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有一个前几年新建的大操场,一些剧组借用这个场地拍摄过影视作品。中间的绿茵场质地很好,许多学生在这里踢球。我则喜欢周围一圈的跑道,很享受踏在上面慢跑的感觉。一呼一吸之间,身心都得到了释放,尤其是在心情沮丧的时候。
刚刚被邱宗民狠批了一顿,虽然我倔强地没有流泪,但是我也知道我是做得很不妥当。
前几日,B公司致电来,他正好不在,我接的电话。因是实习时接触过的人,念着彼此尚算熟络,我无意中提及了还在给M公司做的一个方案,压根没有去想这两家是竞争对手。
几天后,一纸莫须有的文件由B公司法律部寄给了他,指我们有可能存在泄漏他们公司机密的行为,事情闹大了。于是,他开始奔波协调,这几天为这事忙得不可开交。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两眼猩红,直瞪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第一次我在他的注视下两腿发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的每一句话我都无法辩驳,我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但是,道歉没有什么用,我只能祈祷上天,让这事可以平安解决,哪怕一分钱都不给我都可以。
除了画画,跑步是另一个让我可以舒缓情绪的方法。闭上眼睛,慢慢地跑着,默默想象着此刻的自己身处于一片蓝天白云之间,那么宁静,那么安详。
身边似乎有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一股熟悉的气息飘入我的鼻尖。我睁开双眼,转头看去,是Martin。他在我身边跟上我,不疾不徐地跑着。
看到我看他,他对我露出笑容,那一刻,犹如灿烂的阳光挥洒下来,我周身都被温暖怀抱住,只想沉浸其中,不走出来。
我们继续并肩跑着,同样的频率,同样的节奏。难过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在身侧陪着,真好!
这一条环路,没有尽头......
并不觉得累,但我们很有默契地渐渐缓慢了下来,逐步变成了步行。
我沉默着,他也不开口。
静静的,只有风瑟瑟吹过,跑道边树木飘动的声音,走过一路,身后便是叶落一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侧头看着他,苦笑了一下问道。
“猜的。”Martin微笑着说,复又目光狡黠地说,“想着你不开心的时候不会一个人呆坐着,也不会去图书馆看书,更不会花钱去买东西。”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
被他取笑了几句,我倒也开怀了,跟着笑起来。
“哎......”想到闯出的祸,我就唉声叹气起来。
“别叹气!”Martin安慰道,“这事不算什么,肯定能解决好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寝食难安。”我闷闷地哀叹道。
“这事就是对方纯粹搞事情,我们没有任何把柄可被抓到,不同的项目本就不能比拟。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他们不过就是想通过这个最好压低价钱。”Martin说得头头是道。
“你中文进步又大了!”我夸了他一句,“可是B公司如此强势,我担心......他搞不定。”
Martin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住。他转身拍拍我的肩膀:“相信我的话,相信他一定会把事情顺利解决的。”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碧蓝清澈,纯净如泉水,教我不由地就信任他。
我不知道邱宗民是通过什么方式摆平这件事的,结果就是他非但没有惹来任何官司,B公司研发部的负责人,就是那个德国老头,还亲自登门就此事和邱宗民讲和。我得知后甚是诧异,究竟邱宗民是何方神圣,可以有如此大的能耐?
事情正逢十一假期前发生,韩哲说假期不回来,还会多留半个月,于是我也没有做什么安排。
回家后天天茶不思、饭不想,梦见有变急得哭醒,实在放不下。妈妈还以为我是太想念韩哲,一个劲儿安慰我,说他就快回来了。未免她担心,我也就不做解释了。
好容易挨过假期,我返校后问Martin,他说事情还在处理中。邱宗民分身乏术,课程由其他老师代替,而M公司的项目也暂且搁置,所以我一直没有见到他。
再见面是在他的课上,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敏感了,怎么觉得他经过这事有些苍老了,白发好像又多了几根,黑眼圈很明显,嗓音听着有点嘶哑,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我顿时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下课后,他捧起资料直接离开了教室。我跟米露说了声“帮我理包”,就急急跑出去,追上了他。
有一句话,我要亲口对他说。
“邱老师!”我顾不得走道上有旁人在,不知道为何,似乎现在不说我胸口就堵着什么,呼吸都不畅。
走到大楼外的小道上,他放缓脚步,我赶忙跟上,边走边说:“邱老师,对不起!”语气略微有些忐忑。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笑,露出小半个酒窝,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这样吧。以后别再犯傻了就行!”
听到这句话,吊在嗓子眼多日的心突然被放下,眼泪不听使唤地决堤涌出,止不住地往下落。
“别哭!”他停下脚步,倒突然慌了手脚,一边翻找纸巾,一边说,“女孩子哭不好看,我给你纸巾擦擦。”
我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就破涕而笑了:“我自己有!”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抽一张自己擦拭起来。
“通过这次的教训,你一定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你是无法从表面上判断的,绝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邱宗民看我笑了,转成严肃的表情教育我。
我点点头:“不过我还是会信任我所相信的人,比如你,比如Martin。”
“你怎么能肯定我们都不会骗你,不会利用你?人是最复杂的。”他直视着我,问道。
“我没有办法做到这样,我是还很傻,但至少在这里,我就是相信你,相信Martin!即便真的被你们骗了,被你们利用了,我也认了!”我真诚地说着,“我如此想,故我如是说。”
邱宗民认真地注视着我,眼中闪烁着一些亮光,一些我从来没有在他这里看到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