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勉力扭转剑势,身子不能自主,手舞足蹈地扑向姚晴。姚晴方要闪避,又怕陆渐摔倒,稍一迟疑,已被他抱了个正着。叶梵的“鲸息功”余势不衰,姚晴足下踉跄,也被带倒,两人相拥着滚成一团。叶梵心中得意,不由纵声长笑。
姚晴羞怒难忍,微一咬牙,双手按地,土破藤出,缚住叶梵双脚。她趁着叶梵说话,早将“孽因子”布下。叶梵微露讶色,冷笑道:“好一个‘化生’妖术,一晃多年,温黛那妖妇有了传人了?”他嘴里说笑,身子不动,任由藤蔓纵横,将他囫囵儿裹在其间,形如一个青灰色的硕大虫茧。
姚晴这一下使出全力,汗如雨落,娇喘微微,眼看敌手就缚,正想稍事歇息,忽听藤茧中一声轻笑,叶梵瓮声瓮气道:“缠完了吗?我可出来了。”姚晴心头剧跳,只觉真气一空,藤蔓绷紧,藤茧向内一缩,突然鼓胀起来,“砰”的一声,孽缘藤节节寸断,一道蓝影冲天而起。叶梵发出一声长笑,高叫:“小的们,奏起乐来!”
众少年坐回原地,各操乐器,赵武问道:“奏何乐曲,还请主人明示。”
叶梵身法翩转,朗声道:“先奏一曲‘秦王破阵乐’,壮我声威。”赵武应一声“是”,将剑一挥,众少年丝竹齐鸣,威武雄壮,势如阵马突出,万众齐呼。
叶梵哈哈大笑,身未落地,双掌一翻,两道掌风分击陆、姚二人。陆渐使个“雀母相”,挽着姚晴向后退去。叶梵掌力劈空,黄尘激扬,叫道:“好小子,还藏了私?”
姚晴缓过一口气,双手内劲涌出,两根藤蔓钻出地表,缠向叶梵。叶梵笑道:“黔驴技穷,还敢献丑?”一挥袖,藤蔓被劲风所激,反向姚晴扫来。
陆渐出手如风,横拽藤蔓,不料藤上附有叶梵的“滔天炁”,劲力重叠,虽被拽住,势子不衰,藤尾凌空圈转,好似两条鞭子,啪啪抽中陆渐的双颊。陆渐头晕眼花,口中腥咸,险些儿昏了过去,又怕脱手伤及姚晴,苦忍疼痛,死拽不放。
正为难,他心头一动,寻思这长藤何尝不是一件兵刃,若是兵刃,便可施展“天劫驭兵法”,想着手下一拨,长藤盘空一绕,反转扫了回去。
叶梵眼看长藤扭转,心中惊讶,分出左掌抵挡,不料姚晴弄鬼,“长生藤”生长数尺,将他左腕牢牢缠住。叶梵哼了一声,掌势前送,径直拍向姚晴。
陆渐一转身,双手如鼓琴瑟,在藤蔓上忽挑忽拨。叶梵的手腕不听使唤,掌力歪斜,“砰”的一声,姚晴身边尘土翻飞,多了一个土坑。
“好!”叶梵大笑一声,“这样子才有意思。”抖手挣断藤蔓,跳了起来,曲肘运掌,还未吐劲,陆渐双手挽起长藤,双藤飞起,汲取周流土劲,见风就长,刷地缠住叶梵的足踝。陆渐运起“天劫驭兵法”,叶梵身在半空,顿时大失平衡,“滔天炁”二度偏出,击中丈外大树,“咔嚓”一声,大树居中折断。
急管繁弦,乐声渐高,笛声格外高昂,势如一骑破阵、所向披靡。乐声中,叶梵手舞足蹈,连连出掌,但无一掌击正,搅得满天扬尘。众少年一边演奏,两只眼睛也随着他乱转,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不料忽来一掌,正中众人前方,“轰隆”一声,搅得演奏的人灰头土脸,隐约的气势弱了几分。
“周流土劲”自姚晴双手双脚涌出,“长生藤”断而复续,越变越多,越变越长。这藤蔓越是纠缠不清,越合陆渐之意,他左一拨,右一捺,以“天劫驭兵法”驾驭诸藤,十余根长藤如怪蛇乱发,伴随叶梵左右,缠绕其手足,搅乱其招式。
叶梵武功高绝,单打独斗,陆、姚二人远非其敌,饶是他见识广博,却料不到“化生”之术配上“天劫驭兵法”,居然生出莫大奇效。他初时轻敌,这时越斗越觉缚手缚脚,几度被陆渐数藤齐下,拉扯得下盘虚浮、手脚不稳,一时焦躁起来,双掌翻飞,绝学尽出,“涡旋劲”“滔天炁”“陷空力”“阴阳流”“生灭道”“滴水劲”,奇劲横生,怪力猛起,势如恶兽利牙,撕扯万物。
劲气涌来,陆渐的肌肤如受刀割,又觉藤蔓屡被扯断,断而复生,越变越多,渐渐难以驾驭。姚晴真气有限,藤蔓一多,气力自然分散,陆渐心中着急,叫道:“阿晴,藤少一些。”姚晴心领神会,消去若干藤蔓,仅剩六根,形如章鱼挥舞腕足,忽伸忽缩,忽直忽曲。
