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谷洞口挺立两棵杏树,一树白花终年悬挂枝头,不受季节牵制,也不为外界纷扰。
花独自开,叶独自青,芬芳绚烂皆是留给自己。
谢晚第一次来到此处时,因为着实是狼狈的经历,遂不曾留意洞门口的两树芳华,竟似浩瀚星河里的璀璨星辰结挂树梢。
夜风吹拂,烟月如沟,落在地上的白色花瓣铺了一地,似九天云河流泄脚下,蜿蜒盘旋着孤独的气息。
沈韶轩和谢晚正在研究这结界应当以什么方式才能打破,是爆发性的以法器摧毁?还是也需要什么咒语之类的?
彼此交流意见之时,那烟霞似的仙瘴中间裂开一道缝隙,袅袅白烟自缝隙之间涌出,果然,有幽兰的幽兰谷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幽兰谷。
谢晚记得当日她被杜若绑来时,幽兰谷中乌压压一片,并不似眼下这般尚有温暖气息流淌,扑鼻正是芳香。
渐次扩大的缝隙之间,是缓步行来的幽兰,一袭碧色长裙,直直披散的墨丝,半张脸暴露于光华之中,她却没有丝毫局促。
谢晚自见到幽兰的第一眼时,就认定幽兰麻木冷血,如今看她单薄的身影透出一腔孤勇,神色依旧黯然失色,谢晚又不禁有些惶惑。
心下疑惑尚不得解释,幽兰已走到洞口,垂眸时细长的手指拭去贴在长裙上的杏花瓣,从容又镇静。
谢晚不明白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是见到这一幕她顿生一个疑问,那便是幽兰只有一只眼睛,如此视线与正常人所见的可是同样的世界?
沈韶轩见到幽兰,脸上登时溢满了愧疚,薄唇抽了片刻,终是错开目光垂下脑袋,颔首望着脚下的落花。
是幽兰先开口询问,她向来目光淡泊,声音也凉薄:“你们找我有何事?”
谢晚从前总是一口咬定谢国宫中的珍禽异兽遇害乃是幽兰所为,然而站在她面前时,心下的坚定不知为何忽然溃败。
“不久前你潜入谢国皇宫,可曾动手杀过宫里的鸟兽?”谢晚中气不足,虽不致吞吞吐吐,声音却轻飘飘的。
“没有。”幽兰答完转身便要离开。
谢晚忽然打了鸡血似的一个箭步,挡在幽兰面前:“你的解释未免太过苍白无力,前几日宫中鸟兽被大肆屠杀,你又正好出现在宫里。我思来想去,唯有你使用法术作案的嫌疑最大!”
幽兰浅浅抬眸,眼底一丝寒凉:“我什么时候向你解释了?你们凡人的事情我素来不喜插手,清者自清,事情是我做的我自会承认。”
“是你无凭无据找错了人,看在你们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们二人不死!”
沈韶轩身躯一颤,自然明白幽兰所指正是杜若的死。
少顷,沈韶轩附在谢晚耳边轻声道:“看见没,我说了此事不是幽兰所为,既然人家不曾为难,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谢晚眉心微皱,不禁疑惑,以往遇到麻烦沈韶轩虽然怂过,但也不至于一上来就如此畏首畏尾!
这次话还没说上几句,他竟操心着跑路的事情。
思虑许久,谢晚才得出了结论,反过来附在沈韶轩耳边道:“你是不是看上幽兰了?一见到她就不好意思?”
沈韶轩被这话噎得脸色铁青,黑着脸道:“好,你接着问便是了,我只能等着你被追杀时带你逃跑。”
谢晚撇嘴,回过神来幽兰已经走进洞中,洞外的仙瘴合成一片,谢晚因没注意仙瘴关闭,只大步跟在幽兰后头。
这不管不顾的,居然自然而然走进了幽兰谷中。
沈韶轩在后头错愕片刻,以为幽兰设了一道假的结界,于是学着谢晚向前行走,却被灼灼热浪阻在洞外。
最后,沈韶轩以主宰笔在这仙瘴上划了一道口子,才得以从这缝隙里钻进洞中。
待沈韶轩赶到谢晚身边时,谢晚与幽兰的交谈已经颇有深度。
谢晚问幽兰:“既然误会一场,我可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幽兰对谢晚的心思了然于胸,斜了坐在石凳上的谢晚一眼,淡淡道:“你想问我为何与杜若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谢晚频频点头:“若不冒犯,能否得知其中缘由?”
沈韶轩也连忙凑过来,坐在石桌旁另一个石凳上,屏息以待。
洞中一池莲花吐露芳香,偶有水滴的声音清脆传来,幽兰眼底划过一丝苍凉,眼风落在摇曳的烛火上。
她幽幽的吐了一口气:“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和杜若曾经相爱一场,如今阴阳相隔,却是永生的仇人!”
杜若原是下凡渡劫的小仙,因救一位哑巴窃贼而容颜尽毁,从此堕入魔道,一去不复返。
幽兰便是这个哑巴,那日她被杜若救出火场后,拼了命去找人来救尚在火光之中的杜若。
只可惜她无法开口说话,因此路上便耽搁了许多时间,待她找到又一户人家时,却因自己曾偷过这家的东西,被活活打死。
幽兰临死前立誓,若有来生,她定要倾其所有将欠杜若的恩情还尽,以此弥补今生的遗憾与亏欠。
幽兰执念太深,因此上天见怜,在幽兰被扔到荒郊野外垂死之际,一位入了魔的神仙穷途末路心如死灰,将自己几百年的功力都渡给她。
并应了幽兰所求,给了她一张俊秀的男儿脸,赐她能说话的嗓子。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幽兰重生之后顺利成魔。
她先是回到那日将她活活打死的那户人家,报了当日的仇,又前往失火那户人家,可惜那地方早已荒无人烟。
许多年后她在今日的幽兰谷中遇见一个双目失明,面目狰狞可怖的男人,他穷凶极恶嗜血如狂,方圆百里的妖魔都惧他三分。
幽兰看见他满脸的疤痕,知道他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了,于是闯进幽兰谷中,第一次碰面便被他打的奄奄一息。
“求你让我留在这里。”晕倒之前,幽兰只说了这一句话。
约莫幽兰的执着让杜若感到匪夷所思,所以杜若并未杀她,而是依了她让她留下,日日命她杀人取血。
幽兰一一照做,悉心照料杜若时不忘四处寻找,她也曾尝试过将那魔神渡给她的法术传给杜若,还他一张干净的脸庞。
可是这个方法到底是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