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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情不知从何起

陈上好几天没跟唐译说过话了。唐译对他明显比以前冷淡,就连他主动交作业,她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以为她还在为那天偷亲的事生气,赔笑问她预选赛准备得怎么样。她二话不说,把米老鼠MP3往他跟前一扔。他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等他把话说完,她人已经走远了。

反正在学校待着也没意思,他一气之下跑回家住。韩姨见他回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特地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

“阿上,怎么不吃?”

“没胃口。”他懒洋洋地不怎么有精神。

“你想吃什么,告诉韩姨,韩姨这就去做。”

他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皱眉问:“韩姨,一个人要是上火了,吃什么好?”

“很多啊,像苦瓜、菊花、绿豆、杏仁都可以。”

“山竹可不可以?”

“山竹性寒,清热润肺,也可以。”

他丢下碗筷,跑进厨房里翻箱倒柜:“山竹呢?”

“在冰库里。”韩姨觉得他行为怪异,“阿上,你干什么?”

“没什么。”他跑进冰库抱了一大箱山竹,把它放在汽车后备厢里,“我走了。”

韩姨追在后面喊:“你不吃饭啦?”

车子一溜烟不见了。

唐译上晚自习回来,有人通知她去宿管处拿东西。她看着眼前大大的白色塑料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是谁送的。宿管处的阿姨说:“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也没说是谁,丢下东西就走了。你签个字吧。”唐译签了字,和夏文倩一人一边抬着箱子回到宿舍。

她找来剪刀,一边剪封条一边摇头说:“谁封的箱子?东西不掉就成,哪有人四边都封得死死的,里三层外三层,又不是裹纱布,傻不傻!”

“说不定是炸药哦!”夏文倩开玩笑说。

好不容易打开盖子——

“啊,这么多山竹!”夏文倩惊呼,“谁送的?”

唐译渐渐明白过来,红着脸狠狠踢了一脚箱子。

“唐译,快看,这里有字。”塑料盖子里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了四个零零落落的大字“清热降火”,落款处有一个“上”字。

夏文倩蹲在地上,眼珠骨碌骨碌乱转,咽了咽口水说:“唐译,这个‘上’,不会是陈上吧?”

唐译不理她,一把把盖子盖拢,恶声恶气说:“不准吃啊,要退回去的。”

“东西不吃会坏哦,我们又没有冰箱。”

“坏掉也不准吃。”

夏文倩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唐译,陈上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没有的事。”唐译一口否认,威胁她说,“你不要乱说哇,出了事,这个责你负不起的哈。”

“话不可以乱说,那山竹可不可以乱吃啊?”

唐译转念一想:“哼,不吃白不吃!这么好的东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给大家一起吃。”十九中的优才生们因为唐译大饱了一次口福。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因此“天籁杯”最后一场预选赛,大家都来捧她的场,这倒是唐译始料未及的。

“天籁杯”的舞台用恐怖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她一站上去,整个大礼堂都是“下去,下去”的轰台声,伴随着有节奏的跺脚,地动山摇。十九中的学生似乎对身为优才生的她格外严厉,底下优才生们微弱的支持声显得十分可怜。

她紧张得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刚开口唱,便被人打断了。观众哄堂大笑,仿佛集体商量好似的等着看她出丑。除了纸飞机和鸡蛋壳,无数稀奇古怪的瓜果蔬菜朝台上扔过来。她被一根完整的香蕉砸了个正着,脸上黏腻腻的,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然而更多的是羞耻和愤怒。她唱了约一分钟,观众开始叫嚣着“切麦,切麦”。她倔强地握着话筒继续唱。因为音乐没有停,灯光也没有暗,观众慢慢觉得无趣,声音小了下来。两分钟的表演时间,她感觉漫长的像是经历了两世痛苦的轮回。

唱完后,她把话筒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身为主持人的范从思和她错身而过的刹那拽住她胳膊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她轻轻摇头,“你快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结果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第一次被这么多的人否定,对于从小到大都被人肯定的她来说,从没有对自己产生过这么深的怀疑。原来她什么都不是。

她拉开后台的门,外面黑漆漆的一团,正淅淅沥沥下着雨。她一个人抱着胳膊在廊檐下站了一会儿,见雨没有停的迹象,把外套脱下来往头上一罩,就要往雨里钻,突兀地有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怎么样?”

