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解的是,你为何要我去调查傅姑娘的身世来历,莫非你觉得她的来历可疑?”
“据周南的报告,傅姑娘曾对赵王说过她是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她并不属于我们这里。师兄应该记得她曾经弹唱过的几首曲子,哪一首都好听不假,却哪一首都与本朝的音律毫无相似之处。还有她的学识和经验,以及赵王仰赖她的程度,哪里像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儿。这些可疑之处不得不让师弟我心存疑惑,想要探究明白。若不是皇上至今仍是执迷不悟,我也不至于非要打听傅姑娘的隐私底细,师兄是太后身边最信任之人,看事情向来洞悉,想必可以理解师弟的一番苦心。”
“你是担心那丫头会对我大梁国不利?又或者会对皇上不利?也罢,被师弟你这么一说,我不禁也对那丫头有了好奇之心,你放心吧,我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的。”德方的脸上又漾起了无暇的笑容。
“多谢师兄援手,师弟还要去伺候皇上就寝,这就告退。”德林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望着德林离去,德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会心的笑容,他没有往屋内走去,而是离开了屋子来到了谢太后的寝殿。
“太后娘娘可有安睡?”德方问守在殿外的清洛。
“皇上仍在弹琴,太后怎肯安睡,德方公公快请进去吧。”
这一夜再普通不过,却有这么多人没有睡去。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谢太后身穿月白色的丝质寝衣,一头长长的青丝披在脑后,神情颇有慵懒之意,不似平日里的凌厉尖锐。
“禀告娘娘,师弟德林的想法和娘娘您不谋而合,让奴才去调查傅明月的身世来历。”
“小小一个女子,竟然搅得我萧家兄弟二人失魂落魄,偏偏相貌一点都不出众,平日里也没有半点狐媚之态,真不知她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莫非她真的不是普通人?”谢太后看了一眼德方,“彻查这个女子的来历,哀家从未相信过她那份身份文牒,无非是斯年在帮她掩饰真相罢了。可越是掩饰,越是说明有问题。这女子身家清白也就算了,若是真查出什么不堪来,至少可以让言儿死心。只要她对我大梁国和皇上都没有威胁,哀家倒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不妨留她一条活路,以免让萧翊父子与哀家生出嫌隙。”
“奴才领受娘娘懿旨,时辰已晚,娘娘还是早些安歇了吧。”
“德方,萧恒那里你也要帮哀家盯着,还有萧锦绣,这对父女也不是善茬。自打萧恒进京以来,哀家没来由就觉得心慌气短。”
“娘娘思虑过剩,所以才会感到身体不适。娘娘若不嫌弃,不如让奴才帮您按按穴位,也可有助娘娘安睡。”
“也好,你的手法向来管用。也许哀家是不该想得太多,言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是该让他多操心才好。”谢太后站起身走向屋内那张雕龙描凤的大床。
德方小心跟随在后,等谢太后躺下后,隔着一层薄被子按摩谢太后足部的几个穴位,没多一会,谢太后就沉沉睡去了。
德方轻手轻脚离开了寝殿,示意清洛太后已然睡着。
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德方脑中浮现出傅明月那张倔强的小脸,谁能想到如此不起眼的一个女子,竟会让那么多人牵肠挂肚,急于探究她身后的秘密,这对她而言,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半个多月过去了,京城里一片安详宁静,表面上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长沙郡王萧恒在与女儿萧锦绣泪别之后也踏上了返回之路,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萧锦绣的哥哥萧文武居然仍未出现。
换了其他高门大户,兄妹之间感情不和的也多的是,但是文武和锦绣两兄妹的感情却不一样。生下妹妹萧锦绣后,他们俩的母亲就因为产后受寒得了大病,在缠绵病榻一年多后撒手人寰,留下了不足六岁的萧文武和仍在嗷嗷待哺的萧锦绣。当时,梁国初立,萧恒忙着帮助先皇扫清国内的乱党余孽,仍在四处征战,一时也顾不上这兄妹二人,所以可以说是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是萧文武长兄当父,看着妹妹从一个小婴儿长成孩童,再长成为花季少女。萧锦绣从小娇养,脾气急躁,发起火来就连父亲萧恒的话都不听,但唯独对哥哥萧文武的话是言听计从,当初她主动提出愿意和亲远嫁北魏也是出于哥哥的授意。
