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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认命

她于是转了身,不再流连些什么。幻想的世界中,他的存在,是面镜子,让她看到现实的悲凉;现实中的世界,他的存在,是海市蜃楼,她永远也碰不到。

1、12岁的她,单纯的爱上了他的美好。

这会儿,夏芝芯又像以往一样准时守候在窗边。

没多久,那群人出现了,莹白的脸庞立时染上光彩。

这样子悄悄等待他的出现已经成了习惯,每天隔着一条街,远远的望着他。

他话不多,在热闹的人群中总是显得很安静,但就是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因为特殊的身世,她懂事很早,成人间的事多数都看得明白,人生第一次因为一个异性心潮澎湃,她也自然的接受这份蜕变,12岁的她,单纯的爱上了他的美好,那么干净平和,像是黑暗世界中的一缕微光。

他和他的同伴们每天都会经过她家门前,她总是在他们离得还有段距离时,便掩藏起自己,这份心思,她并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一次偶然间,从他们的聊天中知道了他家的住址,凭着好奇心找去,那是隔不远的一条街,单独开辟出的一片院落,院墙围拢着分外阔气的宅邸,她家和这里比起来,像是座小小的鸟笼。一看门牌,是姓林的人家,她想大概是新搬来的,否则怎么也该知道一二。

后来,院门内传出声音,她立即悄悄走掉了,知道了他家就在附近,让她觉得开心,这样,就不会说不定什么时间就消失,让她的世界再次退回到一片黑暗。

屋外裴珞双不满的声音又喧腾起来。

“什么?夏赫僎他今天又不回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把继涛一个人丢下不管吗?孩子不是他的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她在的屋门被推开:“夏芝芯!你又躲在客房干吗?继涛要放学了,你还不快准备准备出门?你想让继涛在班上留到最后吗?”

‘在班上留到最后’,原来她也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想当初她像继涛这么大时,还不是每次即使留到最后,也不见有人来接,于是她只能一个人走。她想到是裴珞双搞的鬼。父亲明明交代了陈妈接送她,一定是她私下里禁止了这件事。

对于这些被人恶劣施加的种种,她从不和父亲诉苦,因为知道父亲已经够苦,不想再给他找麻烦,不想再见到家里起争端,也不想再看到继涛那惊恐的小脸。父亲每次询问起来,她都会笑脸盈盈的说陈妈每天都按时去接送她,偶尔瞥见过一回陈妈一脸惭愧的模样,她知道,陈妈是老实人,继母用她的工作威胁,她没的选择。

在裴珞双的催逼下,她只好提前出门去接继涛。

她习惯走后门,因为走前门时总要看到佣人们冷漠的脸。平时后院都少有人迹,这会儿,却从仓库后面传来了语音,大概是躲到这里来偷懒的工人。

“少夫人,怎么对小姐那么凶啊?”

“你这刚来,还不知道吧?小姐是少爷和外面女人生的,那女人死掉了,少爷就带着小姐回来了。”

“啊?少爷住到外面去了啊?”

“是啊,为了那个女的,和家里闹翻了,老爷就是因为这件事中风瘫痪的,太太也弄得精神崩溃,少爷这才回来按照家里的意思成了婚,但婚后没多久就又回到那个女人身边了。”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啊?”

“听说是个洗衣女工,人长得很漂亮,就是出身不好。”

她敛下眼,装作没听到的走过去,这件事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继涛下了课,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此刻,稚嫩的脸上挟满兴奋:“姐,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又得到全年级第一名。”

她兴奋的抱起他亲了一口:“我们继涛就是头脑好,不愧是夏家的继承人。”

她是真的开心,她一直都觉得如果继涛争气的话,父亲肩上的担子也会少很多吧。所以,她从小就很疼继涛,心甘如贻的照顾他,希望他能有个光明闪耀的前程。

对于继涛的要求,她总是尽全力的去满足,帮他检查作业、包书皮、收拾课本,甚至是加入到他放学后的‘战队’里,充当他的‘战马’,让他尽情在她的背上发号施令、耀武扬威。即使,她已经隐隐感觉到继涛因为全家人的宠溺而变得唯我独尊,但她还是认定他总有一天会成熟起来,会懂得体谅家人,珍惜他们对他的爱。