寂静无人的雨夜,说话声阴森森的,唐译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是我。”

她迎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这才看清一个人背靠着台阶的侧面坐在走廊的阴影里,整个人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她战战兢兢走近几步,看清楚对方的容貌,拍了拍胸口喊道:“学长!”干什么坐在这里装神弄鬼,差点把她魂都给吓没了!

谢得递给她一罐听装啤酒:“喝吗?”

她摇了摇头:“学长,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天又下着雨,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干什么装文艺小青年。

“这里既清净又自在,你不喝可惜了。”

唐译蹲下来,和他平视,指了指角落里一堆的易拉罐:“学长,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喝的?”

“啤酒而已。对了,比赛怎么样?”他懒洋洋问她。

一提到这个,唐译浑身的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道:“学长,都怪你!”

谢得笑起来,声音低沉而性感,唐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哎哟,优才生被砸了吧?”

“哼!”唐译转过头去,一脸不满。还不都是拜他所赐,她才会这么狼狈不堪。

“是不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骂?”

唐译气哼哼不理他。

“无数的人恣意地辱骂你,可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不是觉得很气愤,很委屈?可是生活就是这样的,它不会跟你讲道理。”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心灰意冷,看着前方的眸光幽暗森冷。

“被人砸一砸也好。毕竟大家都说,如果你能在‘天籁杯’的舞台上站两分钟,你就能在人生的舞台上站一辈子。”他挑了挑眉,随即又说了一句,“人生有时候残酷到你无法想象。”声音低沉得仿佛随时会消失。

唐译一个人在雨里慢慢走着。谢得的话,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灯火阑珊处,下着雨的夜里,一个人喝酒,他的失意和落寞究竟所为何事抑或是何人?

“喂,你去哪儿了?”陈上双手习惯性地插在裤子口袋里,从走廊的阴影里走出来,对她的视而不见十分不满。

夜色苍茫,雨声潇潇。唐译双手抱胸、浑身湿淋淋地拉开宿舍的玻璃门,见到陈上有些吃惊,不由得退了回来:“咦?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同时一边呵气一边跺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陈上皱眉说道,手上拿着两把雨伞。她长发湿答答地贴在头皮上,犹在不断地往下滴水,白色的帆布鞋上全是泥浆,湿重的校服外套简直可以挤得出水来,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看着他。

“我没有伞啊。”她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说。

“笨,我有啊。看,感冒了吧。”陈上瞪了她一眼,没什么同情心地说,“对了,刚才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没去哪儿。”唐译冷得直颤抖,拱肩缩背站在玻璃门前,用袖子揩了揩发痒的鼻子。

“啧——”陈上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动作很快地脱下自己的校服,“喏,给你穿,别再抖了,看得我都难受。”不容拒绝地包裹住她瘦弱的肩膀。

“不用了,会弄湿你的衣服的。”唐译肩膀一甩,脱下来还给他的同时又吸了吸鼻子。

陈上面无表情看着她,明显不悦。

唐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有些尴尬地问:“你有事吗?”她浑身湿透站在风口里很冷耶。

“你还没说你去哪儿了。”陈上执拗地第三次问她。回答他的是对方兜头兜脑向他扔过来的外套。他气急败坏扯下罩住头脸的衣服,再看时,唐译已经吸着鼻涕、搓着胳膊进去了。

他闷闷地回到宿舍。因为下雨,范从思没有回家住,坐在客厅里用他的电脑抄录进入复赛的人的名单。陈上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出来。“这是谁的?”他拿起桌上的参赛牌,翻过来一看,上面赫然贴着唐译的大头照。

“唐译。谢得让我交给她。”范从思眼睛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

“谢得?”唐译的东西怎么会在他那里?