正因为这样,所以萧文武这次的缺席才显得意味深长,以他兄妹俩如此深厚的感情基础而言,萧文武绝不会放弃看妹妹最后一眼的机会,他不来送行,按照萧斯年的分析,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笃定知道妹妹这次远嫁会失败,所以他不着急;还有一种便是他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妹妹在和亲的半途上劫走,当然这一种可能性很小。但萧文武此人有胆有识,人如其名,文武双全,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说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
整个建康城,尤其是皇宫内外,可谓是内松外紧,看不出有紧张气氛,但许多人的神经却都是崩得紧紧的,只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傅明月。
傅明月搬出赵王府独居以来,不用天天操着萧斯年的心,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每天都过得十分快活。而最让她倍感自豪得意的莫过于她的厕所改造计划大功告成,她在公输子予的帮助下,成功改造了傅宅所有的茅厕,统一旧貌换新颜,改造成了引入青溪水自动冲洗的新型厕所。说得直白一些,就是改造成了类似于二十一世纪学校里使用比较多的那种一长排格子的厕所。傅宅外围有一个较为大型的蓄水池用于存储引入的青溪水,而当蓄水池里的水蓄满后会冲开阀门将水通过管道分流到几个厕所所在的蓄水箱中,而当蓄水箱中的水蓄满后就会冲洗厕所内的坑道,每一次冲洗的间隔大约在半个时辰左右。虽然离真正的自动抽水马桶还有一段距离,但在一千多年前的人眼里,这构思实在是太令人拍案叫绝了。
除了对坑道做了翻天覆地的革命,傅明月还比照现代社会洗手间里的标配,准备了一个造型古朴的大水缸,配上了木勺,这是净手用的,还在墙上挂有白净的棉质擦手巾,这设施简直就是南北朝的五星级标准啊。最有趣的是,她还在厕所门口分明挂了牌子,区分男厕所和女厕所,男厕门口的木牌上写着“观瀑”,女厕门口的木牌上写着“听雨”。
傅明月的新闺蜜崔妍妍第一个享受到使用五星级厕所的待遇,因为她来找傅明月的那天正赶上厕所落成。崔妍妍用过后连连赞叹,一副打算留下来不走的样子。
“明月姐姐,原来你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懂得那么多知识,妹妹我真是太钦佩你了。”
“妹妹夸奖,我不过是闲着无聊,才会去折腾这些,若不是有公输大师帮手,我一个人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要论功劳,自然是公输大师的功劳最大。”
崔妍妍回府后,才隔了一日,萧斯年就带着他两位好兄弟崔浩之和谢韫一起来了傅宅。
崔浩之是旧主人,自然对这座宅院无比熟悉,客当他使用过新式厕所后,也不得不叹服傅明月的巧思。
“妍妍回家后一个劲对着我说,那个听雨之所如何如何好,害得我今儿差点一头就进了听雨,幸亏我多看了边上的门一眼,观瀑才是正解么。”
萧斯年和谢韫比崔浩之内敛许多,只一个劲憋着笑。
“连旧主人都说好,想必我的改造没有辱没了这么漂亮的宅院。”傅明月开心地说。
谢韫望着傅明月的笑颜,脸上维持着礼貌温和的微笑,心里却是一阵隐隐的酸楚,如此灵秀的女子,终究与他无缘,而他却似乎已经走不出自己画的心牢。
“好啦,浩之,这下你可算满意了吧。明月,这可是浩之非绕着我要来看个新鲜,并不关我的事。”萧斯年怕傅明月怪他多嘴,赶紧先撇清自己。
“咦,斯年,你这可就不对了,好像说的你对这个新茅厕一点兴趣也没有一样,我无非是帮着找个理由来看傅姑娘罢了。谢兄,你倒是给我们评评理看。”
谢韫三人中最为年长,永远自然就是关键时刻出来发声音的大哥了,“你们俩一个得见佳人,一个得到享受,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嘛。如此秋夜,难得我们三人一聚,还当饮酒赏月才好。”
“早就在水榭处放置了好酒,那里视野宽阔,最适合临水赏月了。”傅明月笑着说。
“明月,你总是想得比谁都周到些。”萧斯年温柔深情的眼神,足足可以让人溺死在其中。
他们几人围坐在水榭的石桌旁,铭烟铭风两个端着酒壶在身后伺候,其余闲杂人等则是不奉命不得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