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绪虽与岳阳府尹联合将城中大夫征召来诊治瘟疫,但一应药材调集却不是数日之内便能办妥的,目前诊治之后所需药材皆是各医馆往日所储。岳阳城中疾患即多,这药材便供应不上,幸而有官府出面弹压,才未出现药价飞涨的势头。饶是如此,亦有贫苦百姓无力支付。
夏夷则听了那妇人哭喊,便向夏怀绪道:“舅父,外甥有一想法想与舅父商议,还请舅父准允。”
夏怀绪因问何事,夏夷则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原来夏夷则被这妇人引动心事,虽然岳阳瘟疫眼见可解,但仍有贫穷百姓无力支付药钱,他便想以朝廷名义向各个医馆征集药材,设立施药地点,免费向百姓发药治病。
厉初篁听了夏夷则之语,只笑而不语。
夏夷则又道:“征集药材所需银两便请舅父代为支付。外甥如今出门在外,身上并无这许多银钱,待外甥回京之后再行偿还舅父。”
夏怀绪听了这话,捋须想了一回,笑道:“你我甥舅,何必如此生分。你有这份心,舅父自当成全。江南水师都督虽然俸禄不多,这些许药材钱尚能出得起。”
夏夷则得了舅父许可,当即大喜过望,对着夏怀绪深施一礼,道:“多谢舅父。”
夏怀绪却自有盘算:夏家在岳阳经营百年,树茂根深,购买药材虽然所费不菲,却也不过九牛一毛。但这番事做出来,却是替夏夷则博取人望民心的好手段。他既有心将夏夷则扶上皇位,自然不会坐失如此良机。
此时那哭喊妇人因无钱买药,早已退出队列,抱着孩儿在一边哀哀哭泣。阿阮见她哭得可怜,心中十分不忍,从火上药罐中泌了一碗药给那妇人,道:“你先把这药喂你孩儿,治病要紧。”
那大夫见阿阮擅自动用药材,心中早已大大不满,只是他识得夏怀绪,见阿阮与夏怀绪同行年轻公子颇为熟稔,他不知阿阮底细,倒不敢斥责阿阮。谢衣看得明白,从钱袋中摸出银钱交予柜上,算是替那妇人付了药钱,那大夫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那妇人喂孩儿喝了药,向阿阮道了谢。大约她见谢衣慷慨,便红着脸低声问谢衣道:“小妇人多谢公子解囊,原不该再有贪念,只是小妇人如今身无分文,便斗胆再求公子赏点吃食钱。”
夏夷则见她衣衫整洁,并不是那等贫困行乞之人,一时好奇,忍不住问道:“我看你行动谈吐颇有章法,并不似乞丐,怎生落到如此田地?”
那妇人掩面道:“小妇人原是岳阳城郊人氏,家中原有两亩薄田,虽带着幼子寡居,原也过得去生活。只是今年旱情严重,田中颗粒无收,不得已才带着小儿来岳阳城投亲。谁知一场瘟疫,亲戚家死了个干净,连小儿也染上疫症。可见天要绝人。”
谢衣一怔,向夏夷则看了一眼,道:“咱们从江陵过来时,路上便见得有流民。如今竟这么严重了?”
夏夷则摇头叹息道:“瘟疫旱灾,这岳阳百姓当真是命运多舛啊!”
谢衣掏出银钱打发那妇人去了,才向夏怀绪拱手道:“督公牧守一方百姓,想来也情愿治下子民安土乐业。谢某不才,愿以胸中所学技艺相助缓解灾情。”
瘟疫未歇旱灾流民又起,夏怀绪已是一个头两个大,待听得谢衣主动请缨相助,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声叫好道:“好!好!好!谢大师既有重建江陵之能,想来这点取水解旱之事自是手到擒来。我军中健卒无数,谢大师若要人手支应,本官责无旁贷。”
谢衣微微一笑,道:“不忙。督公且容谢某访察旱区之后再行规划这取水之法。”
夏怀绪更是欢喜,道:“纵如此,谢大师也需助手。”
夏怀绪却不知,那军中健卒做些挑土担沙的力气活尚可,这探测、谋划、绘图、监造之事却是非有偃术根基不可。谢衣心中早已了属意人选,便是呼延采薇。更何况,要查出陷害他师尊沈夜的幕后之人,也需得呼延采薇相助。谢衣打定主意,等回到客栈时便去找她商议。
夏怀绪既承了谢衣之情,又兼厉初篁出手诊治瘟疫。待问明白谢衣尚住在客栈之中时,便颇为豪爽地将城中一处私宅拨出,交由谢厉两拨人马暂住。一来显得他夏怀绪爱才惜才,二来也方便他每日巡察慰问,三来他既知夏夷则对阿阮有情,少不得便要多加监视,适当出手。
夏怀绪这处私宅占地颇为宽大,宅中除了大堂花厅,另有五处院落,每座院中三明两暗五间正房,谢厉不过四人,便算上呼延采薇,正好一人一座独院。每间院中仆妇杂役俱全,比之客栈,不知方便舒适多少倍。
厉初篁笑道:“督公安排甚好。这大堂花厅正好收治病人。”
乐无异偏要作妖,将谢衣衣袖一牵,软语相求道:“师父,弟子跟你一起住好不好?咱们就不要给夷则他舅舅多添麻烦了,也给仆役们省些儿打扫气力。”
谢衣被乐无异一求,瞬间想起自己幼年时痴缠沈夜的样儿来,心中一阵暖流流过,顺口便允了。阿阮见此,便也要求与谢衣同住,却被夏夷则拦住。
夏夷则原想着阿阮若是自住,自己来探望她时,便无须顾忌谢衣在侧,束手束脚,好些话儿说不出口。他心中盘算得妥帖,却不妨阿阮懵懂天真,丝毫不懂。终究还是让他一场暗欢喜落了空。
阿阮尚自气鼓鼓责备夏夷则道:“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大一个院子!我在巫山时,只有鸟兽为伴,这寂寞滋味早尝得够了。还是跟谢衣哥哥住一个院子好!小叶子那么好玩,这下就不愁寂寞了。”
夏夷则一阵无语,也只得随了她。
乐无异听了这话却不答应,朝谢衣告状道:“师父,你看看阿阮妹妹!弟子又不是什么偃甲玩具,什么叫‘好玩儿’?”
厉初篁见他三人笑闹不休,不免朝谢衣笑道:“令妹弟子倒是活泼得紧。”
谢衣谦道:“惭愧,谢某塞外化外之人不识礼数,不曾约束小辈,倒叫厉掌门见笑了。”
一行人说笑完毕,谢衣便领着阿阮乐无异往客栈退房迁居。只等行李打包完毕便去寻呼延采薇商议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