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筝的路上,谢芳菲几乎话没有停过,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思路倒也天马行空,傅明月每个问题都回答得很小心。
“下个月太后娘娘就要携皇上一起去拜祭先皇,想必姐姐也会随斯年哥哥同行吧。”
原来下个月就到先皇祭日了,这日子过的还真不慢。
“尚未听王爷说起,王爷如何安排,明月只需照着做就是。”说实话,傅明月对这种大型祭祀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加之昨天皇上对她的态度又是如此暧昧不清,她还是觉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为好。
“斯年哥哥想必是要带上姐姐的,听韫哥哥说,斯年哥哥已经打算娶你为妃了。”谢芳菲说这话时,声音里有一丝探询,却也隐隐带着一丝失落。
傅明月很能够体会谢芳菲这种小女儿心态,自个心仪仰慕的男子就要娶别人为妻,就像是偶像要结婚,作为粉丝中的一枚难免还是会有一点点小失落。
傅明月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回答,“明月的命是王爷给的,王爷无论如何安排我,我都会欣然接受。至于是做王妃还是做婢女,于我而言都是一样,我只照顾好王爷,尽到我的本份便是。”
“姐姐说得真是轻巧,殊不知你这句话会让这建康城中多少名门闺秀气死嫉妒死。”这句话才是谢芳菲的心里话吧,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傅明月不忍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如此伤心,本打算安慰几句,但眼见前面不远处就是正堂,只好作罢,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王爷的爱护,明月铭感五内,一刻不敢忘怀。”
说完傅明月就要往前走,谁知谢芳菲一把拉住了她,眼中已是溢满了泪水,“若不是姐姐突然出现,原本原本我有机会的,我自第一眼看见斯年哥哥就喜欢上了他,我喜欢了他这么久,眼看着心愿就要达成,转眼却什么都没了。”
傅明月心中的危险感终于落实了,原来谢家小姐今儿是来找假想情敌诉苦来了。
“对不起,明月全不知情,我只听说王爷冠礼后不曾亲近过女色,更是从未谈及婚嫁。”傅明月不想伤小女孩的心,但是有些事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小女孩早点绝了这份心思,自然就可以转移目标,省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芳菲晓得,这原不是姐姐的错,是芳菲妄想罢了。”不知是出于真性情还是谢芳菲太会演戏,反正她是七情上面,几分钟里已是转换了好几种情绪,每一种还都那么真切。
傅明月最见不到小女孩落泪,忙从袖中取出一条丝巾递给谢芳菲,“明月如有得罪谢小姐之处,还望您宽宥。”
“都是芳菲自己的错,关姐姐何事,姐姐切莫误会芳菲。”谢芳菲接过丝巾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却又轻轻咦了一声,脸上多了疑问的神情
“怎么了?”傅明月不明究竟。
“这条丝巾是皇帝哥哥的吧。”谢芳菲指着丝巾一角那个小小的言字。
傅明月这才省起,那日在蒹葭苑,皇帝扔给她一条丝巾来着,自己用完后混没在意,随手就放进袖管里了。
“是啊,是皇上赐的。”傅明月不愿做太多的解释。
“难怪姐姐收藏得那么好,皇帝哥哥通常是不会赐给别人这些随身体己之物的,可见明月姐姐在皇帝哥哥心目中也是很重要的呢。”
原来不过是件寻常事,但被谢芳菲如此说来,竟变成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傅明月心中的危险指数陡然上升。这小妮子,看着岁数不大,这心眼还真不小,可不能把她当平常女孩子来看待了,看来与她说话,务必要多加小心。
“王爷他们只怕是等久了。”说完,傅明月径直向前走去,那条丝巾反正她也不要了,谁稀罕谁拿走就是。
回到堂上,萧斯年和谢韫聊得正欢,见她们回来了,便回到席上安静坐好。
傅明月凝神深呼吸一口,然后开始弹奏,还是那首动听的曲子,还是那样荡气回肠的歌声,堂上每一个人都被深深吸引了。
送走了谢家兄妹,萧斯年很自然地拉住傅明月的手,两人一路往慎言斋走去。
“谢芳菲可有与你说些什么?可有让你不自在?”萧斯年眼力过人,自然没有放过傅明月那一点点不安的神情。
傅明月却觉得很难启齿,毕竟都是闺阁女儿家的小情绪,她实在觉得没必要在萧斯年面前碎嘴这些。
想了一下,她才慢慢回答,“无非就是一些对王爷您的仰慕之词,加之谢小姐听了外界的传闻,对我有些好奇而已。”
“真的吗?”萧斯年用手抬起了傅明月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无法逃离。
“当然是真的,我又何必说谎。”傅明月笑了。
“你呀。我不是担心你对我说谎,我是担心你性子太过善良,容易被人伤害而不自知。”
“怎么会,我可不是小女孩了,在前一世里,我比你现在还大上六岁呢。”
“好啦,少在我面前充大人。”萧斯年也忍不住笑了,“谢芳菲这丫头,我还是有点知道的。她是谢家这一辈女儿中最出色的一个,据说还是大富大贵之命,她的父亲在谢家并不得势,但她却仍能够在谢家一众女儿中声名鹊起,除了天生美貌外,还要有一副聪明肚肠才行。”
傅明月感慨萧斯年看问题的精准,也不免感慨作为古人的不易,一个女儿家要出人头地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王爷也觉得谢家妹妹容颜无双啦,是吧?”