“我从大礼堂出来碰到他,他把这个给我,让我还给唐译。”范从思背对着陈上,没有看见他脸上愕然的神情。

“我拿给她。”陈上心情复杂地把参赛牌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唐译还是着凉了,一早起来头昏昏沉沉的。量了体温,虽然没有发烧,可是扁桃体发炎,鼻子呼吸不畅,也够她难受的。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她请了病假。老师点完名让她站一边休息,女生练排球,男生打篮球。操场上闹哄哄的,跳远的、跑步的、练体操的,挤满了上体育课的班级。她站着无聊,拿了本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

红色和黄色的菊花在广场上摆成一个硕大的几何图案,中间点缀着一些翠绿的盆栽。她靠着石雕的背面坐下,地上垫了一层报纸,双腿伸直舒服地放在台阶上。十一月底的阳光明亮得像一面镜子,落地有声。她一边擤鼻涕一边翻着腿上的书。

陈上用T恤下摆扇风,大汗淋漓来找她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眼前的女孩整个人笼罩在飞絮一般迷蒙的光线里,让人产生亦真亦幻的错觉。

“你不去打篮球,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唐译抬头发现了他,嗓子因为疼痛略带沙哑。

他回过神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静静走到她面前,双手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好半天才掏出来一张参赛牌。

唐译诧异地接过来:“咦,怎么在你这里?”

他不轻不重哼了一声,用T恤擦了把脸上的汗,在她脚边的台阶上坐下。“谢得捡到的。”两人一前一后朝同一个方向坐着,相距差不多有半米远。陈上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背对着她说话,没有转过头来。

“哦,回头我谢谢他。”

男孩欲言又止:“你……昨晚跟他在一起?”

“嗯,对啊。”女孩回答得漫不经心。

“谢得他有很多的女朋友——”

唐译从书里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这关你什么事?”

“他脾气又臭又坏,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

且不说他在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是否恰当,单是这份聒噪唐译已受不了:“谢谢你把参赛牌还给我。你不要上体育课吗?”

陈上憋着气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动静。唐译咳嗽了两声,站起来准备走。陈上突然一骨碌跳起来,拦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形以及居高临下的眼神让唐译产生一种危险的信号,她错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陈上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她一下。他本来想亲唇的,哪知道太紧张,结果还是亲偏了,亲到唇角。他为自己笨拙的动作而气恼。

唐译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见,庆幸之余才知道生气,恶狠狠骂道:“流氓!”见他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越发气得牙痒痒,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陈上追上去拉住她,把一盒东西硬往她手里塞。唐译低头见是感冒药,手像被烫着一般,攥紧了拳头不肯要。两人无声地拉扯,各自为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别扭着。范从思老远跑过来大声喊:“陈上,轮到你上场了。”

“来了!”他答应一声,把感冒药往她手里一塞,转身跑走了。

范从思用力拍了他一下:“你跟唐译说什么呢,怎么去了那么久?”

“把参赛牌还给她啊。”他若无其事地说。

范从思怀疑地看着他:“你脸怎么红了?”

“太阳晒的。今天的太阳真大啊。”他装作擦汗,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范从思回头看了一眼:“唐译怎么还站在那儿,没事吧?”陈上没回答:“去打球吧。”拉着他逃不及似的走了。

“陈上!”夏文倩迎面喊住他们,手上抱了两瓶矿泉水,“给,发的。”她先把一瓶给了陈上,看了眼范从思,然后轻轻递给他。范从思扭开塑料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擦了擦嘴巴对着她一笑:“谢谢。”

“不客气。”夏文倩的声音细若蚊蚋。

食堂里人山人海,两个女孩的午饭均吃得心不在焉。“文倩,你说是不是?”唐译拨了拨餐盘里的醋溜白菜,有气无力地说。

“啊,是什么?”夏文倩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你发什么呆?”唐译拿筷子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加重语气说,“我问你,学校是不是不允许谈恋爱?”

“哦,这个啊,没有不允许,只是不赞成吧。”

“可是恋爱要以结婚为前提吧?”

“那分了手的恋人怎么办?光是学校里,每天都有人分手啊。”连素来羞涩内向的夏文倩都觉得她的话实在好笑。

唐译小声嘀咕说:“连毛主席都说,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是耍流氓啊。”陈上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老人家没空管我们谈不谈恋爱……”

唐译笑得伏在桌子上拼命咳嗽。夏文倩赶紧走过来拍她的背:“你要不要去医务室拿点药吃啊?”

