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医院没过多久,南希就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白色房间,她迟疑了一下,环顾四周时看到窗前站着的那个笔挺的背影,是他?
她没有弄出半点声音,安静地看着那个背影。
就像他说的,他们相识十年,恋爱九年,她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早已成为了习惯。想他,戒不了。
可是他恨她!这让她说不出的心惊和胆颤。
如果没有那个雨夜,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她是作,明明深爱却不得不推开;她也不是作,那种爱而不得的感觉时刻折磨着她,她知道不能再靠近,却打死也舍不得远离。
“醒了。”凌简忽然有一种熟悉感,回身恰看到她正睁着眼睛悄悄打量自己。她眼角的泪,像是划过了他的心尖,他的心竟跟着抽搐了一下,疼,生生的疼。
究竟是为什么?那个被她深埋在心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从她的眼神里,他能感觉到她的心,那是爱,也是歉疚,更是痛苦。
南希别过脸,小声说道:“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她说罢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起身就要离开。
凌简站着没动,只是眼神一点一点变冷,等她走到门口时才冷冷一笑,“一边跟着我,一边又在躲避我,南希,这世界还有比你更矛盾而又纠结的人么?”
没有么?南希的轻扯嘴角,她的手已放到了门把上,只要轻轻一拉,她就能逃出这个房间,就能逃离他的视线,就不会像此刻这样局促。
“南希。”凌简的声音不大,但很冰冷,似乎已将空气凝结,南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竟再没有力气去拉开门。
凌简一步一步走向她,表情冷沉的有些吓人,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紧迫感。
南希其实是很讨厌这种感觉的,可她又有些惧怕这种感觉。她怕,他会再问那个原因。现在她的父亲也去世了,她与他终于一样了,都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了……
叶丹曾告诉她,既然爱,就不要怕伤害。有了相爱的快乐就要承受分手的痛苦。因为这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凌简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他紧紧盯着南希,先是在心底问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再次问出那个在心底问了无数遍的问题,“南希,是想把那个原因烂在心底么?”
南希缓缓回身看向他,他的表情果然很冷,他的眼神果然很冰。她的心颤抖的几乎缩成一团,“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凌简微抿着两瓣薄唇,紧紧盯着她,似乎要从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听不懂么?”
南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别过头不去看他。
“我曾以为爱你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凌简凉凉一笑,“没想到你的温柔可以倾世,你的狠绝可以杀心!”
“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南希静静看了他几秒钟,忽然冷冷一笑,“此时此刻的你,不也恨惨了我么?”
凌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灵俯视蝼蚁般的苍生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是冷漠,那两瓣薄唇开合间吐出的两个字像钉子一样楔进了南希的心里。
“没错。”
南希猛地后退一步,整个背部都贴到了门上,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瞬间抽干了一样,脸上俱是痛意,“那刚好,从此你我两不牵扯。”
“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还要再次跑到我跟前去,华昱就在北奥的对面,你现在站到了我对面,然后来告诉我从此你我两不牵扯?”凌简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南希,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的折磨我?每次都是在我将要忘记你的时候来我跟前刷存在感,如果要两不牵扯,从此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南希抬手抚向心口的地方,那里传来一阵阵的钝痛,“好,我不出现,再也不会出现!”
凌简看着她痛苦的表情,神色一滞,她这么痛彻心扉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当初她离开时他的心情,很痛,痛的仿佛心的部位被人硬生生剜掉了一样,她说她去了西藏,他不顾一切的跟过去,高原反应,恶劣的环境,高坡滚落都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他仍旧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寻找,在那个离天最近的地方去寻找他的最爱,可当他只剩了半条命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所谓的西藏Offer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而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不久,所有悲痛几乎全都挤压在一起,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像是避瘟神一样避开这座城市,避开家。
可这三年多,他发现,越是被他按在心底不愿提的事情越是他在意的事情。
他静静看着她,良久,忽然长叹一声,“算了。”
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南希因为背部紧贴着门也一同被推了出去,身体不稳地往凌简身上趴去。
而凌简原本打算后退一步避开的,可双手却不受控制的前伸把她接到了怀中。
周柯推开门见到这样的场景,微微一怔之下随即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哎呦,和好如初了?”
凌简扶好南希,瞥了一眼站在门口并没有打算要走的周柯,面色仍然很冷峻,“你难道不会敲门?”
“我敲了。”周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没听见。”
其实他就是想窥探一番孤男寡女在这病房里会做什么事情,他心里忍不住好奇,这个让凌简痛并爱着的女孩,究竟会在凌简心中再次掀起怎样的涟漪?