她拉上继涛的手一路向家走,路上有些人偷偷盯着她瞧,她在想,又是在好奇她的身份吧?未婚妈妈、小保姆还是大姐姐……她的确长得成熟,要说她有16、7岁,相信也没什么人会质疑。但其实,她手里牵着的这个小男孩,才只比她小三岁。她,从三岁多被父亲带到夏家开始,便始终被继母当作丫环保姆对待。

继涛不想这么早回家,迫不及待的将她拉到他们的‘战地’。

他给了她把玩具枪,要她也加入他们的狙击战。

夏继涛没注意到他那些小伙伴们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早就看他不爽了,尤其是今天他又得了第一名,他们就更生气了。

于是,战事开启后没多久,其中一个小孩子就跳出来指着夏继涛:“夏继涛,你作弊,你偷看别人的藏身地点。”

夏继涛有些蒙:“什么啊?”

这时,别的人也都一窝蜂的围拢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夏继涛作弊!”

夏继涛皱眉喊着:“我没有,没有作弊。”

“你说什么也没用,我们都看到了。”

夏继涛一向都在家人的宠溺中长大,这样子被针对还是头一遭,也不知道怎么应付,想到盼了好久的游戏也许要玩不成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有人嗤笑:“还哭呢,真没出息,你走吧,我们不带作弊的人玩。”其中一个孩子甚至出手推了他。

夏芝芯终于看不下去,从藏身的土包后起身上前同他们理论:“继涛才不会作弊,你们别冤枉人。”

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那几个男孩子,其中一个一时乱了阵脚所幸打起身份牌壮胆:“走开,没你说话的份,一个野女人生下的贱种不配和我们讲道理。”

她脸色一滞,怒目圆睁。

其他几个孩子听了那人的话,都像是被点燃了斗志,也起哄的指着她,一遍遍的大叫‘野种’,想要把对继涛的妒忌趁机发泄到他家人身上,让他没面子。

一声声残忍刺耳的辱骂一寸寸的割断她的理性,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动了手。背了夏继涛这么些年,力气自然非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可比,很快将他们一个个打得鬼哭狼嚎抱着她的腿告饶:“姐姐,求你别打了,我们不敢了。”

可是,她也是被气疯了,手下的拳头一刻也不停,甚至抓起其中两个小男孩,大声斥道:“想要我停手的话,就跪在我面前给我妈道歉,清清楚楚的说出该说的话,让她在天上能够听到!”

他们一开始仍是不肯,在又挨了她几个巴掌后,无一不乖乖照做了。

她这才喘息着让他们‘滚’。

回头一看,继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影了,她焦急的到处找了个遍,急急匆匆赶回家里才发现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见到她,他只是说了句:“姐,我看你玩的正欢,就自己先回来了,要不赶不上看‘太空勇士’了。”他口中说的‘太空勇士’,是现在风靡的一部动画片。

看到他一副轻松的样子,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瞧见裴珞双一脸阴沉的模样,她知道,自个儿又少不得要挨训了。

2、不管他们怎么认为、怎么杜撰,但这是她的事实,谁也不能改变。

第二天,她刚进到学校,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不光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还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笔直的朝着教学楼方向走。

一推开楼道的门,就从大厅围拢过来一群人,除了几个鼻青脸肿的孩子,其余的皆是大人,略略扫了眼其中几人的衣着,一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接着,她看到了校长,表情凝重且郁悒,好像是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跟在他身边的教导主任还有班主任,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校长连寒暄都省去了,直接开门见山为她依次介绍了眼前众人的来头,她愈听愈暗地里心惊,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夏继涛结识的都是些什么档次的人。

