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你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快点儿把六姐姐弄出冷宫吧！我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甄宝人对甄世峻半点好感也没有，这会儿听他对自己冷嘲热讽，根本无意搭理，只淡淡地说。
“这种事儿，何必急在一时？六丫头人虽在冷宫，陛下何尝不是一样？每日里搔首弄耳，心痒难耐，这种滋味儿也未必好受……”话说到这里，甄世峻暧昧地笑了笑，“不过这其中的深意，你这小丫头是不会懂得的。”
甄宝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三叔还以为是平常时日，就不怕夜长梦多吗？眼下那耶律敦在京城广交群臣，来势汹汹，陛下却毫无防备之心，难道你不觉得危险？”
“哼，一个西戎蛮子而已，不过在皇上面前逞口舌之利，陪着打打猎而已，能成什么大事儿？”甄世峻轻哼一声，蔑视溢于言表。
“三叔熟读孙子兵法，不知道两国相交，轻敌才是第一大忌吗？”甄宝人趁机说。
她已认定这耶律敦趁安王远征在大周常驻，处心积虑投皇帝所好，是居心不良，别有所谋，因此便不放过任何机会来提醒皇帝身边工作的人。
“哼，你这种女流之辈妄谈什么国事兵法，真是可笑！依我看，你眼下有空操心那耶律敦，倒不如操心一下自己。安王此次南征安南，少则两年，多则三五年，温家一干人、太后、魏贵妃、晋阳郡主皆视你为眼中钉骨中刺，现在不动你，无非是因为安王还没有与安南正式交战，一旦开战，他想要顾及京城就难了。我若是你，便速速南下庆远，才是上上之策。”说到这里，甄世峻愣了愣，急急忙忙又补了一句，“算了，算了，我怎么和你说这些没用的，真是白费口舌……”
话音未落，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转身拂袖而去。
甄宝人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错愕不已，难道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他刚才这番话是好意的提醒吗？
不过甄世峻也提到了庆远城，与安王临走之前的安排不谋而合，想来并不是出于恶意，那可真是稀罕，这人做梦不都希望自己死吗？
“姑娘，这会儿日头太晒了，咱们赶紧回去吧。”秋蔓一看甄世峻离开了，便赶紧走过来说。
甄宝人抬头看了看，果然太阳升高了，金光耀眼，原本还打算去莲汀园看看，只好放弃了。
两人一起回到春晖堂的东厢房，秋蔓打开衣箧里取出孝服，说：“这是馨大姑娘昨晚连夜拿旧衣裳改的，只是不知道姑娘如今的尺寸，怕是有些不合身。”
“又不是天长日久穿的衣服，不用太讲究。”甄宝人这会儿才注意到秋蔓的一双杏眼更大了，人也憔悴了不少，连嘴角的一对梨涡都似乎沾染了抑郁。“秋蔓姐姐，忘了问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秋蔓手中的动作一顿，眼圈倏忽红了。“还好，老祖宗身体不太好，又走了好些丫鬟，人手不够，就是忙碌了一点。”抽抽鼻子，她把衣服抖开，低声说，“姑娘，来，赶紧试试吧！若是太大，我立刻就帮你改一改。”
甄宝人轻叹一口气，府里只有她知道秋蔓心里一直是思慕着甄云轩的，可惜由于有了曼华那场变故，甄云轩痛失还未出生孩子和最爱的女子，几乎一蹶不振；府里又接二连三地出事，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关心她一个小小丫鬟的前途呢？
甄宝人一边试穿孝服一边说：“你别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
秋蔓不吱声，只低着头整理衣角。
甄宝人觉得不对劲，扶着秋蔓的肩膀一看，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心里顿生歉意，说：“原来你心里这么难过，刚才我还拉着你四处蹓跶，真是太不懂事儿了。”
“姑娘别说这种话，太见外了。不过是这府里从没有问过我这些话，心里一时难过，让姑娘见笑了。”秋蔓抽出手绢，把眼泪抹干，“我去里屋洗把脸，姑娘换好孝服就先去正房，老祖宗醒过来了，方才已经派小丫鬟过来催了。”
甄宝人点点头，穿好孝服，揽镜自照，略略大了一点，倒也算合身，她便径直到了正房。
守门的几个小丫鬟看到她，见她也穿着孝服，显然是甄府的主子，却又觉得面生，便讷讷地不敢出声招呼。
甄宝人扫了一眼，发现大半都是生面孔，也没有从前那些丫鬟眉眼秀气养眼，便自我介绍了一下，挑帘便进去了，小丫鬟也没敢拦。
今日从她进甄府大门那一刻，她就发现，从庭院景色再到下人，甄府的败落几乎处处可见。
她进了正房，还没有走到侧厅的门口，就听里面有男声传来：“……衙门那边说，只要敦律将军不再追究，就可以放大少爷回家。老爷已托了中间人去说情，中间人方才回了话，说敦律将军是个爽快人，念大少爷年少不懂事，又加上丧母之痛，他决定不再追究了……”
又听见老祖宗吁口气说：“阿弥陀佛！中间人说他提了什么要求没有？”
“……中间人倒是说了，敦律将军受了惊吓，身子不舒服。老爷便提议在畅春楼订桌压惊酒，他却又让中间人传话，最近甄府出了这么多事，见面徒增尴尬，反而不好。老爷便琢磨着，他是不想白给咱们这个恩惠，须得给他点好处，他才肯放人。因此，便叫我先回来，跟老祖宗您合计一下，送什么物件合适？”
老祖宗又叹口气说：“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顿了顿，“馨儿，去我房间里，把前朝的八棱秘色瓷瓶拿来。”
屋内的大管家显然被惊住了，好半晌才说：“老祖宗，这礼……未免太贵重了吧？”
甄兰馨也大吃一惊，不甘心地说：“是呀娘，这是前朝贡瓷，存世不多了，我记得您跟我说过，当年仁宗皇帝看中了，咱们太爷爷都没舍得给。再说，这等精细玩意儿，那些西戎蛮子哪里懂得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