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毕，启荣与纳容舒玄齐齐上前行礼。
我微微一笑，似作无意一般，打趣道：“方才公主与纳容公子的合作可谓是天衣无缝，现下两个人这么站在哀家面前，倒真真是一对璧人呢！”
说罢我捡一粒玛瑙葡萄，放入唇中：“哀家最近正烦心着公主大婚之事，今日倒像是老天指引一般，驸马的位置，非纳容公子莫属了。”
纳容舒玄原本低着头，此刻骤然抬头，脸上并无我预见的欣喜，反倒是心事重重，郑重道：“小人碌碌之才，怎堪配与公主，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我呼吸一滞，原本欢快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启荣面上已不好看，双手紧紧的攥住裙摆，一言不发。
我面色阴沉，厉声道：“纳容公子休要找这些搪塞之词来敷衍本宫，公主知书识礼，身份尊贵，论容貌，论才情，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哀家实在想不出，纳容公子还有何不满？”
纳容舒玄神色凛然，眼神十分坚决：“公主人品贵重，小人又怎会不知，无奈小人心中早有意中人，今生今世，非她不娶！小人不愿意委屈了公主，更不愿公主一生不幸！”
好一句一生不幸，启荣一张粉脸羞得通红，当着这么多王公公子的面，被心爱之人生生拒绝，可想而知，启荣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待我说话，启荣眼里已经流下泪来，恨恨道：“纳容舒玄，我要你记着，你今日负了本公主，本公主便要你一生不幸！”
说罢启荣转身离去，众人面面相龇，唏嘘不已。
纳容舒玄却是神色倨傲，丝毫没有后悔之意，是什么的女子，能让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动容，为了她，拒绝本朝唯一的长公主，拒绝一切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我的心骤然收紧，我拿眼睛撇一撇向岚，向岚会意，默默离去宽慰启荣。
我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茧，作茧自缚般将自己逼得无法再喘气。
纵然出了这样的插曲，宴会确还是要继续下去。
我强作笑容，然而，刚才的阴影已经无法再使气氛变得活跃。
我只好转向身旁几位大臣家的千金：“今日天气虽热，风势倒也不小，荷花虽好看，哀家却突然有些想看风筝，哀家想让你们绘些风筝面子，不知你们可愿意？”
众人齐齐应声：“小女遵命。”
启逸道：“难得太后娘娘有雅兴，不如臣等也绘一些风筝面子吧。”
我知道启逸是为刚才的事情打圆场，想借绘风筝面子的事来冲淡方才的尴尬，他的提议自然是一呼百应。
小安子带了一种太监，取来绢纸和丹青，以及细毫，一一的分发到众人手中。
启曜案前也放了一应用具，他嘴角微弯，淡淡的看我一眼，却又很快移开。
众人思量一番，便开始动笔。
梵娆苒兑了些玫瑰色的丹青，取了细毫笔轻轻勾画起来，待的成型，我仔细一瞧，原是朵怒放的芍药，芍药配与她，倒也极为相称。
崔瑾夏背脊挺直，仔细的描画着，似是泼墨写意的荷花，大片墨色的田田荷叶，中间只画一朵纤细的清荷，却是含苞欲放，粉面含羞，正像那女儿家的心事，欲说还休梦已阑。
胡式微画的是蝴蝶，比翼双飞，十分传神，就算是在画画，也让人觉得十分迷醉。
我将目光最后落到凌霄身上，她依旧是朦胧寂静的表情，看见她，总觉得看到三月江南的细雨，冬日落下的第一片雪花，她是那样柔弱的女子，仿佛呵口气，便会被吹走，正因为她这样矛盾的气质，所以让人格外怜惜。
她画的与众人都不同，雪白的绢子上，只有一朵在急风骤雨中，从褐色枝干上轻轻飘落的白色凌霄，洗净铅华，洗净尘埃。
这样特别的风筝面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启曜画的是一棵枝干苍穹的大树，英气勃勃，我知他只是随意画画，并未当真。
约莫一炷香功夫，众人皆以画好，太监们拿来滚轮轴和鱼线，将风筝一一固定，我看着五颜六色的风筝，倒真真心情大好，扬声道：“放罢。”
众人兴致高涨，皆从座位上移开，放开手中的滚轮轴，很快，空中便出现了无数形形色色的风筝，各种图案都有，直看的人眼花缭乱。
梵娆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瞧瞧，我的风筝放的最高呢！”
崔瑾夏抿嘴微微一笑：“姐姐真是厉害，妹妹的远远落在你下面呢！”
梵娆苒越发得意，专注着手中的风筝，不再说话，她那朵开在口中的芍药花，妖艳的肆无忌惮。
忽然听得一声轻呼声：“哎呀！”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是凌霄的风筝，不知何故，竟与启曜的缠在了一起，双双坠落下来。
凌霄提起裙摆，走下台阶去捡。
启曜也寻了方向来捡，慌乱间，凌霄正与启曜的手碰在一起，凌霄的脸顿时红若朝霞，诺诺不语。
启曜轻轻拾起凌霄的风筝面子，低头一瞧，不由好奇的问道：“朕长这么大，竟从未见过这样的花，这究竟是何花？”
凌霄低着头微微一笑，那笑也带了寂寥的味道：“凌霄卑贱，难怪陛下不知。”
随即她轻轻道：“此花名叫凌霄，凌霄无根，只能依附树木存活，现在的时节，正是凌霄开的最好的时候。”
启轩一怔，笑道：“难怪它要与朕的风筝缠在一起，原是要找一棵可以依附的树。”
凌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道：“左右是不能自己做主的花，陛下不知也罢。”
说罢，凌霄抬起头，对着启轩欠身。
凌霄抬头的瞬间，我看见启曜一向宠辱不惊的眸子里，折射出一种不同往日的惊人光彩，这光彩，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些害怕。
启曜立在原处，看着手中的风筝，喃喃道：“凌霄，凌霄！”
凌霄显得很平静，只垂着头理弄着手中的风筝，她做的仔细，仿佛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一般，丝毫不理会梵娆苒投来的嫉妒的目光。
胡式微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似乎并不以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