唐译从书包里翻出一盒“康必得”,就着清水般的西红柿鸡蛋汤吃了一粒。夏文倩拿着“康必得”问:“这次没有给你开维C银翘片吗?”她这话有典故。一日,某同学头疼,校医开了维C银翘片,次日,他肚子疼,校医开的还是维C银翘片,又有一次,他感冒了,校医依然开的是维C银翘片。此事在十九中广为流传。

唐译有些紧张,干笑道:“嗯……吃完了我们走吧。”这药明显是陈上从外面的药店买的,上面还贴着标价签和药房的名字。唐译没有把它扔进垃圾桶是因为上面的标价太贵了,转念一想,吃下它,换个方式变成垃圾也是一样的。

下午英语测验,唐译提前交卷走了,晚自习没有上。陈上按捺不住想找她说话,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第二天是周末,吃了药,狠狠睡了一觉,唐译的感冒已有好转的迹象。寒流来袭,天气晴朗,然而温度很低。一夜北风,非常青树的叶子差不多快掉光了,学校的石子小径铺上了厚厚一层落叶。玉明湖边有几株枫树,热情如火,不少人站在树下拍照。

唐译穿着宽大的格子外套,沿着学校附近的街道享受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时不时咳嗽一两声。她站在一家名叫“博学”的书店前翻看时尚杂志,封面女明星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让她羡慕不已。她摸了摸自己因为两天没洗而纠结成一团的长发,转身跨进了斜对面的一家美发店。

暮色渐浓,她抱着买的参考书匆匆往食堂跑,然而所有的窗口都关了。她只得去学校的超市买了一个面包,一边走一边吃,老远见陈上的车子肆无忌惮地停在玉明湖边。她探头探脑往里看了一眼,车门虚掩,人却不在,不由得撇了撇嘴,哼,被人偷了才好!快到宿舍时,意外地看见了陈上。

他穿着一件灰色牛角扣外套站在树下,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对来往路人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不停地看手表。

唐译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她试着从他背后绕过去,然而咳嗽声出卖了她。

陈上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到她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欣喜转为吃惊——

唐译被他惊恐的样子吓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往回看,确定什么都没有后,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才对!”陈上指着她的头发,脸色铁青地说。

“关你什么事?”唐译只觉得他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

陈上看着她的齐耳短发,气得直说:“丑死了,丑死了!”

“我觉得挺好看的。”唐译习惯性地去撩头发,却摸到一把空气,讪讪地把手缩回来。

陈上把手里的大袋子往地上一扔,捋起袖子阴森森问:“在哪儿剪的?”

“门口那家,怎么了?”

“找他们算账。”他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喂喂喂——”唐译怕他当真去砸人家的店,死死拉住他,“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头发呢?”

“什么头发?”

“剪掉的头发呢?”陈上脸色十分难看。

唐译小声说:“剪掉了,当然是没有喽——喂,你去哪儿?”

他径直来到“乐风美容美发店”,冷声问:“是不是这家?”

“你干什么,走啦,回去啦——”唐译挣扎着往后退。

陈上拽着她一脚踢开玻璃门。老板见他们来者不善,忙站起来:“两位同学,请问,什么事?”陈上指着唐译说:“是你忽悠她剪的头发?”老板愕然,“怎么可能,当然是她自己要剪。”

“她叫你杀人,你也杀?”

老板见多了来闹事的人,笑呵呵地说:“你是她男朋友吧?剪得不好吗?你看,小姑娘多精神啊。”

“本来就长得难看,现在更没法见人了。”陈上嫌弃地看了眼罪魁祸首。

唐译火了,瞪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疯?再丑也不劳您操心。”

“有碍观瞻。”陈上冷冷地说,转头问,“老板,她剪的头发呢?”

