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要谢谢卫芷吟那样对待那块锦帕,青栀默默地想,若不是他们夫妻二人这般琴瑟和谐,自己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心。
青栀轻轻地转过身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烛影摇红,屏风昉画静立无言。卫景昭熟睡的脸是温柔明亮的,少了几分君临天下的傲气,仿佛潺潺流水一去不返,潇洒之气让人不能忽视。
青栀往他怀里靠了靠,卫景昭似微微清醒几分,半睁着眼看到怀里的人儿是青栀,便收了收臂膀,把她更紧地搂在怀中。
风清夜凉,同样在这深宫中的姜映然却孑然一身地靠在床上,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门,“金燕,让你去猗兰殿找皇上,你去了吗?”
金燕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说:“小主,方才赵公公前来传过话了,说皇上已经睡下,但皇上的意思是明儿一定会来看您的,您就别等了,奴婢服侍您好生休息吧。”
姜映然忽然起身,死死拉着金燕的手,“虽然睡下,却并未入睡,不然怎么可能还传来话?今天是谁侍寝?”
金燕犹疑了一下,姜映然厉声道:“快说!”
金燕被唬了一跳,这才把得知的消息说出来,“是瑾容华……”
姜映然缓缓地倒在床上,手也松开了,有止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留下来,氤氲在色彩柔和的桑蚕丝帛枕上,渐渐形成一块泪斑,“我拿什么去和瑾容华比呢?”
金燕是善良且有耐心的宫女,跟姜映然的时间也不短了,当下便劝着:“小主这是何苦,从前您是那样骄傲的人,皇上不来也就罢了,如今却开始为着这些事独自伤神。”
从前的种种事端随着时间慢慢沉下去,掩在禁城的黑暗中。在姜映然的印象里,似乎自裴婉修嗓子除了事后,自己再也没见到皇上几次。
映然是心气高的人,一开始倒也还好,卫景昭不见,自己在屋里写写画画,做做女红,也是难得的清净。然而这样的日子在如花的年纪里终究还是太过单薄寂寞了,一个月两个月倒也罢了,时间一长,她怀着孩子又辛苦,心里的种种不平和渴望,就一寸一寸被激了出来。
今天晚上是个临界点,她从来没那么想让自己的夫君陪在身边,鼓足勇气让金燕去乾明宫禀告,可是卫景昭到底不肯来。
“这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皇上已经是这样的态度。若是以后孩子抱去翊阳宫,是不是我连探望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姜映然喃喃地道。
金燕没有什么主见,小主这样自伤,她也只能怯怯地安慰着,“再怎么样,这也是您亲生的孩儿,若真想去看,皇上还能拦着吗?”
姜映然轻轻摇了摇头,“从前总觉得恩宠并不要紧,到了现在才知道,没有恩宠,在这宫里什么也得不到。”
金燕把一句“小主想得到什么呢”生生咽了回去,她心想,太医都说孕中难免多思,或许等小主产下这一胎,也就好了。
耿耿星河欲曙天,等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青栀渐渐醒了。
这一觉青栀睡得安稳,睁眼时自己仍旧在卫景昭的怀里。她看见天色,盘算着时辰该起了,谁知只是轻轻一动,卫景昭素来不会耽误早朝的人,也是慢慢醒了过来。
青栀见他有些睡眼朦胧的模样,就小声说:“景昭,我先起来要热水,你再睡一会儿,等东西都备好了我再喊你。”
卫景昭却很快精神抖擞了起来,嗓音带着初晨的微哑,“有佳人昨夜相伴在侧,朕这一觉睡得很好。”他说着,抬手放青栀下了床,“你去忙,朕看着你。”
青栀听他这话有些暧昧,抬眼便是一记柔情的神色,卫景昭忍不住拉她过来亲了亲,才让她去穿外裳。
赵和也是才起,在门外听见动静,先让岚秋进来看一看情形,以免冲撞了青栀。在得知皇上已醒后,赵和令小太监陆续把清洁之物送进来。
青栀在热水里拧了面巾,为卫景昭擦脸,又把漱口洁牙的物什递过去,然后再与岚秋一起整理好龙袍,拿过来为他穿上。
“你也太用心了,这些事情即便你不做,他们也都会做好的。”卫景昭笑着道。
青栀同样笑了笑,见一旁都是太监宫女,就用了敬语,“宫人们做的和嫔妾做的能一样吗?嫔妾每每这样送皇上去上朝,想着嫔妾的夫君是天下的王,便觉得无限骄傲。”
卫景昭听后龙心大悦,开玩笑般地问道:“一大早嘴就这么甜,是不是想要骗朕的什么赏赐?”
青栀偏偏顺着这话说:“要不怎么说皇上心似明镜呢,嫔妾是想讨一份恩赏,但不是为嫔妾自己。”
因青栀是从来不会开口要什么的人,卫景昭不免也升起了几分好奇,“说说,想要什么?能给的朕必然给你。”
青栀笑眯眯的,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任谁看了都能生出几分好心情,“嫔妾知道太医院里有一位叫做穆元良的吏目,医术是不错的,孟氏获罪之前,在调理身体这一项,穆元良从头至尾也有参与。嫔妾曾拿着他用的药去问卜院判梁院判,两位大人都说不错。嫔妾想着先前白信因伙同旁人害雅昭仪娘娘获罪已死,太医院正八品御医原有四位,如此就少了一个。这个穆元良看着像是个好的,不如皇上提了他上来补缺。”
卫景昭道:“你甚少插手这样的事,想必和这个穆元良先前就相识吧?”
他这话问得直白,青栀便半真半假地说:“正如皇上所说,因家父曾告诉嫔妾此人是医学世家,医术想来并不差,又说嫔妾进宫后,若因为身份低微,不舒适的时候请不到譬如华太医卜太医这样的国手,就可请他来诊诊脉。嫔妾后来也确实找过此人,让他帮忙看孟氏的胎。”
提及孟念云,卫景昭的脸色浮起了些许愧疚和遗憾,心里到底也是有几分怜惜痛惜。只听青栀又说:“皇上也知道,孟氏那胎一直稳稳当当,若非野猫作孽,如今也离生产不远了。可见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