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谢衣目送沈夜上了飞鸢决绝而去,心头只觉得犹如塞了一块湿棉花一般,又堵又闷喘不上气来。他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觉得今日之事颇多古怪。既然翻来覆去都是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来敲呼延采薇房门。
呼延采薇此时也并未睡着,她心中亦有千般思绪如乱麻一般。沈夜武力之强悍,乃她平生仅见,便是百草谷中三位长老联手,只怕也只能跟沈夜堪堪打个平手。这般高手,通常自矜身份,连毒物暗器也不屑使用。在岳阳城中散布瘟疫,却又是所为何来?那谢衣自称流月城人氏,却在民间素有仁名,自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呼延采薇想了半日,也难以参破其中关键之处。她原是个火炭性子,对这些弯来绕去的耗费脑力的事原就不甚擅长,既想不透,干脆便直接去问谢衣好了。
她这里刚拉开房门,便见谢衣立在门口,一手高举,正是将欲叩门之势。
谢衣见呼延采薇开了门,一怔而笑道:“原来呼延姑娘尚未安歇。谢某心中有事不明,正欲请教姑娘。”
呼延采薇也道:“真是巧了,采薇心中也有疑问想要询问谢大师。”
谢衣听了呼延采薇之言,伸手做了个“请”,二人便并肩往院外青梅林中而去。
此时初夏时节,夜风微凉,树下草丛中有点点萤火虫飞舞其中,青梅果香萦绕鼻端。只是谢衣采薇二人心中有事,哪有闲情欣赏这夜间景致。
二人寻了块平整草坪坐了,谢衣也不废话,开口便问道:“呼延姑娘手上令牌从何处得来可否告知谢某?”
呼延采薇一怔,再没料到谢衣竟是如此开门见山。想了一想,却不回答谢衣,反问道:“谢大师,采薇心中有诸多疑问不明,能否请大师先行解答一二?”
谢衣颌首允了,道:“姑娘请问。”
呼延采薇便道:“敢问谢大师,这流月城是何方势力?与你究竟有何干系?”
谢衣听问,垂目半响才道:“流月城远在万里之遥的西域,谢某生于斯长于斯,?乃是谢某家邦故园,血脉所系。”
呼延采薇听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这流月城既然远在万里之外,却为何要在岳阳城中施放瘟疫?”
谢衣听了这话,摇头道:“呼延姑娘,以谢某所见,岳阳城瘟疫恐怕另有玄机。谢某不敢说这瘟疫与我流月城并无干系,但谢某可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对与我那师尊无关。”
呼延采薇似乎对谢衣这般笃信沈夜颇为意外,她定定看着谢衣,只见他满脸坦荡,不禁摇头道:“恕我直言,谢大师,你就这般相信你那师尊吗?”
谢衣吁了口气,正色问呼延采薇道:“呼延姑娘,你我相识时日虽短,在谢某心中,却已将姑娘引为知己。但不知姑娘认为谢某是何等样人?”
呼延采薇听了这话,面上不自觉的便红了起来,遂轻声道:“谢大师博学广记武功偃术十分高明,更难得一副慈悲心肠。谢大师人品端方贵重,采薇,十分佩服。”
谢衣便摇头笑了笑道:“谢某幼年失怙,寄居族人篱下。幸蒙师尊收入门墙,视谢某如骨肉子嗣,十余年教养授业。呼延姑娘所见今日谢某,皆是我师尊培养雕琢。”
呼延采薇听谢衣言下之意仿佛在说:若我那师尊当真是心怀叵测之人,又怎会教养出我这般弟子。暗自寻思了一回,似乎确有道理。语气便有了几分迟疑:“可是……程师傅罹难之前亲口说的,他是因为窥破流月城施放瘟疫的阴谋才被抓了起来。”
谢衣颌首道:“谢某并非怀疑呼延姑娘所说,只是我师尊执掌流月城,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仇家对头。今日你与我师尊对阵之时那支暗箭来得实在蹊跷,竟像是要借姑娘的手害我师尊一般,由不得谢某心中不生疑惑。为还姑娘清白师尊公道,谢某斗胆,还请姑娘将前因后果详细告知。谢某感激不尽。”
呼延采薇想起那支暗箭,心中不由一凛。那暗箭从她身后射出,若说不是她暗中伏下人手,却无人肯信。先前谢衣也曾说,那弓手在暗处埋伏已久,从地上食物残屑来看,至少要早于自己上门问罪的时间。如此看来,果然是有人设下计谋要害沈夜。呼延采薇性情虽然火爆,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掳走程师傅害他性命的主谋并非沈夜,她自然是要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算账才是。
呼延采薇思忖得片刻,便向谢衣将来龙去脉说了。
原来那日呼延采薇虽得了谢衣警示岳阳城中恐有瘟疫,叫她这几日莫要外出,但程廷钧一日下落不明她便一日放心不下,故此依然日日在岳阳城中转悠,可惜收获并不尽如人意。这日三人正一筹莫展在城中乱转时,却无意间在一家赌坊外面遇到一人,那人输光了银子被赌坊老板撵了出来,正跳着脚乱骂赌坊老板狗眼看人低,若是在流月城中,早被他拿黄金砸了个头破血流。
呼延采薇听了流月城三字,便将那人抓了回来,威逼利诱之下,终于找到流月城关押程师傅的所在,呼延采薇打上门去,却只有几个武功大不如她的小喽啰在,三招两式便被呼延采薇放倒在地。
呼延采薇虽将人救了出来,只是那些流月城人颇为歹毒,除了在程师傅身上用刑以外,竟还拿他来喂药试毒。那毒药便是岳阳瘟疫的源头。程师傅被俘日久,早已不堪折磨,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不肯瞑目罢了。如今见了呼延采薇,心中再无牵挂,不到盏茶功夫便撒手归西。
呼延采薇心伤程师傅惨死,便将据点中小喽啰提来问话,得知此处只是流月城关押俘虏所在,要紧的主事之人另有住处,这才带了风家二小前来问罪。
谢衣听呼延采薇将来龙去脉讲了,心中更是笃定是有人要陷害沈夜。他面色凝重地问呼延采薇道:“呼延姑娘,你说在君山岛上,曾有绿衣人指点你,程师傅失踪是乃流月城所为。但不知那人何等形貌装束?”
呼延采薇便将当日那人形貌说了,道:“那人一身绿衣,脸上蒙了面罩,却不知道他形貌如何。使一张黄金弓,以金丸做武器。功力却是不弱,恐怕不在谢大师你之下。”
谢衣听呼延采薇说那人衣衫样式倒颇像流月城的装束,只是他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流月城中有何人用弹弓做武器且功力与自己相近。流月城如今在中原之人,据他所知,除了沈夜,还有砺罂所派之人。难说这以弹弓为武器的人是不是便是砺罂手下。只是这些事涉及流月城内政,却不方便向呼延采薇透露。
当下谢衣只向呼延采薇道:“以谢某所知,流月城中并无擅长弹射之人,此人来历尚需查证。呼延姑娘手中所持令牌,可否让谢某一观?”
呼延采薇将令牌从怀中掏出交予谢衣,道:“这东西乃是我拷问那关押程师傅处的喽啰得来的,那些喽啰说,这是流月城帝君之物,他们只管见物行事。”
谢衣点了点头,将那令牌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由一阵大喜,道:“呼延姑娘,这块令牌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