傅明月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谁知萧斯年一把把她拉入怀中,口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明月,在我眼中,只有你才是世间无双,其他人在我眼中,长得都是一副模样。”
听萧斯年如此郑重回答,傅明月知道有些玩笑真不是能随便对他说的,忙也正经了脸色,“明月知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都放在了心里。”
隔日,萧斯年想着虽然远郊去不了,哪怕只是去近郊走走也好,总好过在王府里,毕竟再好的景致,每日看也都看厌了。可是,刚用过早餐,萧斯年刚想开口提议外出去走走,却见柔娘带着一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小王爷,太后跟前的清瑶姑姑来了。”
萧斯年一愣,这好端端地太后怎么派人过来,心中虽这么想,脸上可什么都没有露出来,而是说:“快请清瑶姑姑进来。”
清瑶进来先给萧斯年行礼,然后开口说:“传太后懿旨,宣傅明月女史即刻进宫。”
听了这话,傅明月整个人发蒙,连回答都忘记了,只傻呆呆站在萧斯年背后。
“敢问清瑶姑姑,太后为何突然宣召明月进宫呢?”萧斯年帮傅明月发问。
清瑶只是微笑着说:“回殿下,太后娘娘其实早就想见傅姑娘了,这几日没口子对我们说,傅女史有勇有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难得今儿娘娘上午得闲,一早就吩咐我来请傅女史入宫叙话。”
傅明月隐约猜到些什么,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她只好往前一步,恭谨地回答:“明月谨遵太后懿旨。”
“铭烟,让年伯套车,我和明月一同入宫。”
萧斯年话音刚落,清瑶忙又开口,“不敢劳赵王殿下大驾,太后特地嘱咐,命我带傅女史一人入宫,太后已经安排下马车,绝不会委屈傅女史。”
清瑶如此一说,萧斯年彻底没辙了,只好用眼神安慰傅明月,让她不必害怕。
傅明月则回了他一个微笑,表示自己并不害怕,让萧斯年放心。
这是傅明月第三次入皇宫禁苑,从禁苑大门到太初宫,这段路她是再也不会迷路了。
神龙殿上,谢太后端坐在中间,身边除了伺候她的几位宫女外并无其他人,傅明月略放下心来,上前行了叩拜大礼后退在了一边。
“清洛,给傅女史看座。”太后笑意盈盈,看来心情不错。
傅明月大致了解这位太后的厉害之处,装小白装柔顺是没有用的,便不再刻意推辞,而是恭谨地接受了太后的好意,偏着身子坐了下来。
太后果然对祭坛纵火案很有兴趣,让傅明月细细讲了一遍,似乎是要印证谢韫的说法一样。
“难为你小小年纪,却有这般见识。斯年救你只是出于善心,却不料救上来的是个宝贝呢!可见好人有好报啊!”谢太后边摇着手里的纨扇边说。
“明月不敢当太后娘娘谬赞,只是误打误撞而已。正如古话所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原没有能彻底掩盖的事实,最多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聪明人面前不打诳语,傅明月能看出谢太后眼底对自己的一丝赞赏,便决定不再守拙,因为装得过火反而太假。
“好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听到这个声音,傅明月就开始在心中叫苦,原指望能逃过和这位小爷的见面,谁知这少年皇帝老是阴魂不散。但心里再怎么样腹诽,还是要照足规矩磕头行礼,谁让人家是皇上是终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