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召中的秘密公诸于世,在场之人纷纷大是吃惊,环视四周可见,四处皆是惊讶神情,一双双眼睛都蒙上一层灰烬。
其中数谢恒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一贯冷血淡漠,却在得知稷王的心意之后霍然疯癫,于众人面前疯狂怒吼。
“孤乃嫡长子,又是皇太子,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父王居然让一个身份如此卑贱的皇子继位,我为了成为一国君王而呕心沥血,他把我当成什么了?将我置于何地?”
谢晚平静的注视着浑身颤抖的谢恒,一场纷争仿佛抽去谢晚身上的所有力气,她低声对谢恒道出实情:“你从小野心太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下从来不需要一个冷血暴戾的君王。”
得知当年真相的谢景南亦是震惊许久,这个结果于他而言太过不可预知,他从未想过稷王会对他有丝毫看好。
从小到大,他徘徊在一个又一个冷眼之间,倘若他不是为人正直而文武双全,而是与其他皇子拉帮结伙,那么他早就成了一粒炮灰。
从前稷王极少同他讲话,偶尔瞧见他时,目光里也没有温度可言。
他不争不抢,不奢望成为真龙天子,也不期待万人敬仰,然而时至今日,他蓦然发现当今的天子本该是他。
这个消息说不上是否惊喜,谢景南今日起兵的缘由也不是为了争夺王位,只是想为父王皇妹和谢国百姓讨回公道。
甚至是,为被谢恒利用过的姜词讨回公道。
可是,他从来不想赴谢恒的后路,也不向往顶峰中的那一把龙椅,他想要的不过是安得广厦千万间,人人都能安居乐业而已。
这说来最简单,实则最困难的愿望。
“这不是真的!是你弄虚作假想来骗孤!孤才是父王最看好的皇子!当年若是没有我,还有哪个皇子够格继位?父王怎么可能把谢国天下托付给一个身份卑贱的皇子!”
显然,谢恒当年逼宫的理由,首先是担心谢晚威胁到他的王位,其次是怀疑稷王贪恋王权,所以迟迟不肯退位。
如今他的对手竟然不是谢晚,他当然难以置信,扬着长剑扫起地上的落叶,扑杀而来争抢谢晚手里的遗召,却被几人擒住,动弹不得。
“不管你信或不信,这都是事实。”谢晚收好那残缺的遗召,望着谢恒颓然的模样,眼底溢出浅淡恻然。
一切都将告一段落,谢景南命人将谢恒关押起来时,芙蕖宫中飘来一道素色身影,姜词不施粉黛,打扮极为朴素。
她大步奔到谢恒身旁,素白的裙子掠过尘土,掠过枯叶。
谢恒已经戴上枷锁,沦为一个狼狈不堪的阶下囚,可想而知,此刻他最不想见,最不敢面对的就是姜词。
姜词缄默流泪,在谢恒身旁扑通一声跪下,面对谢景南痛哭流涕:“王爷,求求你饶大王一命。”
谢恒颓然垂眸,眼风宛如卷着秋风,一丝一丝扫过姜词憔悴的面容,落在姜词眼睛里。
他目眦欲裂,呼吸格外急促,似是恼怒至极的吼道:“你来干什么?孤早已把你赶出宫去,孤永远不想看见你!”
姜词岂会不知谢恒的用心良苦,她原本有机会永远逃离这个勾心斗角的伤心之地,可是只要心爱的人还在这里,纵然天大地大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去向何方。
即便此后谢恒给不了她锦衣玉食,从此以后两人归于尘土,过最卑微的日子,但只要有谢恒在,她便有信心笑着度过漫长余生。
姜词久跪不起,谢恒终于痛心的闭上眼睛,扬起下巴不去看她。
谢恒穷凶极恶,今夜几次三番对谢晚等人痛下杀手,谢景南眸光掠过姜词时,虽是动容,却不想心软。
姜词声泪俱下:“小公主年纪尚幼,不能没有父亲啊!求王爷开恩,饶大王一命!求王爷开恩啊!”
天色灰黑,夜到末端,风中卷起冰凉气息,谢晚见姜词的次数不多,只是每一次见她时,心中都浮出几分凉意。
那一夜终究是支离破碎,纵使谢景南顾及旧情,但放纵谢恒无异于放虎归山,所以末了只剩姜词兀自跪在人去楼空的芙蕖宫中。
几日之后,稷王的遗召公诸于朝堂之上,谢恒被废。
谢景南称谢晚当年坠崖大难不死,恢复了谢晚的公主身份,唯一空缺的是王位,谢景南并未登基。
比起家国天下,彼时他最为在意的是那个被他从心间赶走的女子,他仍然秉承一颗初心,不为名利羁绊。
这些年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珍惜许清秋,以至于她带着一颗已死的心远走高飞,他却不能立刻赶到她身旁。
如今他唯有穷尽一生找到她,在每一日的夕阳下对她诉尽余生的情话。
那一天日丽中天,谢景南驾着一匹白马,马蹄在阳光下踏出一串串脚印,而他相信他会遇见当年杏花岭中的女子,一如当初。
谢景南走后,谢晚独自去了一次琥珀山,谢恒被关在此处的牢笼中,往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此处都只有他一人。
多日不见,谢恒神情潦倒,向来冷血的脸上失去了最后的颜彩,他枯坐在冰冷牢房里,手脚都被铁链束缚。
谢晚是来废他的武功的。
万物相生相克,流光陨有治愈效果就有毁灭的功效,谢晚向沈韶轩学了这一招法术前来毁尽谢恒的毕生功力。
谢恒束手无策,只有态度冷淡的承受这一切。
最后他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看着谢晚:“你考虑的倒是周全,为了不让我东山再起,难为你如此费心!”
“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我废了你的功力,从此以后你就是个废人了,谢国荣辱与你再也没有一点关系。”
“要狠就狠到底,这是你教我的。”谢晚站起身,双目有些涣散。
谢恒张望着从屋外透射进牢房的一线光芒,抬手时手铐发出锐响,他想触及的是那一抹光明。
“我从小就立志做一国之君,他日开辟疆土,统领各个诸侯国,所有皇子之中只有我如此雄心壮志。”
谢晚转身要离开时,谢恒忽然哑着嗓子自言自语。
“后来就因为张纪预言你是女帝,父王不肯传位给我,我多年来的努力,怎么可以轻易断送在你一介女流之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