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的夜晚格外令人沉醉,皎洁的月亮躲在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云朵间害羞地看着那宁静的世界,撒下了那素洁的光辉。这姿态仿佛一位婀娜多姿的美少女笑眯眯地看着大地。
周晓京和霍云帆租了一条小船,在香江上游游荡荡,周晓京问道:“咱们明天就回浦江?”
霍云帆望着江熙来攘往的船,船上装饰的霓红灯影影绰绰如一段段美丽的彩霞,清闲道:“明天就回去,我想朱亚林和沉香兄妹俩,恐怕已经到浦江了!”
周晓京凝眸道:“你就那么确定?万一……”
霍云帆端起白漆小圆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笑道:“没有万一,他们一定会去浦江!你那么聪明,一定早已猜出他们去浦江的缘由了,为什么对自己的推理那么不自信?”说着,又喝了一口凉茶。
周晓京淡淡地笑着,如天际间空明的月光,她说道:“我知道,你是指他们会去找朱长林的尸骨,可是现在浦江的案子未结,朱长林的尸骨还在警务公所放着,等闲是见不到的,他们就是去了浦江,恐怕也不能如愿!更何况现在朱亚林的身上还有人命案子,他恐怕不会贸然出现在你这位见过他的浦江侦探的面前吧!”
霍云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件事,我们还要有一些自己的布置,一方面令朱亚林彻底消除戒心,另一方面,回浦江之后,赶紧结掉朱长林的案子……”他看了看周晓京,“这样的话,朱亚林在浦江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周晓京猛然抬头,忍不住拊掌道:“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一回不只朱亚林,只怕还有沉香——不错,我们还有机会跟这兄妹俩再见面!”
在霍云帆的精心安排下,没有什么事可以把他们难倒的,这件曾让潘先生困扰多时,让宋士杰一筹莫展的浦江无名白骨案,竟然就这样干脆利索地告破了,至于朱亚林和沉香兄妹,不过是一个可以期待的精彩小番外而已。
周晓京也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想起何庆的所作所为,依然不能释怀,摇头道:“青龙帮来威胁何家的时候,何庆那样脓包,没想到杀起人来下手却那样狠,方原传过来的详细尸检报告说,何庆是先用氰化类毒物毒死了朱长林,又用锐器多次击打他的后脑,这两样随便哪一样,都足可以把一个人置于死地了,他却仿佛不放心似地用了两样!”
霍云帆道:“你没听说过,越是懦弱的人,在极端的情况下,表现得越是狠毒吗?因为他们对周围的环境缺乏安全感,做事往往会比一般人更极端!”
“感觉何太太不是那样的人。”周晓京怅然道。
“但何老板是,如果他不是对周围的环境缺乏安全感,朱家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事!一般人知道太太几十年前有一段旧情的话,充其量不过是去对付那个男人罢了,而且何先生比朱先生财大气粗,完全可以用经济手段打压或者是找几个小混混打朱先生一顿出出气也就罢了,但是何先生却不惜动用香港人轻易不敢招惹的帮会,还要把朱先生一家灭门——终于引火烧身,招来了灾祸!”霍云帆取过透明玻璃大茶壶,替他和周晓京斟上凉茶,凉茶装在高脚瓷杯里,映着香江上绚烂的灯光,颜色很是可爱。
“听说何先生家境一直很好,也不知道什么事让他如此缺乏安全感?”周晓京道。
“这种事,有的时候跟家庭环境有关,有时却是禀性如此。就像有的人基因中就带有犯罪的因子!”霍云帆道,又喝了一大口凉茶,对周晓京说,“好啦,赶快享受你的凉茶吧,回到浦江可喝不到这样正宗的东西了!”霍云帆喜欢喝凉茶,这是这次周晓京随他到香港才发现的,回到浦江之后,可不可以试着自己煮凉茶给他喝呢?邵妈妈的小儿子经常往来广东和浦江,一定知道煮凉茶的法子。
周晓京有一丝怅惘,又叹道:“你说,朱长林和何萍萍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反而是个好结局呢?”
霍云帆道:“说不好,说不定他们知道自己是兄妹之后,又会各自去寻找另一半也说不客!”
周晓京失神道:“唉,原本有一个美丽的开始的,结果却是这样惨烈!”
霍云帆瞧着周晓京忽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多愁善感起来,倒比平时添了两分可爱,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郑重道:“这世上很多感情都有一个美丽的开始,但是善始善终的却是少数,不过我保证,一定让你做少数人!”
