:“一母同胞?哼!历朝历代为了那个位置手足相残的还少么?便是先皇,不也是踩着兄弟的尸骸坐上去的?你想想看,宫中好生生设宴,妃嫔与皇子原本各行其道,你母妃与大皇子又是怎么撞到一处的?大皇子素有武力,便在军中也是小有名气,你母妃那点防身的本事怎能伤得了他?况且你母妃又为何要在宫中设宴之日刺伤大皇子?事后为何又自缢身亡?大皇子素来贪酒好色,宫中无人不知。这其中关碍之处,你自己想去吧!”
夏怀绪一番话直如惊雷一般劈在夏夷则头顶,瞬间揭破他想也不敢想的真相。夏夷则瞬间面如死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二皇兄与大皇兄一母同胞,大皇兄自不疑他,二皇兄将大皇兄灌得半醉,纵未遇上母妃,也是御前失仪之罪。谁知不巧……不巧……不巧竟遇上母妃。哼!究竟是不巧还是刻意,却也难说。所以父皇才不愿追究。父皇他……他竟不惜让母妃蒙此污名。他有什么资格为人夫?我李焱,没有这样的父亲!”
夏怀绪与清和互看一眼,清和真人缓缓摇了摇头,出声安慰夏夷则道:“夷则,这只是为师与你舅父的推测,究竟是否如此,尚还两说。”
原来清和真人到了岳阳之后,径直去拜望夏怀绪,他乃是钦封的“护国仙师”,又是夏夷则的师父,夏怀绪自然识得他。二人相见之后,将手上情报交换,于此事真相便猜了个虽不中亦不远。不然清和如何知道夏夷则在这夏家别院中,径直找上门来?
夏怀绪却不肯就此撂开,继续刺激夏夷则道:“你二皇兄如此狡诈阴险,若是他做了皇帝,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到时你母妃的冤屈,谁来洗刷?”
夏夷则早被这一连串消息刺激得不轻,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遂抱了头哀恳夏怀绪道:“舅父,你让我想想。”
夏怀绪还欲再说,却被清和拉住。清和向夏怀绪摆摆手,摇头道:“夷则乍闻此事,心神必受震荡。让他静上一静,想上一想,也是好事。”
夏怀绪略一思索,也怕将夏夷则逼得太紧反而坏事,便转了语气,向夏夷则柔声道:“也好,你慢慢想来。我与你师尊便不烦你了。”说罢,便拉着清和离了别院,自回都督府计议。
夏夷则背靠椅背,闭目想了半晌,终究还是心中憋闷,便连晚饭也没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