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和心怡之间再难有交集,谁知隔了才几天,她竟然出现在我的宿舍楼下,而且是一大清早,我着实吓了一跳。
门管阿姨打电话上来,米露接的,还被旻旻说吵死了。阿姨说是我亲戚来了。我疑惑万分,谁?
阿姨说是我表姐,叫心怡,说是来给我送东西。
竟然真的来还钱了?我实在讶异。
披上外套,匆匆下楼,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心怡用一件长的针织开衫把自己包裹着,藏青色的外套看上去是那么老成。近看,她的眼睛充满血丝,神色黯然,我隐隐觉得她不是来还钱的。
“慕凌。”她一看到我就迎了上来,挽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满腹狐疑,不会来我学校还要再借吧?
“我打你寝室电话,你同学告诉我这是几号楼的。”
“你找我有事吗?”我知道她一定又有所求。
“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能否在你这里暂时呆几天?”心怡乞求地看着我。
我原以为,借钱已经是底线了。
“你为什么不回外婆家?”我皱眉道,“你外婆一定会接纳你的。”
“我不要回去,那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是不知道,我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去!”心怡咬着嘴唇,狠狠地说着。
“你外婆对你......”我还没说完,她就截去了话头。
“慕凌,我就呆一周,阳哥现在已经找好工作了,很快搞定房子就会来接我。”
“你不是住朋友家吗?”我对她的话现在都是半信半疑。
“她父母放出话来,觉得我白吃白住是个麻烦,我干脆就出来了。”心怡一甩头,故作不屑。
“可是我这里是学校,你一个外人怎么能住啊?”我不敢接口。
“跟你挤一起行吗?就一周,一周后我一定走,不走你就赶我。我发誓!”心怡伸出三根手指。
我脑子飞快地转,她若住下地方倒是有,灵璇现在外面借了房子,和男友一起,基本不回来。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旻旻老同学来上海时就住过几天,所以这事她们也不会针对我。
可是,究竟要不要再帮她?
心怡看出我的犹豫,扯着我大叹她的遭遇,描述她刚经历的手术,末了来一句:“慕凌,你不愿意也是正常的,我不会怪你。只希望你看在我们自小的情份,再帮我最后一次!”
我,实在是说不出那个“不”字!
介绍心怡是我表姐,登记了她的信息,安排她睡在灵璇床上,我出门上课了。
一整天,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上邱宗民的课都一路走神,被叫起回答问题,却不知道问题是什么,白白又挨了他一顿批评。
我担心她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甚至害怕她会不会顺手牵羊,拿了宿舍里的钱财后突然消失。
一下课,我急匆匆赶回寝室。幸好!她还只是躺着在睡。看她毫无血色的瘦削脸颊,我突然有些心疼她。照例手术后也该需要进补调养,可是她却连个睡觉的地方都难找。我是不是应该去买些什么吃的给她?
正想着,她翻了个身,醒了。
看见是我,她微弱地笑了一下,我也露出一些笑容。
突然,她脸色不对,一个震惊侧身弹起,骇然道:“慕凌!我......我......好像出血了!”
“出血?”我猛然联想到妈妈说过,她当年产我后大出血的事情,不由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她拉开被子,我探入一看,果然有血迹,但并不是大片的。她已惊慌失措,我其实也是无头苍蝇,踱来踱去,一时没个想法。
但此时一定要冷静下来,不能急。
我想起Martin教的方法,深呼吸了几次,沉稳住气,快步拿起她的外套给她:“带上你的医保卡,我们赶快去医院”
她一边穿戴着,一边紧张地说:“医保卡我没有带在身边。从同学家走得急,有些东西没拿。”
我吸了一口气,也罢,管不了这么多了,就拿我的吧。
拿上我的卡,我扶住她走下楼。然后取了自行车,带着她骑向医院。
她在里面检查的时候,我在外面等候着,心“扑扑”急跳着,口中不断祈祷,千万不要出事!千万要平安!
终于,门开了,她走了出来。
我担忧地看着她,她对我笑着说:“没事,别担心,医生说问题不大,配点药就行了。”
“呼”——我一口气总算平顺了下来。
让她坐着,我去付钱、取药,再带她回去。趁着室友们都还没回来,我把灵璇的被褥也给洗干净了。
那几天,我向邱宗民请了假不去工作,还逃课,连他的课都逃。我去学校药房配了一些中药,一日三餐给心怡带进来吃。每天睁开眼没有其他事,看不到其他人,满脑子想的都是绝对不能让心怡在学校里出任何状况,绝对不能!
她每天还是会跟她的阳哥电话,我管不住她,只能由她去了。所以一进门看她正挂了电话,我也不问。
她却说:“是找你的,一个男的,不是韩哲。我问是谁,他听你不在就直接挂了。”
“哦。”我平淡地回应了一声。反正除了韩哲,其他人的电话没接到都无所谓。
我在想的是一周已到了,为了她我周末连家都没回,她什么时候走?
没想到,心怡自个儿开口了:“慕凌,我下午收拾一下东西就走了。阳哥找了一个地方,我直接去那儿。”
“他不来接你?”我有些担心。
“他在上班就算了,我自己可以去。”她凡事都帮他开脱。
“在哪里?”
“浦东,我有地址,找得到。他单位也在那里附近,很方便。”
“他爸妈不再管他了?”我想起这茬。
“只要他有正经工作,他爸妈就让他去了,反正不用花他们钱了。”心怡幽幽地说着,“原来这么多年都不在一块儿,现在又怎么会管!”
我不语,真是有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有什么样的儿子。
我和心怡一起走了出来,到了一处岔路口,我要去上课,她则去往大门。
挥手道别后,我转过身,快步走开,身后另一串脚步声起,越来越轻、越来越小,渐渐就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