此刻,看到校长诚惶诚恐的脸,她直觉认为这件事不会得到公正处理。

“夏芝芯,你说说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校长还是表现出公正的样子。

她于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当着全体人面说了。

然后,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张不耐烦的脸。

这时,有小孩抓住了自己妈妈的衣角:“她说谎,是她先动的手。我们原本玩的好好的,因为她弟弟输掉,她就替他出气。”

所有孩子都用力的点着头,认可着这样的说辞。

那一张张布满委屈的痛苦小脸,让她都几乎相信了他们所描绘出的情节。

这些臭小孩!她暗自咒骂着,咬紧了下唇。

下一秒,她看到了那些大人们投递过来的憎恶眼神。

校长终于撕破了伪装,开始斥责起她:“夏芝芯,打人本来就不对了,你还说谎?就算是一个人冤枉你,还能大家都一起冤枉你不成?”

“我没有说谎。”她只是倔强的这样说着。

班主任躲到一旁给夏赫僎打电话去了。

不久后,夏赫僎得到消息赶来。

夏芝芯觉得意外,他们竟然会叫来父亲,在她眼里,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啊,从前她遭遇到的那些个欺负行为,哪次不比眼前的夸张?想当初被关进黑漆漆的树洞里,被人硬塞进马蜂窝的经历,她只要一想起便会不寒而栗,事后她到班主任那里告状,还不是两句话就安抚了她,平息了这件事……

夏赫僎显然赶来的很急,站定在众人面前时还是气喘吁吁,校长却忙不迭的道:“夏芝芯,你告诉你父亲昨天发生了什么?这些孩子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敛下眼,避开父亲的视线又复述了遍一模一样的话,不管他们怎么认为、怎么杜撰,但这是她的事实,谁也不能改变。

再一次受到了小孩子们强烈的否认。

结果,还是她输掉。

只因为他们都是大家族的高贵少爷。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那么赤裸裸的感受到了上流社会等级的力量。

校长当着众人的面,显出严肃的样子:“夏芝芯,我们决定对你给予警告处分,周一早操上会公开向全校师生宣布。”

那天她没有上接下来的课,父亲将她直接接走了,一路上,两个人却只是静默着,好像,遇到这样的事,也只能这样子,因为同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人生中出现了。

自从父亲将她带回了家,夏家人就只能活在别人或明或暗的排挤和刁难下。

她想,父亲也是心痛的吧?也许,比她更痛,因为,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泛着那么苍凉的青白,可是,他却不愿意再正视了他想要逃避开,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从前,他不是没试过,他也反抗过,可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她——一个被外界看得着抓得住的证据——一个被知情人看作是和外面的野女人通奸生下的小孩,却损失了那么多那么多,包括让他差点失去他的父母,还有夏家的三代基业。她,一直没胆量问父亲会不会后悔……

处分公开宣读后,再没有哪家父母愿意让自个儿的孩子同她玩,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的走开,关于她的行为,在上流社会,混合着她的身世被人添油加醋,疯狂的传播着,以前上层社会的人们多少还顾及着夏家的财力,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现在,就连那样的事也没有人会在乎了,她几乎变成人人都可以公然戏弄嘲笑的对象。

如果被影响的只有她一个,夏家上下终是不会有什么过大反应。可这次居然波及到了全家最为宝贝的夏继涛。

他常常是肿着眼睛跑回家,一看就知道又在学校受委屈了,父亲瞧着心疼,家里面下人瞧着气愤,裴珞双更是变本加厉的指责咆哮埋怨,所有人都瞒着爷爷奶奶这件事,怕老人受不住。

前些天,夏赫僎丢下手边繁忙的工作,去了继涛的学校反应,老师却都只是表面上安抚敷衍,实际上也便放任之,就算真的看到了欺负的行径,也怕得罪权贵而睁只眼闭只眼。

而夏芝芯在这样的氛围中,自动自觉的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想面对家人,更愧对父亲。她总是管不住自己去自责,说到底,那些小孩儿冤枉继涛不过是一时不服气,借题发挥,睡过一觉就什么都忘了。如果她能忍住,如果她不是那么冲动,那么现在,继涛还能和原来一样快快乐乐的去学校,身边有许多好朋友的陪伴,是学校老师的宠儿。

