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和沈韶轩被困在蝴蝶谷的同时,展泸如期找到了青玉山脚下的木屋,何如被绑了手脚,关在里面。
展泸对何如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倘若不是展鸿业一时头脑发热,为展泸订下这门亲事,展泸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跟何如有任何交集。
此时屋外正是艳阳高照,展泸在窗前踌躇片刻,看见阳光从窗外照进屋内的角落,将何如凌乱松散的头发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正要推门进去时,余光瞥见一抹寒光,贴在他肩上与脖颈间的,正是一把闪着凌厉剑影的长刃。
再一瞥,及地的红色长裙在他的视线中微微露出一角,与此同时耳畔语调森寒:“你不通知我一声,就这样冒昧来访,不觉得失礼吗?”
展泸从容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倾斜的视线瞥过锦绣蓝衣领口的银线刺绣,还有那冰冷彻骨的剑刃,可是看不见红衣的表情。
他开口依然不疾不徐,不冷不热:“你不也是冒昧闯进我的生活里吗?你什么时候支会过我了?”
话毕,他迅速在原地一旋,很快便将红衣手里的长剑抢到手中,顷刻之间,处于被动状态的人变成红衣。
展泸以红衣刚才的执剑手法,将长剑贴合在红衣的肌肤上,他望着她,眼里终于多了一丝复杂:“你为什么还活着?”
红衣凝望展泸那双深邃的眼睛,嘴角轻轻一挑,仿佛是对他严肃质问的挑衅和回击。
她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开口便笑:“要是不知道的人听了你这句话,一定会以为我们俩是仇家。”
展泸不自觉的眼角抽搐,顿了许久,他把停靠在红衣肩上的长剑猛然收回。
他背过身子,不去看红衣身后流水潺潺,不去看河岸细竹根根笔直,问到这里,他已经无话可说。
却是红衣抢回本就属于她的剑,不知多少次,她恨不得握着这把剑将眼前的蓝衣少年刺得千疮百孔。
可是她能做的也只有癫狂似的挥剑斩断河岸的细竹,看那竹叶一片一片漂浮在清澈的水面,像一块块翡翠,不知归处。
她捡起一片竹叶,鲜红的唇瓣紧贴这片竹叶,她吹出一首悠扬的曲子,悠然之中透着凄然。
她恨的不是十年前展家害得她家破人亡,将她逼到人生死角,九死一生,最后只能混迹于魔教之中,受人唾弃。
她恨的是十年来,展泸从未对她的消失有过任何解不开的执念,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眼睛,她的名字,她这个人。
展泸终于回过身,视线定格在红衣那双麋鹿一般的圆眼上,思绪恍如一块石子,在红衣深潭般的眸中转圈圈……
那是十年前,红衣的名字还叫白鹭,那年她还穿一身白色长裙,头上顶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笑容天真烂漫。
那一年,展鸿业赴友人之约,在鸿雁山外的索桥上比武会友,展泸从小跟着展鸿业学习展家拳法,因此也被展鸿业带在身边一同前往。
展鸿业为人强势,并且就喜欢和别人一争高下,因此比武会友的结果自然是咄咄逼人的展鸿业略胜一筹。
然而因为他向来狂傲,不知敛其锋芒,因此输给他的那位李姓好友更加是在心上插了一把杀猪刀,愣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比武总是会有输赢,况且再怎么较劲实力也就在这儿,想要打败展鸿业实在是有难度,因此这李老爷动了歪心思。
那一晚展鸿业被留在李老爷府上,李老爷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其实却是一场鸿门宴。
在场的王家人正好早就看展鸿业不顺眼,于是两家人勾结在一起,准备让展鸿业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酒过三巡之后,一群黑衣杀手嗖嗖几下从四面八方将展鸿业和展泸两父子团团围住!
展泸至今都忘不了展鸿业当时的镇定神情,这也是他一生崇拜他父亲的原因之一。
展鸿业的从容倒不是装出来的,出来混的人,狂傲也要狂傲的有智慧,事实上展鸿业也早就看不惯李王两家人,知道这次比武肯定会掀起一点风波。
于是早已交代好自己的手下何时登场,顿时两波人杀得天昏地暗,展鸿业趁此机会,挑断了李老爷的手脚筋,让他这辈子再也不能比武。
王老爷一看,这次真的把展鸿业逼急了,于是偷偷挟持了年纪尚幼的展泸,打算跑路。
逃到半路的王老爷自以为脱离危险,既是对展鸿业的报复,又不想带着展泸这个累赘,于是走到一半,把展泸往桥下一推,随后溜之大吉。
展泸不是不会游泳,只是桥下水流湍急,很快他便在浪潮中失去意识,若不是白露父女路过河岸救了他一命,今日古渝城第一勇士的称号也就不会归他所有了。
若是寻常女子救了展泸,说不定就是公德一桩,欢欢喜喜,然而白鹭父女的身份对于展家来说,实在显得尴尬。
白鹭的父亲乃是李老爷家的一个护卫,年轻时身手不凡,深受李老爷重用,自从白鹭的娘亲因江湖之争过世后,白鹭的父亲渐渐不再过问江湖事。
本想隐姓埋名,却碍于李老爷多番挽留,因此带着女儿留在李府当个护卫。
这一次白鹭的父亲无意间得知,李老爷和王老爷勾结起来对付展鸿业,立刻意识到李府这个是非之地再也留不得,因此带着女儿偷跑出来,岂料半路上会遇到奄奄一息的少年展泸。
那一夜凉风习习,白鹭和父亲身披月光奔波许久,觉得口渴想要打些水喝,却在河岸发现一个少年仰卧在一块石头旁,脸色发青。
白鹭年纪太小,第一眼的确被落难的展泸吓了一跳,以为那是一具尸体,不敢靠近。
直到父亲发现展泸一息尚存,救下展泸后,白鹭才凑到展泸身边,端详那张异常好看的脸。
那一夜的篝火旁,展泸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填满他的视线,那双眼睛圆圆的瞪了一会儿,又眯起来。
“你醒啦?我爹说你的胳膊被河里的石头撞折了,所以你现在还不可以乱动。”
白鹭眼中带着促狭,趁着展泸动弹不得,伸出食指按了按展泸颊边浅浅的酒窝,俏皮的笑起来。
展泸果真一动不动,呆呆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