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竟来得这样早，可见是个孝顺孩子。”向岚替我整理裙摆，低低道，“这样好的孩子，可惜了。”
我目光一凛，向岚自知失言，当即缄了口，我心下无声叹息，搀了她的手，缓缓走至大殿。
皇后看着虽也光鲜，却更像是过了花期，犹在强开的牡丹，仿佛一夜之间，已是昨夜西风凋碧树。
式微福身，行大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长乐无极。”
“快起来吧。”我眼带笑意，“用过早膳了吗？”
式微点点头：“回母后的话，儿臣已经用过了。”
“哀家一个人怪孤单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就陪着母后再用一些吧。”说罢我亲热的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而无力。
昨夜的伤害，她这一生，只怕都无法释怀了吧。
踏雨已经摆好桌子，今日布下的早膳，都是我事先吩咐下去的，捡了好几样皇后爱的吃食。
我夹一块芝麻豆沙卷，放进皇后面前的银碗里，皇后只是淡淡的看两眼，丝毫没有举箸的意思。
我挥挥手，摒退众人，轻轻道：“昨晚的事，哀家都知道了，这件事，确实是皇上任性，委屈了你。”
皇后心中千头万绪，苦于无法诉说，只低低道：“是儿臣做的不好。”
“这件事又怎么能怪你呢！”太后轻叹一口气，“皇上为了福妃，可以连我这个母后的话都不听了。”
随后我定定看向皇后：“可有一点，你该知道，在这宫里，唯有你和皇上，才可以叫我母后，唯有你和皇上，才可自称儿臣，这是旁人无法拥有的。”
我轻轻抚上皇后的肩：“人心总是肉做的，日子久了，皇上就算是块冰，也会被你捂热的。”
皇后抬起头，眼神惆怅，我微微一笑，轻声道：“哀家送你一句话，来日方长！”
皇后微微颌首，我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真正的意思。
一顿早膳，二人均用的食同嚼蜡。
我喜欢看胡式微的背影，不同于凌霄的柔弱无骨，不同于梵娆苒的盛气凌人，不同于娴妃的亦步亦趋，无论何时，她总是那样不卑不亢，不折不挠。
天气渐渐炎热，午后人便生出了困意，好容易睡着一会，却听见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喧闹声。
我起身下床，走至殿外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小安子不敢怠慢，进来回禀道：“太后，娴妃娘娘有要事求见。”
我略略沉思，挥一挥手，淡淡道：“既然有事，还不带人进来。”
小安子“喏”一声，恭身离去。
抬起头时，娴妃已经走了进来，她的发髻微乱，一张粉脸沁出些许汗珠，她一向稳重端庄，若不是出了什么急事，她断不会如此。
娴妃低眉，欠身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行了，起来说话吧。”虽然不悦被人吵醒，但此刻见她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我不自觉温软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随即看向春喜：“还不给娴妃娘娘上茶！”
“太后，妾身自知莽撞，但事关紧急，臣妾只得来求太后了。”娴妃水一般的眸子里溢出点点泪光，“皇上发了怒，这会怕是要命了太监杖责贵妃姐姐。”
“皇上怎会生这样大的气？”我震惊道，杖责一向只对犯了事的太监宫女们用，熹贵妃这样尊崇的身份，受了杖责，日后还要什么脸面在这宫里行走。
到底，因为什么事，让皇上非要对贵妃用杖责不可？
娴妃抬头说道：“回太后娘娘，今儿午时，贵妃姐姐邀了臣妾同去用膳，贵妃的掌事丫头碧柳去御膳房取乳鸽汤，不想，福妃恰恰也点了这道汤，就与福妃房中的丫头环儿碰上了，明明是碧柳先取得，环儿却反唇相讥，说自个主子金贵，误了时辰何人担当的起，硬生生抢了去，碧柳回来禀明贵妃，贵妃动了怒，说是福妃尊卑不分，欺人太盛，便去永福宫闹，臣妾如何拦着也不济事，福妃护着环儿，贵妃正在气头上，便，便打了福妃一耳光。”
“打便打了，贵妃要立威，原也在情理上，福妃受这一巴掌，委屈是委屈了些，哀家等会让人送些舒筋活血的膏子去，说两句安慰话，左右就让这事平息了罢。”我淡淡道。
“太后娘娘，只是，只是—”娴妃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下去，“贵妃姐姐掌掴福妃的时候，皇上正巧来了，皇上生气，贵妃姐姐又不肯服软热错，臣妾没有法子，只好先去坤宁宫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陪着臣妾前来说情，谁想，谁想—”
“谁想什么？”我闭着眼睛，幽幽道，“说下去。”
“谁想皇上说，贵妃如此，是皇后娘娘管教无方，皇后娘娘理应一道受罚。”娴妃含了哭腔，“皇后娘娘也不辩解，只说愿与贵妃一道受刑，这样折损的事情，臣妾只能来找您了啊。”
“反了，为了一个福妃，闹的整个后宫都要翻过来了。”我厉声道，“哀家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也要一并杖责哀家。”
“太后娘娘息怒。”娴妃吓坏了，连忙圆转道。
“还跪着作甚，赶紧与本宫一道前去永福宫！”我甩袖道。
五月的太阳，已经明晃晃的刺着眼睛，我只觉得周身血气上涌，如沸腾的水。
即使是火，我也要用我这锅沸腾的水，将它狠狠扑灭！
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凌霄那张泫然欲涕的面庞，这个女子身上，一定有问题，我一定会，撕下你的伪装。
永福宫已经近在眼前，踏入这里的第一眼，我看到的，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凌霄花，它们肆无忌惮的攀爬在苍劲的树枝上，它们的花朵鲜妍娇丽，或白或橘，将那原本生机勃勃的苍穹大树，映衬的暗淡无光。
这些花朵，如同嗜血的魔鬼，张着小嘴，毫不留情的吸取着大树的汁液，永无止尽。
我的周身涌起一股寒意，再看这些花朵时，我只觉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