三天后,她刚刚进到家门,夏继涛就激动的从楼上冲了下来,对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夏芝芯,我恨你!妈妈说,你是灾星,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和你的母亲,只会拖累别人的人生,你们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她的心脏被这样的话极度的震痛了,这个她从小拉着他的手,看着他一点一滴成长起来的弟弟,竟然对着她说出这么残忍的控诉,可看着那痛哭流涕的小脸,她终是没办法,一句话都反驳不出。因为,他说的也并非虚妄之言。

她还是舍不得看他难过,几乎没再犹豫什么,便做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还给他。仔细将整件事想下来,事情会被搞得这么大,全是因为得罪到了大人物,那些人,想要炮制出些言论,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第二天,她一一确认了那些孩子们的背景,虽然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可是有一个的背景却凌驾于众人之上,据说他的家族富可敌国,她隐约对他的父亲有些印象,是总出现在财经版头条的大人物,爸爸也曾经谈起过这个人,她寻思,要是能让这个孩子改口,也许便能扭转整个局面。

她想这件事要瞒着父亲,他是那样骄傲的人,他一定知道那些孩子是在撒谎,因此绝不会赞成她这样的作法,如此这般随意的和欺辱自己、陷害自己的人低头,一个受害者要反过来去求伤害自己的人,求得他们的原谅,要他们网开一面,在学校面前帮着说句话,这简直荒谬。

3、她,没有骄傲的本钱。她把自己的骄傲贱卖了。

因为是名门望族,那个孩子的住址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得到。

她等不下去,取得地址的当天晚上,便在夜幕彻底降临后悄无声息的溜出了家门。

室外的气温很低,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踏着一片漆黑前行。

走夜路的机会对她来说并不多,因为大多数时候,她都随着继涛的时间,他走哪她都要陪着他,接他放学,陪他玩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领他回家,他玩的累了,对她撒娇耍赖,她便背着他回家,让他在她后背上睡觉,晚饭之后,陪着他写作业,然后帮他检查作业,一天一天,周而复始。所以此刻的幽暗于她来说绝对是陌生的。

但是她认路的能力很强,即使是完全生疏的道路,即使夜黑风高、万籁俱寂,她也能依着手中的地图甚至是沿途的指示牌一路找过去。因为,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被迫一个人寻觅回家的路。

远远就望见一栋富丽堂皇的欧式豪宅,纵使置身于夜幕,也被各处灯火映照的清晰逼人,彰显出夺目的华美。

她加紧步伐向着目的地靠近,随着视野的愈发清晰,恁地觉得喉头发紧的厉害,是眼花吗……那,那不是父亲的身影么?那样卑微的笑脸,令她陌生到心房的抽痛。晚上的寒风嗖嗖的吹,夜色中,父亲的身躯即使包附着大衣仍显得那样单薄,那些浮现在脸庞上的衰老,无论多么幽暗的暮色都无法掩映、遮盖,和对面男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到残酷的对比。

他们一直都只是那样面对面说话,父亲说的时间占大多数,男主人模样的人只是偶尔应付似的发出声音,他站在门口台阶处,父亲则站在台阶下方,高度因此形成了分明的落差,他们,竟然连门都不让父亲进,就用这么随意轻贱的态度对待一个深夜造访的客人。

她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握的那样紧,紧到就算会挤榨出鲜血也没什么好奇怪。

“那是你父亲吧?”

凭空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回了头,嘴唇抑制不住的轻颤着,分不清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还是心头的难过,还是被惊吓到的情绪,落入视野中的,是个陌生的男人,不,仔细看,其实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夜色中对方的五官看得并不清晰,只是,那一双黑钻般的眼眸瞳亮的惊人。

“你是谁?”她紧张的声音发僵。

“我?我是前面这家人的孩子。”

“前面这家吗?”她渐渐瞪大眼眸。“端木家?”

