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也同时起身,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斯言用严厉的眼神压制住了,只好又坐下,一个人嘟嘟囔囔地说着。
走出御书房,一阵冷风袭来,傅明月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竟出了一身冷汗。
“静思庵虽地处偏僻,但好歹算是皇家产业,条件总比普通庵堂要好些,你无需太过担心。若是真缺了什么,你可让庵里的小尼捎信给我,你的行动虽收到一定的限制,但没说不可以对外传递消息。”谢韫关切的眼神牢牢罩在傅明月身上,“对不起,都是我无用。我答应斯年要好好保护你,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你入那庵堂去过清苦的日子却无能为力。我实在是愧对斯年更愧对你。”
“谢兄何处此言?此事连陛下都弹压不住,你自然更是有心无力。更何况我只是去做一阵子不剃头发的小尼姑,也算不上去过什么清苦日子,你莫要为我操心。”
在车厢里与谢韫面对面而坐,若不是他身上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傅明月真心觉得他就是戴立伟,想当初两人恋爱时,立伟看她的眼神也是这般柔情似水,说话的声音也是这般熨帖。
突然,傅明月心中的警铃大响,不对呀,谢韫为什么用和戴立伟一样的眼神来看自己呢,这不科学呀!
想到这里,傅明月赶紧收起探寻的目光,一脸严肃地说:“谢兄,若斯年问起你我的近况,你就只说我一切安好便是,我也会定期给他写信,这信或许要麻烦谢兄帮忙递送一下。斯年那里,听说不是十分顺利,我这边帮不上他什么忙,此去静思庵,正好在佛前多磕几个头,求菩萨保佑大军早日得胜归来。”
“你照顾好你自己,斯年那边我会帮你瞒着的。还有,现在的战况虽然不理想,但这却是斯年刻意表现出来的样子,无非就是想麻痹拓跋宏,让他一点点孤军深入,然后在最佳时机给予他迎头痛击。有斯年这定海神针在,无论战争的过程多么艰难,但是胜利一定是属于斯年属于我们的。”谢韫感受到对方态度的微妙变化,只能恋恋不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望向窗外,“对了,芳菲非要陪你一起前往静思庵,我一时也摸不透她的心思,或许她只是出于一片好心,一方面也可以给皇上留下一个懂事温婉的好印象。明月,你不会和芳菲闹不愉快吧?”
“谢兄多虑了,芳菲与我之间并无矛盾,她又是我在京城少数几个熟悉的人之一,我还要感谢她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为我进言呢,又怎会和她起冲突。”
当夜,傅明月和青莲连夜收拾东西,第二日一早便前往位于京郊的静思庵。车上除了带一些随身替换衣服,其余带的最多的便是书籍。
“郡主,您就让我一起留在静思庵吧,好歹有个人陪您说说话。”青莲在车上一个劲求傅明月。
“青莲,我这回说的好听是修行,其实是被当成罪人一般禁足和受罚,哪里有罪人身边带婢女的呀?我既然答应去庵堂修行,便要拿出点修行人的样子来。如今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的注视之下,我不能冒任何险,青莲,你是聪明人,想必你明白我的意思。”
“郡主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实在不忍郡主一个人受苦。”青莲眼圈都红了。
“有什么吃苦的,不就是少吃点肉吗?我正好当减肥。”
“郡主真会说笑,您都瘦成这样了,还说自己肥,您无非想逗我一笑而已。郡主人那么好,怎么会有人将您说成是妖女,他们那些人压根不认识您,可胡说的本事却比谁都强。”
“好啦好啦,有你们心疼我,我就很开心啦!”
“郡主,静思庵到了。”车外传来铭雨的声音。
“走,我们下车吧。”
青莲扶着傅明月走下马车,一看,发现这静思庵果然是个清净的所在。
此庵暗红墙黄色琉璃瓦,位于半山腰,前后左右均种植着大片的竹林,一片绿意悠然,加之四周烟雾缭绕,极富禅意。
“阿弥陀佛。这位就是德仪郡主吧。贫尼静宜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庵门口站着两位身着青色僧袍的中年女尼,其中略年长的一位上前说话。
“有劳静宜师太了,我便是傅明月,此来静思庵修行,想必要多多劳烦静宜师太和各位师太,明月在此有礼了。”傅明月见静宜师太一脸祥和之气,颇有世外高人的风骨,忙上前行礼如仪。
“郡主言重了。这位是静云师太,也是郡主的课业师傅。”
“明月见过静云师傅。”
“郡主,入了这静思庵,您可就不是德仪郡主了,贫尼给您起了一个法号,思尘,郡主可还喜欢?”说话的是静云。静云看上去比静宜年轻几岁,容长脸,一双眼睛不大却隐现精光。
思尘,傅明月心说,这名字起得可真有深意,这是时刻在提醒我乃是红尘中人吗?可我又该归于何处呢?