周晓京扑哧一声笑了,霍云帆搂住她的肩,脸颊贴着她零碎的鬓发,只觉岁月静好,无限温馨,他觉得命运真是太厚待他了!
周晓京随着霍云帆回到浦江,到滨海路分手,离开浦江好些日子,霍云帆先回自己的住所洗去风尘,然后准备回霍家老宅看望长辈。
邵妈妈提前已经知道周晓京今天回来,早就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桌子好菜也自不必说,周晓京出去那么久,虽然有霍云帆的贴心陪伴,香港又是个风光秀丽,繁华昌盛的所在,美味的食物更是数不胜数,但是回到滨海路的这个家,周晓京还是有一种心潮激荡的感觉。
还是要有一个娘家作避风港的,就算以后跟他……想到以后,周晓京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离开浦江之前,二婶给她拉郎配的要拉一个范二少爷给她,令周晓京烦恼不已,霍云帆曾说把这事交给他,不要周晓京操心,可是霍云帆说过这话之后,就带着周晓京去了香港探案,难道他身在香港还能掌控得了周家的事?
就算他是神探,也没有分身术的本事吧,霍云帆不过是安慰安慰她罢了,周晓京想,也不能怪她,周家那一摊子事,再加上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婶,谁能解开得这盘根错节的家事?罢了,最后大不了像大姐当初拒婚一样,拒绝那个范二少爷,虽然可能要惹得二叔生气,还会招来二婶的闲言碎语,不过两害相权择其轻,周晓京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才一踏进门,就看见秀枝正站在院子里晾手绢,苹果红,桂子绿,孔雀蓝,映着正午的灿烂阳光,倒颇有些画意,秀枝一转身看见周晓京,欢欢喜喜像只云雀一样的飞过来,脆声笑道:“二小姐下船下得早啊!邵妈妈还说要去接您呢!”
周晓京笑道:“同事一起下的船,家里来人接反而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不用你们去接了吗?”
秀枝抹抹手背上沾的水,笑道:“是啊,要不是二小姐坚持,邵妈妈早就飞到码头去了呢!”
“好啊!你这个丫头,趁邵妈妈出去买青梅,在这里嘴无遮拦,看邵妈妈回来我不告诉她!”
“大姐!”周晓京惊喜道,没想到周晓越已经在这里了,不由嗔怪秀枝道,“大姐来了,怎么不早说?”
秀枝吐一吐舌头,笑道:“看到二小姐回家,欢喜得很,一时就忘了!”
周晓京掀起五彩丝双绣棉布帘子,摇摇摆摆的走过来,她穿着一身玫瑰红平金织锦长袖夹旗袍,白色的麻纱袜子,玄色绣花鞋,首饰只有一只翠玉发夹,与耳朵上的翠玉耳钉成套,却显得高贵端雅,清丽脱俗,周晓京暗笑,周晓越的打扮越来越符合庄杰晖的风格了。
周晓越撇嘴,假作不平道:“你的丫头妈妈一见了你来,都欢喜得如同家里要有九天仙女下凡尘。雪枝刚才说你爱喝的明前碧螺春不多了,赶着去茶叶铺买去,邵妈妈说潮汕菜里烧鲈鱼要用正宗的台湾青梅,我说罢了,现在有些上得台面的饭馆子,还不免用食醋代替呢,邵妈妈却坚决不肯,这不,这会子又上街了!”
周晓京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笑着对周晓越道:“难道玫枝不是这样对你的,上次我去大姐家,为着一吊子燕窝羹,没有冰糖了,玫枝也不肯用白糖糊弄,到底巴巴地大晚上又去买冰糖!”
周晓京掩嘴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我过来不是跟你比谁的丫头好的,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不知道,咱们家有喜事,晓锦要跟范二少爷订亲了!”说着,脸色容光焕发。
这幸福,也来得太快了吧!
周晓京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周晓越说得真真切切,那位范二少爷,的确要做二婶的嫡亲女婿了!
“这是怎么回事?二婶不是不想把晓锦嫁给范家么?哦,对了,先前二婶提过的那件事,到底最后怎么了局的?”周晓京满肚子问号,问得周晓越都不知道先说哪一件事好。
周晓越携着堂妹的手进了屋,在红檀朱漆方桌边坐下,周晓越才开始跟周晓京长篇大套地讲起周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