“没错,还是被你打的那个小鬼的哥哥。”

他眼中的戏谑让她难堪:“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他仰头点下夏赫僎的方向:“我呢,看着那个人,就没多大感觉,如果那里站着的是别人的父亲,你也不会往心里去吧?可是,我看你的样子,怎么都是一副快要落泪的表情。而且,我听说打人的是个女的。”

她唇色一阵悸白,他说的没错,如果是别人的事,她的确不会有多少想法,她每天应付自家的纷扰就已经精疲力竭,哪还有精力分同情心给别人。

见她不答,只是静默着,他接着说道:

“这些日子天天都来的,搞得我爸都疲于应付,只好叫管家来打发他走。”

她幽怨的抬眼,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眼角、唇角,发觉他只是随口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故意刺激她的意思,可就是这样,才让她觉得更加可恶,原来,现在和父亲说话的人只不过是这家人的管家,他们竟然能无视一个人的尊严到这种程度,还是这样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

“其实,根本不用那么复杂的。”他仿佛自言自语的来了句。

“啊?你什么意思?”她拧眉问他。

他笑,突然绽放出神秘莫测的恶意,让人背脊发凉:“只要你愿意拿出诚意,这件事会很快解决。”

她情不自禁的溢出冷笑:“那为什么我父亲拿出了那么多诚意,你们却还是拒绝转寰?”

他耸耸肩:“因为他找上的是我父亲,要是我的话就好说话的多了。”

“你说的话在家里也能算数?”

“你可以不相信,不过这是你最后的希望,愿不愿意放手一搏,全凭你自己。”

他的话将她彻底推向了赌局中央,她觉得自己不该再犹豫下去:“好,你想要什么,磕头下跪认错,还是学狗在地上爬三圈,还是其他更过分的,把你能想得到的不堪手段都亮出来吧?”

他不屑的讪笑开来:“我才不会要那么不实际的代价,你当我是我弟弟那样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她讥刺的回着:“我看他懂得可多呢,至少做戏的功力让我相当开眼界。”

“我要你陪我一宿。”她的话音刚落,他迅速的打破静谧,摆明了根本没在听她说的话。

她瞬间脸色苍白,仿佛被吓到了:“什么?什么叫……陪你一宿?”

他眯起眼看她:“别装傻了,你也是懂很多的人吧?”

她五官渐渐僵硬,想他大概错估了她的年纪,才会如此直接和肯定:“你,你是认真的?”

“当然。”

微微压下脸庞,暗自消化这样意外的价码,他可知道,她才有多大,说她是未成年都听上去有点避重就轻,终是努力扬起头来:“你打算什么时间兑现?”

他简直轻松的可以:“就今晚,正好我今天不想再穿过你父亲回家了。我觉得他的样子很难看。”

她因他的话眼底漾起了火光,仇恨的望着他,一秒、两秒,夜色中,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打算认输似的,时间一秒秒的流逝,最终,她抿了抿唇瓣,想得很清楚自己没得选择,只能妥协:“好,我答应你。”

她,没有骄傲的本钱。她把自己的骄傲贱卖了。

她始终强迫自己游离在外,仿佛和他来到这间宾馆的只是一个酷似她的躯壳而已。

很快,他们便裸裎相对,她努力维持着淡漠的神情,不让自己表现出害羞,她觉得,没什么好害羞的,银货两讫,天经地义。

她不想把这看作是两性之间的结合,她将它当作是纯粹的交易。

但过程还是比她想象中要辛苦的多。

即使他并没有太难为她,她也无法放松,所以,原本就该疼痛的变得更加疼痛,她却倔强的忍耐,连吭都不吭一声。很快,她绯红的唇色消褪殆尽,眼眸也因为辛苦而急速悸动。

直到他硬是掰开她的唇,要她喊出她的痛,她才终是无法遏制的哀呼起来。

完事之后,她心情莫名闷堵,却很快被她挥散去。

见他起身,她急切的提醒:“你要说话算数,别忘了我手里有你签下字、按了手印的契约。”

