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似一张血盆大口，仿佛随时准备将我吞噬一般，除了冷，还是冷，我蜷缩在被子里，看烛影摇曳，在沙幔上投来忽明忽暗的黑影。
“太后娘娘，您醒了。”向岚似乎听到了我沉闷的呼吸声，逐一点上灯，顿时，周围变得明亮起来，那突如其来的光明，竟让我有种劫后重生的错觉。
向岚挽开沙幔的时候，我早已经是流泪满面。
向岚上前来拥住我，轻声道：“太后娘娘，您还冷吗？”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我喃喃道：“向岚，你说，你说，曜儿他会信吗？”
向岚叹息道：“皇上不是已经将禁书毁了吗？从这点就证明了皇上他不信，娘娘宽心吧。”
我木然的点点头，闷闷道：“是这样吗？是这样就好了。”
何守正，也许我永远没有办法告诉我们的儿子，我们之间的秘密，你是他生生之父的事实，也许，我只能带着这个秘密长眠于地下了。
我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这个身体已经不再受我的控制，那些怨毒的诅咒开始生效了，我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下去。
向岚拿帕子轻轻掩住我的口，一股液体缓缓流出，我胸中的憋闷之气似乎得到了缓解。
向岚接过帕子，只看一眼，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那帕子之上，分明映着斑斑血迹。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时日无多了呢？
“娘娘。”向岚泪光闪烁，“奴婢此生没有亲人，唯一的依靠便是娘娘，若是有朝一日，连娘娘都不在了，那奴婢，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心中酸楚，拍拍向岚的手：“向岚，能有你一直陪着我，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娘娘，煎好的药一直在银吊子温着，奴婢去给你取来罢。”向岚眼角的泪水越堆越多，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借口起身取药。
我无奈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缓缓摇了摇头。
“娘娘，药来了，你喝了再睡吧。”见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向岚轻轻推了推我。
“唔。”我含糊不清的应答道，任由向岚一勺一勺，将苦涩的药汁一点点灌进我唇齿中。
后半夜做了许多梦，许多人，许多事，都像活了一般，在我的梦中来来回回的走动。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踏雨已然端了水盆进来伺候梳洗。
我挣扎着想自己坐起来，一阵比从前更厉害的眩晕让我使不上一丝气力，踏雨见状，连忙拿来鹅毛软垫靠枕，给我小心枕在身下，只是简单的梳洗，我却觉得累极了。
我斜倚在床头，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枯叶出神。
向岚拿来煨好的银耳燕窝粥，因为久病，我已经不大辨识得出滋味，只是木然的接受着向岚端来的食物。
“娘娘，启荣公主求见。”春喜进屋通报道。
这孩子，想来是为着纳容学士的事吧，这些年了，亲我确实亏欠了她，临走之前，总要对她有所补偿才是。
我轻轻道：“快让公主进来吧。”
启荣瘦了，脸颊深深的陷进去，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又红又肿，这些日子，怕是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她是大肃朝唯一的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可如今，有时候想起来，我也只能扼腕叹息。
“母后，求求您救救他吧。”启荣情绪激动的摇着我的胳膊，眼泪决堤而下。
我被她摇得快要散架，向岚上前阻止道：“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晃娘娘，娘娘病着呢！”
启荣一愣，看着我比她还苍白的脸庞，慢慢的，垂下手，渐渐停止了哭泣，喃喃道：“母后！”
我握住她的手，勉强一笑：“傻孩子，母后没事。”
启荣的伤心与凄苦全写在脸上，我看着她睫毛上留着的泪珠，心中一软，轻声道：“你放心，母后一定会想个办法，保全了纳容一家，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不要再去求他了。”
启荣默默的点点头，忽然扑进我怀中，泪雨滂沱。
启荣哽咽道：“母后，母后，您就是荣儿的亲母后！”
我无言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心中已有思量。
按照大肃朝的例法，如果公主下嫁，将纳容舒玄招为驸马，纳容舒玄在名分上，便是皇上的姐夫，虽说不能网开一面，让纳容一家安然无恙，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免于流放，这已经是权衡利弊后，最好的结局了。
但，公主下嫁，也必须得纳容舒玄心甘情愿的点头，在此情况之下，他应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何况，公主对他确实是深情厚意，痴心一片。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纳容舒玄应该比我更明白其中的深意才对。
“荣儿好多天没有合眼了吧。”我心疼道，“你回宫歇着吧，母后会处理好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睡一觉。”
“母后！”启荣俯跪下身，对着我重重行了个大礼，语音有些颤抖，“儿臣谢母后成全。”
我也不知，这么多年，我做对了多少，或许，我以为做对的事情，在旁人眼里，就是错也不一定。
即使是错的，我也会让所有人相信，这样的结局是对大家最好的。
我刚合上眼，听得向岚在耳边低唤道：“娘娘，小安子回来了。”
我猛然睁开双眼，心跳不可遏制的剧烈起来，小安子一定是都查清楚了，真相近在咫尺，我却忽然生出几分胆怯，我挥挥手：“让他进来回话吧。”
小安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让我的心翻腾的更厉害。
小安子行礼后，缓缓道：“太后娘娘，奴才已经查清楚了。”
“那鸽子的落脚处究竟在哪？”我隐藏在锦被下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回太后娘娘，鸽子的落脚处在城郊的一处宅子里。”小安子咬牙道，“那宅子里的主人，竟是丽太妃与启逸王爷！”
果真，果真是她们，我惊诧于自己的平静，我嘴角渗出一丝苍白的苦笑，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露，也终究还是没能让她死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