说实话,他并没有十分不喜欢南希,他只是看到凌简因她受了太多苦。
凌简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警告道:“别再妄图窥探我的个人生活,你们谁都不可以。”
周柯并不理会他,直接推开门走进来,“我来是看看南小姐醒了没有。”
南希微微低着头,退让到一边,“谢谢医生,我没……”
“南小姐会经常晕倒么?”
南希看了一眼周柯,摇了摇头,“不是很经常。”
周柯收起脸上的玩笑,已经进入了医生的角色,“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
“从……”南希侧头看了一眼凌简,双手微微握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刚开始晕倒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她的身体素质一向都不太好,可当那日她一天晕倒三次才终于引起了她的重视,爸妈带他去医院检查好多次,都没找到原因,也有专家为她组织过会诊,依然没有分析出什么结果来。
她每次晕倒后醒来,思维并不会受到半点影响,也不会出现什么不适的状况,医生也对此不解,后来又一次专家会诊后,专家问她是否接触过什么有毒的气体或者液体之类的……
“从,从大学时期。”
凌简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高二那年你就频繁晕倒过。”
本来还一本正经地周柯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视线落在凌简身上,关于她的一切,看来凌简都记得很清楚。
这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
可惜啊,一个巴掌终究拍不响,何况他们中间还有那么伤害存在。
周柯的视线在南希脸上细细打量着,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疼痛,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明明看上去是一个果决的女孩子,怎么关于感情的事就这么拖拖拉拉。他表情比较严肃,声音比较冷沉,“请问南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晕厥的状况的?”
凌简似乎猜想到了什么,瞪向他,“你问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
“是这样,刚才我们几个医生给她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的各机体组织都很正常,至于这晕倒,许是太过紧张导致的。”
南希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于这样的说辞她心中早已知晓,专家会诊都没能分析检查出什么结果来,在这里她又能听到什么结果呢。
对于这样的说辞很凌简显然不满意,“有这么多年的晕倒史,你告诉我可能是紧张所致……”他扫了一眼南希,“她也不像是能紧张到晕厥的人。”
周柯干脆忽略凌简对他冰冷的态度,“阿简,你不用着急,下次她再晕了我再检查检查。”
“……”南希愣愣地看了一眼周柯,想气又想笑。“医生,既然没什么事情了,我可以出院了吧?”
周柯听完看向凌简,“我感觉她应该留院观察两天吧?”
“你难道不是医生?”凌简不想在此多待,自己走出了病房。
南希微微笑着朝周柯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不用谢,我只是尽医生的本分。”
南希讪讪一笑,拉门就要离开。
周柯忽然叫住她,说道:“倘若你懂凌简的心思,就不要再伤他的心。”不等南希说话,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此生,你可以欠别人的东西、欠别人的钱,千万不要欠别人的情,情债难偿,一旦欠下了便要用一生来偿还。”
“我知道。”南希急忙点头,“谢谢周医生提醒。”
“我不是提醒你。”周柯合上病例,“我只是不想阿简再受伤害。上次我就劝过你,这次我再和你说一次,当他表现的越冷时正说明他心里越在乎。南希,你离开他时,他父亲刚好过世,双重悲伤压到他身上,你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他父亲过世。
南希的心,猛地一阵揪疼。
这件事情终于再次被人提起了么?
她逃也似的奔出医院,那个被她故意遮掩的伤疤忽然被大力撕开,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疼的她几乎要窒息……
等在门口的凌简,看到她奔跑的身影,当即就跟了上去。
出了医院,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冷风扑面而来,南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里忍不住腹诽,是谁说南方不冷来着?尤其是这沿海地区,温度虽然不低,可风从海上来,直接冷到骨子里。
“凌总,非常感谢你送我来医院,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凌总?正准备脱下西装外套的凌简猛地一震,他双眼紧盯着南希,冷冷一笑:“南希,你就是一个没有没心没肺没肝的人!”
南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那又怎样?”
凌简真的有种想要上前一把掐死她的冲动,他要多努力才能忍住心底深处窜上来的怒火,这个女人怎么可以无情到这种程度?
他转身走掉,他怕多待一秒钟都会忍不住那股怒火。
南希脸上的笑,一点点冷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钻进车里,车又消失在夜空里,那眼眶里徘徊了很多圈的眼泪终于倾泻。
阿简,当年你在痛失父亲的情况下,再次失去我,那时的你一定很煎熬。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也许我们还能很幸福的在一起,可是他不在了,他的死,隔断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能!
倘若我的出现,让你想忘忘不掉,那我,从此不再出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