他淡然的落下话:“放心,在商言商,我不会食言的。”

然后,便进了浴室。

他没有留下过夜,当然也不可能会送她回家,他尝完了鲜,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和欲望,自然是不会再有任何留恋,她于他,也没了任何意义。

4、如今,学校里没有人不知道她‘浪女’的绰号。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用什么办法办到的,反正,夏继涛的生活迅速恢复了正常,同学们不再风传夏继涛有个乱打人的姐姐了,仿佛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又仿佛是时间退回到事情还没发生的前一刻。

她不想关心具体的细节,因为她不愿意再和那家人有所牵连。她也相信自己不会再需要去巴结那家人,因为她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她甚至都不再记得起那个人的脸,也许,她是刻意让自己遗忘,潜意识里,她太想要漠视生命中的这一段屈辱。

从宾馆回来的那天开始,她没有再到窗前等过他、看过他——那个她曾经以为是明灯的小哥哥。现实的残酷洗礼让她终于看清,有些梦不适合她这样的人生,那种幻想中的美丽,即使美到令人心碎,可是醒来,却只留给她窒息一般的绝望,梦境越美,越反衬出现实的悲凉,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醒来。

她活进了一个窄窄的小方盒子里,对于周围人或明或暗的侮辱和嘲讽,她再也不反抗什么,任凭他们得寸进尺,彻底的将尊严忘记。

她开始去学着享受这样灰暗的人生,去挖掘这种颓废中的美好,即使指缝都抓破,血流不止,也要拼命的翻寻,她相信,总会有些值得欢喜的东西,也只有这样,只有强迫自己喜欢上自己厌恶的、甚至是仇恨的,她才能咬牙撑下去,撑到有一天她能摆脱这一切,振翅高飞,将一切束缚她的东西都远远甩开,在全部人上方恣意的鸟瞰、放肆的大笑。她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能站在那些人的上面,那她会一一的和他们清算旧账。

继涛明显和她疏远了,即使他已经找回了昔日的伙伴们,又再次变得无忧无虑了,可他不再让她接送自己,回家也不和她主动打招呼,和他讲话也是说不到两句就找借口逃掉。她想,他这回是坚信了裴珞双的话,将她当成了会妨害到身边人的灾星。人,总是要保护自己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看不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一年后,她考进了最有名的御锦贵族中学念书,因为想要尽可能的远离那些熟悉她的人,通过了笔试的分数线后,她又报名了艺术科的面试。

这是一所综合校,既有普通升学类的理学部和文学部,也有专门培养艺术人才的艺术生部。

艺术科的竞争比她想象中要激烈的多,她都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想要选择这条道路。

楼道里,夜市一般挤满了人,有考生也有家长,学生中,有很多都抱着乐器,还有穿着各类舞蹈服装的考生,家长们脸上的表情和大多数学生一样严峻,甚至,有些比学生看起来还焦躁。

她于是没什么自信,纯当来这里走个过场。

轮到她时,考官问她会些什么,她说没什么特别的才艺。

其中一名考官很仔细的打量着她,然后建议她可以试着随便跳支舞。

她想了想,起身随性比活了两下,仅凭着头脑中对一些电视画面的印象,几个考官竟然都觉得很满意。

于是,她在旁人妒忌的眼光中拿到了艺术科的批准证明,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门口挤满了张望的家长,看到他们焦急的脸孔,她不自觉将证明书藏匿到了身后,不想被他们发觉,她心里有些歉疚,想着自己这一通过,又该有哪个人的期望要落空了。

出了艺术楼,刚刚拐上校园的大道,她便看到了他,因为意外,她有着片刻的目不转睛,那道身影,仍是那般的优雅沉郁、低调却耀眼,原来,他是这间学校的学生。

身边传来勉强压抑的惊喜连连:“看啊看啊,是林国栋学长。”