“这个名字很好,只要我在静思庵一日,我便是思尘。”
“那好,思尘,你便随贫尼一起进去吧,你的禅房已替你准备好了。”
“郡主!”青莲哭着跪倒在地,一同跪在地上的还有眼眶潮红的铭雨,“千万要保重您自己啊!”
“你们都回去吧,不要为我担心。”傅明月回头望了一眼庵堂外的秀丽景色,毅然决然踏进了静思庵。
分给傅明月的禅房位于庵的东侧,房间虽不大,但看上去相当整洁,里面的用具摆设虽说简单朴实,其实用料相当讲究,到底是皇家寺庙的规格,不比普通寺庙。
“思尘你带来的东西不少,先好好整理一下吧。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就是午饭时间,我们这里人不多,也就是一炷香的用餐时间,到时你若听到有三声磬响,那便是通知开饭,你只管去厨房便是,到时再和你说每日具体的安排。”关照了几句,静宜和静云离去,小小禅房里只留下傅明月一人。
傅明月看到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几套青色棉僧袍,哑然失笑,早知道这里有统一的服装要求,她就不带这许多衣服,而只需带些内衣即可。
说她带来的东西多,其实主要是书籍,有线装的,也有竹编的,当她把所有书籍全部整理放置完毕,便听到外面传来三声悠悠的磬声,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
沿着静云师太曾指点过的路线找到厨房,里面已有许多人,尽管人多,屋内却仍是一片安静。傅明月大致数了一下,约莫共有二十来号女尼,年龄大致在十多岁到六十多岁不等,其中以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尼为主。
静宜师太进得屋来,看见傅明月,招手示意她过去,“阿弥陀佛,这位就是今日新来的思尘,大家如今同在一处静修参禅,还望彼此互帮互助。”
“阿弥陀佛。”底下一片念佛之声。
傅明月赶紧有样学样,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庵堂毕竟不比红尘俗世,饭食极为简单,白饭一碗,一份青菜豆腐,还有一碗蘑菇汤,便是所有了。好在傅明月平日里并不挑食,今儿忙了一上午确实饿了,反而觉得这简单的饭食特别新鲜。
自这一日起,傅明月开始过着不问世事朝钟暮鼓青灯礼佛的半软禁日子。
隔日,谢芳菲居然真的以为国祈福的名义来到静思庵,说是要在佛前祷告十日,静宜师太安排谢芳菲入住了傅明月隔壁的禅房,也是那一排最靠边的禅房。
“姐姐,这回让你受苦了。”看到傅明月,谢芳菲忙迎上前去,正好将路堵住
在这样的场合相见,傅明月看看对方颜色鲜艳的衣裙,再看看自己的一袭青衣,颇觉得好笑,想起自己已是修行之人,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言重了,思尘只是在做应做之事,并不觉得受苦。”
“是吗?姐姐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你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却被那帮子老古板逼着入了庵堂,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恨?没有一点点委屈吗?”
傅明月淡淡地看了一眼对方,“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我再觉得委屈也无法改变我目前的状况,倒不如省点力气。再说了,此处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只当是来度个悠长假期吧。”
“姐姐果然与其他女子不同,这份胸襟气度,真是令人敬佩啊!那妹妹我就祝姐姐假期愉快了。”谢芳菲笑得极为意味深长。
虽然傅明月已经成为了静思庵的思尘,但该来的天象奇观还是如约而至了。
这一日晴空万里,是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却在将近午时时分,空中的太阳出现了明显的异状。先是太阳的右下角缺了一条边,真像是被谁给咬了一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被阴影遮住的面积越来越大,渐渐地,太阳像一只被咬过一口的大圆饼。再后来,太阳又成了一道弯弯的细眉,阳光也因此黯淡了许多。
前后历时不过十多分钟,正是一次极完整的日环食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