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悚然一惊,而后微笑道:“不愧是警察,可惜像你这样有勇有谋的警察,却不在香港,不然的话,我们一家也不会遭受那样的冤屈!”
何太太骇然道:“难道你是朱家那个养在乡下的女儿?不是说那女孩子走失了吗……”她忽然住了口,沉香森然笑道:“对呀!我从乡下走丢了,就走到深水埠来了,多亏了妈收留我,还认我做女儿!”
原来是这样,五年前朱家遭难时,沉香也不过十岁左右,如果一直养在乡下亲戚家,香港当然不会有人认识她。
霍云帆问道:“你到何家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仇的吧?”
沉香有一瞬间的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那时候我还小,不太懂事,只影影绰绰地听到一些事,可是并不能确定我们一家遭难到底是帮会干的,还是何家人下了黑手?所以我隐姓埋名地到了原先父母开店的地方,遇到了……遇到何太太……”她在说起何太太时语气软了下来,显然这几年朝夕相处,何太太对她还不错。
沉香幽幽道:“可是我在何家住得长了,总能感觉到一些事,后来终于有一回,他——”沉香指着何老板道,“他喝醉了酒,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当年如何暗中下手,让父亲得罪了黑帮的人,以致于使我父母惨死黑帮之手的事!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报仇!”
霍云帆略略思索,沉静地揣度道:“我想理发店那个害死孙四的小伙计,应当是朱家两个儿子中的一个,是你的哥哥吧?”
沉香胸脯子震了一震,问道:“你怎么知道?”
霍云帆道:“刚才你说你父亲惨死帮会之手,却没有提及朱家的两个儿子,显然你的两个哥哥在帮会的追杀中虎口余生了,而今天何老板之所以被青龙帮的人追杀,全是拜理发店的伙计所赐,显然那人是与你里应外合的,除了朱家的儿子,还能有谁!”
沉香露出赞许地微笑,叹道:“你说得完全正确,我二哥朱亚林自从父母落难之后,在外头流落了多年,直到这几年觉得事情淡了,才悄悄回来,他到乡下去找过我,却没有找到,后来一径寻到了这里,也是机缘巧合,他还记得我左臂上有块胎记,竟然在菜场里找到了我!我告诉他当年父母被黑帮追杀的事,全是何家在背后陷害,后来我们就商量出这个计策来,他假意去理发店做小伙计,伺机给黑帮的人下毒,让人死在何家的饭馆里,那么帮会一定不会放过何家,这也算以牙还牙!”
“所以,那个孙四只是个冤死鬼了?不过是你们兄妹用来报复何家的工具?”周晓京道。
“哼!帮会里哪有一个好东西?那孙四平时横竖不做好事,如今死得也不冤!”沉香柳眉倒竖,恨恨不减。
周晓京想了想,却疑惑道:“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和你的二哥已经布置好了针对何家的罗网,为何不伺机逃走?为什么还要和我们一起逃到这里?”
沉香看着天边一片轻薄如纸的月亮,心子里有几块蓝白色的斑块,如同圆圆的纸片上洇了泪水,擦也擦不干,“你们不知道,当初我父亲被何老板设计,得罪了黑帮,帮会要追杀他们,他们本来已经买到了船票准备逃往南洋了,可是何家却暗地里给黑帮报了信,黑帮才会追查到我父母的踪迹,害死了他们!”她指着何老板狰狞道,“我父母把他当做可信的人,才把逃往南洋的事告诉他的,可是他却出卖了我父母,让他们死里逃生之后,终于逃不过一死!所以我一定要让他们一家人也尝尝这个滋味。”不用说,虽然一行六人都换上了新鞋子逃避灵犬的跟踪,但沉香一定把从何家拿来的小物件悄悄丢在了路上,青龙帮追不到人,只要出动灵犬,很快就可以追到这里。
“可是何家为什么要那样对付你们家?”周晓京不解,“不是说你家的‘智云’成衣店,还是租用的何家的房子吗?难道是生意上的磨擦?”
沉香不屑道:“什么生意上的磨擦?不过是因为我大哥朱长林和他家的女儿萍萍相好,他们何家嫌弃我家,只是萍萍姐却一心喜欢我哥,后来……萍萍姐就走了,原来是去了浦江,我大哥不放心,也离开香港去找她了!何家因此怀恨在心,才要陷害我们家的!”