她情不自禁望向一旁的声源,两个小女生也是朝着他的方向一脸激动。

她于是转了身,不再流连些什么。幻想的世界中,他的存在,是面镜子,让她看到现实的悲凉;现实中的世界,他的存在,是海市蜃楼,她永远也碰不到。

她,清楚一切,于是老老实实的去走自己的路。

随着开学时光的一天天积累,她的心境亦在一天天的发生着变化。

虽然仍旧涉猎未深,可是她却觉得某种不一样的激情在体内滋长着。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善长的东西,头脑算不上聪明,记忆力也算不上强,就连和别人说些什么也做不到侃侃而谈,可是,在这里,她倒是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她从没有学习过专业的声乐知识,可是很多谱子,拿在手里,她便能自然的哼唱出来,音准的令人惊叹;多媒体教室放映的舞蹈教学视频,她只需看着,便能依葫芦画瓢跟着跳下来,这是连许多自小习舞的同学也没法办到的事,同样难度的舞蹈,怎么也要观看个两三遍才能跟跳。

开学不久后,学校就在舞蹈课上为他们安排了高强度的基础训练,许多同学受不了纷纷告假,有些更是身体负荷不住生起了病,只有几个人,一直坚持下来,可是,其中最轻松的还是她,因为自小陪着弟弟玩闹,想着那些咬牙坚持,陪着继涛疯的日子,她觉得这点强度的训练根本算不了什么。

老师很欣赏她,时常鼓励她:“夏芝芯,好好努力,你有着很高的天赋,不要浪费了,要不断挖掘自己的潜质,争取有一天成为这个行业最顶尖的人,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正面的肯定,从来都是在打击中延展的人生,第一次看到了曙光,她觉得那一刻她一直灰头土脸的姿态变了,好像她也能用倨傲的态度站在人前,不用再活在众人的白眼和轻蔑中。

她于是管不住自己,当成老师的面,激动的落了泪,搞得老师反倒是一阵尴尬,不知道这个一直给人感觉成熟稳重的孩子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感性,还以为她不会被任何事打动呢。

所有御锦中学的学生,都知道林国栋这个名字,他是艺术科高中部最风云的人物。

原本艺术科学员就抢尽学校各类活动的风头,而他更是这里面最耀眼的明星学生。

因为身份特殊,虽然只是高中生,却已经是亲自掌镜拍摄影片的未成年导演,上学都会带着自己的私人助理,据说是帮助他处理繁复的个人业务,以及避免开不必要的骚扰。那个总跟随在他身边的男人,名叫李旌宇,常年一身西装革履,利落讲究的发型,藏匿在金边眼镜后的锐利眼神,像是能洞察一切,一眼看去,就是精明干练的人物。

御锦中学还有个名人,便是夏芝芯。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学校拥有和林国栋一样的知名度。

只是,一个是万众瞩目的王子,一个是千夫所指的祸害。

原本她是想要安心踏实的学习,平平淡淡的度过这几年。可是到头来还是躲不开纷争。

入学三个月后,随着一些公开表演场合的增多,她被普通科一些深知夏家丑事的人认了出来,他们威胁她说,如果不服从他们的意思,就会让她那个懦弱的弟弟在他的学校混不下去,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同他们妥协了。

两年时光,他们变本加厉的要求她,公然抓她到处挥霍、享乐。她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很快,学校内便不再见得到她努力训练的身影,也不再见得到那一对神采奕奕、被希望填满的灼亮眼眸。

如今,学校里没有人不知道她‘浪女’的绰号,不是学生们嘴巴毒,的确是眼见为实,大家屡屡瞧见她坐上不同男生的车子,光明正大地周旋在学校普通部几个富豪子弟之间,于是,都讥讽她换男友如同换衣服,小小年纪,却已深诣魅惑男人之道。

没有人愿意单纯的和她成为好友,走近她的,都是想要探听些刺激的‘内幕’,得到了消息就马上疏远她了。对于那些难听的流言,她解释过,可是,很快就不再有人信她的话,因为,没有什么比眼睛看到的更有说服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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