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身前少年脸色近乎错乱,谢晚不禁有些愧疚,以为沈韶轩因为无法接受险些失去她的可能,所以才吓得魂飞魄散。
谢晚眯起的眼缝有一处晶亮,脸上攒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一如春风过境。
“你不必担心,那人没尝到什么甜头,被我用牛角刀割了一刀之后就不见了,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站在这里吗?”
沈韶轩哑然失声,金线似的阳光映出他眼底的湿润。
他欲哭无泪的正是他与谢晚之间的万壑之差,想不到他重新审视自己同谢晚的距离的这一天,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谢晚摇了摇团扇,向沈韶轩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沈韶轩若有所思的眼睛:“你怎么被吓成这样了?难道这个人也去找你了?”
沈韶轩思绪恍惚,眼底拂满淡淡青色,宛如江南小镇上蜿蜒流淌的河水,正是谢晚一身衣裳的色彩。
半晌,沈韶轩面上怅然若失,蓦地轻轻拥住谢晚,他与谢晚视线疏离,彼此看不见对方的神情。
他轻声问她:“被追杀时你有没有想起我?”
谢晚的团扇掉在脚下,两只无处安放的手紧紧抓住裙摆,讷讷道:“啊,那时我的确是想到让你来帮忙的,不过料想你应该不是这些魔人的对手,找你来说不定也是送死。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韶轩将谢晚抱得更紧,他的下巴抵在谢晚肩头,声音略微感伤:“阿晚,你是觉得我不能保护你吗?”
谢晚心想沈韶轩约莫受了什么刺激,于是也不好劝他光天化日不宜搂搂抱抱,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
平住心绪后,谢晚回他:“我当然知道你肯为了我拼命,不过我比较担心的还是连累了你,魔人穷凶极恶,不是我们这样的凡人招惹得起的,你明白吗?”
话音刚落,沈韶轩肩头狠狠一颤,渐渐松开谢晚。
他隔了一束自枝叶间漏下的阳光,神情复杂的注视着谢晚的眼睛:“阿晚,若你发现我并非你所认识的沈韶轩,你会怪我吗?”
谢晚猜想天气酷热,沈韶轩应当是中暑了,遂未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只云淡风轻的敷衍道:“不会的,我最了解你了。”
沈韶轩嗫嚅片刻,谢晚蹲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团扇,起身时面颊擦过沈韶轩无力垂着的手指。
炎炎烈日下,他的指尖冰凉如水。
“沈公子,你怎么了?”谢晚伸手去探沈韶轩的额头,又是滚烫。
谢晚缩回手,眼角抽了一下,拽着沈韶轩的手腕向门外走:“你果然中暑了,我带你去找太医。”
走了几步,谢晚又觉得不对,她乃堂堂一国公主,凭什么找个太医还得自己去啊?迟疑片刻后,谢晚觉得这一层否定也是不对的。
流光陨的治愈之效胜过天底下所有良医,她去找什么太医?
末了,谢晚将掌心贴合沈韶轩的掌心,施法时沈韶轩忽地握住她的手,眼神空空荡荡的摇头:“我没中暑,只是担心你。”
谢晚瞧沈韶轩也不像在开玩笑,这才舒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小白和雪儿也找到了,宫里暂时亦无动静。”
“不过这件事情还欠个了断,我打算去幽兰谷找幽兰问个明白,到底是不是为了报复我们所以杀了宫里的飞禽走兽,这个魔人想必也正是她派来报复我们的!”
沈韶轩紧绷的眉目略略舒展,连忙道:“没错,我也觉得是幽兰派来的人,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好,那事不宜迟,今晚我们俩就去一趟幽兰谷吧,记得带上小兰,到时打不过我们就立刻开跑!”谢晚笑道。
沈韶轩干笑着僵在一旁,原本只是打算随口一说,此事便敷衍着过去了,谁知谢晚居然有这样的安排。
幽兰不是施法杀害宫中生灵的人,这点无可厚非,而谢晚口中那个幽兰派来的帮手明明就是风拓。
到时谢晚和幽兰当面对峙,风拓的身份该如何解释?
沈韶轩自知纸包不住火,可是他最怕的便是薄纸被燃为灰烬之后,真相暴露于青天白日下的那个瞬间,崩溃的不止是他,还有谢晚。
倘若谢晚得知要害她的人正是沈韶轩的手下,而沈韶轩又是她心目中穷凶极恶的魔人,那时天空可会失色?
沈韶轩不在意烟花巷陌落尽繁华,他在乎的唯有谢晚的一颦一笑。
那一瞬沈韶轩有些心冷,冷的是这滚滚红尘之中掩藏无尽巧合,又有数不尽的无可奈何,多少人痛彻心扉而不动声色。
被追杀一事了结之后,谢晚实则无意寻上门去找阑珊兴师问罪,只是那日又见阑珊,在云蒸霞蔚姹紫嫣红的陌上园中。
此处遍地芳华,一条九尺道路旁有溪流蜿蜒,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五彩斑斓,溪水涓涓流淌。
阑珊俯身看花,食指指尖轻轻掠过脚下的栀子花瓣。
谢晚并非前来看花,只是碰巧路过时,见她就在此处,因而走了过来,觑了一眼她一贯的白衣,并不出声。
阑珊收回双手,起身时正迎上谢晚染霜似的眼风。
“小晚。”她倒是镇静,并不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手足无措,此时举止尚且从容优雅。
谢晚郑重其事的笑着:“在这宫里人人都尊我一声公主,姑娘同我非亲非故,还是随宫女太监们一样称呼我罢。”
阑珊淡淡敛眸,十分干脆的躬身:“见过公主殿下。”
面对心理如此强大的对手,真真让谢晚失了对策,正打算就此放过阑珊时,却又听她冷笑一声。
“公主是在记恨我当日未能留下来帮你?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乃带病之身,况且那魔人也说了,不愿惊扰天族,这原也不干我的事。”
谢晚不曾动怒,说实话,比阑珊脸皮还厚的人她见多了,谢恒就是一个,因此谢晚拂了拂袖,目光从容。
“姑娘想太多了,我与你从未有过什么情谊,你如仇人一般对待我也是情有可原,况且我这个人向来锱铢必较,日后肖大哥娶了我,你不知还有多少罪要受。”
“你应当知道什么是一报还一报,我谢晚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谢晚背过身子:“念在你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就不效仿宫里勾心斗角的妃子将你推进水里了,姑娘好生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