“只是因为不喜欢对方的家庭,就要拆散他们,还要害死人家一家,何老板,何太太做得也太绝了吧!”周晓京至此方知,原来那个只见了一面便服毒自尽的女子黎倩倩,真名叫何萍萍,仔细端详起来,那秀丽精致的面庞果然与何太太有八分相似,而身材的玲珑娇小却多半像何老板。
何萍萍为了爱人而自尽,她大概在看到朱长林尸骨的那一刹那便知道凶手是谁了,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她自责之下,才在临死之前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只是想能为弟弟何庆顶罪,要警察不要再追查下去,怪不得她要说“这案子的真凶就是我,是我无意中杀了我最爱的人,如今到这里来赎罪也是应该,求你们把我和他葬在一处……”这几句语无伦次的话,如今听沉香讲过来龙去脉之后,才算是合情合理了。
周晓京不禁惨然,他和霍云帆也是在爱情与亲情中挣扎多年,只是至少他们现在仍然相依相扶地在一起,与朱长林和何萍萍比起来,已经幸福很多了。
“胡说!放屁!我之所以不放过姓朱的混蛋,根本不是因为萍萍的事!”何老板突然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在这空寂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糁人。
“那是为了什么?”沉香寒凛凛的目光盯着他。
“不!你们别说了!你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何太太捂着脸,恸哭道。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也不知道是附近人家养的狗,还是青龙帮牵了灵犬来寻他们了,此地不是久留之处,霍云帆振作一下精神,对沉香说道:“咱们做个交易吧!”
沉香却神色懒散,似乎对霍云帆和话并不太感兴趣,“什么交易?”
霍云帆道:“何老板和何太太害你父母,你现在也要让他们落在帮会手里,这个目的算是达到了,可是你大哥朱长林被何庆所杀,把他交给帮会,却有点便宜了他,你还是把他交给我,我带回浦江,让警察处置!”
沉香冷笑道:“杀兄的大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不过我用不着跟你做交易,何庆虽然是你想要找的杀人凶手,不过却不能让你带回浦江,他,归我处置!我要带着他找个僻静之所,捆好了,在他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方才解恨!”何庆听了沉香的话,吓得面无人色,匍匐在地上抱住沉香的腿,哀哀求情道:“妹……妹子,你好歹看着在我们家吃过几年饭的份上,饶……饶我一命!”
沉香一把甩开他,恶狠狠道:“我在你家吃的饭,早就由我父亲垫付清楚了,当年‘智云’成衣店的钱款,我父母可没卷走,是你们何家吞没的吧!”
霍云帆道:“可惜啊,你要带走何庆,把何家老两口扔在这儿,万一他们在青龙帮到来之前走掉了,你精心设计的复仇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沉香淡淡笑道:“怎么会落空呢?我的帮手就快要到了!”
“帮手?”霍云帆散淡地瞧瞧四周,忽然一下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一株椰子树的后面,转眼间,一个穿黑色麻纱衫裤的男子已经被他扣住了后颈,带到沉香面前。
沉香反应也真快,立即拔出一柄亮闪闪的短刀抵在周晓京后心,周晓京虽然没喝沉香准备的牛奶,体力也还尚好,无奈对方手里握着武器,转瞬间已经被她挟持。
沉香挟持了周晓京,惊惶犹自不减,不敢相信地盯着霍云帆道:“你……你不是中……中了软筋散的毒了吗”
霍云帆故意舒展舒展手足,狡黠地笑道:“是啊,我是中了毒,不过怎么好像你的毒药对我来说不管用啊!”
原来霍云帆刚才在吃饭时,看到周晓京不喝牛奶,自己也没有心思大吃大喝,沉香端给他的牛奶,他只喝了一口就罢了,软筋散的效力在他身上有限,所以霍云帆刚才只是感到一阵头晕,他绞尽脑汁地引沉香说话,被夜风吹过一阵之后,也就没事了。
他知道沉香的复仇计划和何庆杀了朱长林的事实之后,就知道沉香一定不会放过何庆,若是在浦江,就算是十个沉香,他也不在话下,可是他对香港实在太过陌生,就算强行把何庆控制在自己手里,白天尚且认不得的路,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更不知东南西北了,因此他假意对沉香说要做交易,其实是在分散沉香的注意力,霍云帆早就听到椰子树后面悉悉索索的脚步,知道一定是朱亚林来了,只要能一招制住朱亚林,就算周晓京被沉香挟持,何庆在沉香的手里,也用不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