藤蔓减少,陆渐左弹右弄,越发得心应手,使到潇洒之处,大有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气概。谷缜瞧得舒服,拍手叫好。
叶梵久斗不下,忽听谷缜叫好,怒从心起,发出一声长啸,将满场丝竹压了下去。
“小的们。”叶梵厉声高叫,“将这姓谷的小子拿下。”八人抛开乐器,向谷缜扑去。谷缜嘻嘻一笑,转身就跑。陆渐匆忙中分出两根长藤,却只缠住最末的一对男女,挥手一拨,那二人离地飞起,双双失声尖叫。
蓝影忽闪,叶梵破空抢到,抓住二人,掷了出去。那两人腾云驾雾般飞了数丈,落地时稳稳站住,两人松一口气,抬眼望去,叶梵已被三根藤蔓缠住手脚,两人正心惊,忽听叶梵一声长笑,三根藤蔓“噗”的一声,忽地化为灰烬。
这一下出其不意,姚晴的胸口好似挨了一拳,脸色煞白如纸。陆渐忙牵藤蔓,分缠叶梵的腰身、大腿,方一缠上,又化成灰,陆渐不胜骇然,又觉十分不解。姚晴缓过一口气,大声说:“陆渐当心,他看穿了我的真气。”陆渐怔道:“看穿了又怎的?”姚晴苦笑道:“一旦看穿,就能克制我的‘周流土劲’。”
叶梵飘然落地,微微笑道:“八部神通变化虽多,却跳不出‘周流八劲’。若无八种真气,任你什么神通也使不出来。可笑世人常为水火风雷的表象所迷惑,却不懂得克制其中的真气。嘿,你这小女娃娃,学了一丁点儿‘化生’的皮毛,就敢在此卖弄,不怕丢了你家大人的脸吗?”他大袖一拂,笑容忽敛,盯着姚晴道,“你能练成‘化生’,当是来日的‘地母’,好得很,今日遇见,断不容你活命!”
谷缜奔跑半晌,转头一看,身后六人越逼越近,心知逃脱无望,索性转身笑道:“各位师兄师姐,不必辛苦,小弟这就认输。”
六人见他轻易降服,面面相对,不胜惊愕。赵武皱眉道:“还不束手就缚?”谷缜双手一伸,笑道:“请缚,请缚!这位赵武兄人如其名,英姿神武,燕赵豪士所不能及,小弟若不束手,真是有眼无珠!”
赵武听得受用,点头道:“你老老实实,我就不绑你了。”钱嘉道:“赵武,这人狡猾得很,别叫人灌了迷汤。”赵武哼了一声,面露不屑,一个绿衣女也道:“他就算狡猾,武功却不怎样,也不怕他跑了。”
谷缜瞧这女子一眼,笑道:“我这几年身在幽狱,孤陋寡闻,今日得见六位人中龙凤,幸何如之。这三位师姐尤其美貌过人,别说我武功低微,就算高强,也不敢乱动一动,倘若碰着三位姐姐,岂不是暴殄天物?真该砍手剁脚,拉去喂狗。”
但凡女子,无不爱人赞己美貌,即便对方虚情假意,心中也觉熨帖,故而三女听到最后两句,均是微露笑意。
谷缜见三名男子神色不快,忙笑道:“三位师兄能与三位师姐并辔行走江湖,真是莫大福分。”这话既捧众女,又捧群男,三男听了这话,多少有些得意,只有钱嘉机警,咳了一声说道:“主人还等着呢,快快回去。”
五人醒悟过来,忙道:“是呀!”押着谷缜回走,谷缜低头走了两步,忽地抬头,冲一名红衣少女笑道:“这位师姐的脂粉好香,是在‘敷玉斋’买的?”红衣少女咦了一声,怪道:“你怎么知道?”谷缜道:“那家的香气与众不同,师姐这个还不算极好的,大约是掌柜狗眼瞧人低,不拿上品给你。”
三女均是凝听,应声怒道:“竟有此事?定要与他好看。”谷缜又说:“‘敷玉斋’除了脂粉,还有一样宝贝,名叫‘百炼碧芝去茧霜’,任是何种老茧,一抹便脱,光滑柔腻,就跟没生茧子一样。”
这一语看似无心,其实正中三女的心病,三女平日练剑,手上留下茧子,虽说只在虎口掌心,外人不易看见,但平时瞧着摸着,总觉美中不足,听了这话,各各止步,围住谷缜询问行情。谷缜笑道:“那老板和我很熟,旁人要时,千金难买;我若去讨,不收分文。师姐们若要,回岛前,我顺道讨几帖如何?”
三女喜不能禁,纷纷点头,谷缜仿佛漫不经意,又问起她们画眉的黛墨、身着的裙子、脚穿的绣鞋、头戴的首饰,每问一样,便细细品说,哪儿黛墨最软最黑,一染不褪;哪儿的衣裙、绣鞋质料最好,样式如何风流;至于首饰,谷缜更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行家,几日几夜也说不完。
谷缜鉴赏本精,见识奇博,一张巧嘴舌灿莲花、播弄生死。三女不觉听得入迷,驻足一旁,半步也不肯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