“这位姑娘说不要,我就收起来了。”老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截一尺来长的头发,顶上用一根细皮筋扎成一圈,“你们想要?我给你找个袋子装起来。”

“你要头发干什么?”唐译好奇地问。

陈上不理她,推门出来,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深深吸了口气。入夜后天气越发寒冷,一团白雾迅速在眼前飘散开来。

“神经病。”唐译对他今天反常的行为下了一个合理的结论。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头发长不了多少的女生,再次叹了口气,黑着一张脸说:“明天上午十点,上林公园。”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约会:“什么事?”见陈上恶狠狠看着自己,忙识相地说,“哦,好。”陈上点着她的鼻子说:“你要是敢放我鸽子——”

唐译不愿和神经病起争执,缩了下肩膀:“知道了。”

陈上回去取车,两人在玉明湖边分手。唐译人都走远了,他还开着车追上去,降下车窗说:“记得别迟到。”

一大早起来,掀开窗帘一看,眼前白晃晃的一片,头顶乌云翻滚,飞雪夹着细雨纷纷扬扬落下,地面湿漉漉的,屋顶和依然青翠的树叶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初雪的提前降临令唐译十分兴奋,然而想到自己要冒雪骑自行车去公园赴约,便又意兴阑珊起来。大冷的天,待在有空调的图书馆多舒服啊。

她问夏文倩借了一副皮手套,背着个双肩包出门了。虽然下雪,天气却并不怎么冷。路上的积雪很快融化,有些来不及融化的变成冰碴,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雪天路滑,她骑得很慢。沿途经过的立交桥堵车堵得一塌糊涂,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一动不动像个大型停车场。她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没有坐公交车。

到上林公园南门的时候,刚好十点,却没看见陈上的踪影。“难道他也堵车了?”唐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决定再等一等。这一等便等到十二点,她又冷又饿,站在雨雪交加的寒风中涩涩发抖,觉得自己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可怜。

堵车堵得再厉害,这会儿也该到了吧?唐译确定上了陈上的当,怪不得他昨天千叮咛万嘱咐呢,原来是耍自己玩儿!她气得直骂自己傻瓜,咬牙切齿说:“算你狠,你给我记着。”

她冻得全身发麻,推着自行车来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杯蜂蜜柚子茶喝,出来的时候发现掉了一只手套,只得折回去找。

远远地见陈上站在空无一人的门口发呆。

“你现在才来!”对方虽然没有骗她,但是对于迟到两个小时的人,用火冒三丈来形容唐译的怒气亦不足为过。

“我以为你走了。”陈上脸色惨白,嘴唇乌黑,仿佛在寒风中站了许久似的。

“我不走,留在这儿喝西北风啊!”唐译恨不得打他一顿解气,“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我怕堵车,坐地铁来的,早上九点就到了,一直等你你不来。”陈上一肚子委屈。

唐译看着他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眼睛瞎了?”

“我一直在北门等你。”

唐译无语,连发火都失去了力气。怪不得他弄得这么狼狈,头发和大衣都是湿的。

“我以为你下雪不来了。”

“那你干吗不走?”她没好气说。

“后来门卫跟我说上林公园有两个门,我就跑过来看看,没想到你没走。我真是,真是太高兴了。”陈上激动地一把抱住她。

“你怎么这么笨啊!”除了这句话,她再也说不出别的。

两人坐在暖气充足的餐厅里。唐译见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窗前摆着怒放的鲜花,音乐放的是“梁祝”,小声问:“这里会不会很贵?”

“又不要你付钱。”

她小声咕哝:“也没道理要你付啊。”

“好啦,我饿死了,走不动了。这家的菜挺不错的,吃完还可以抽奖。”

“真的吗?有什么奖品。”唐译感兴趣地问。

“很多啊,像电视、手机、相机,什么都有。这样吧,我来请客,你来抽奖,怎么样?”陈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抽到了奖品,要归我哦。”

陈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菜来了,赶快吃吧。”

吃完饭,唐译拿着小票去前台抽奖。前台小姐一脸惊喜地说:“小姐,恭喜你抽到一台手机。”

唐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真的假的?不是玩具手机吧?”

那小姐笑说:“当然不是,插上手机卡就可以接打电话。我们这里还代售手机号和充值卡呢,小姐要不要买一张?”

“都有什么号?拿给我看看。”陈上替唐译选了一个手机号,把手机递给她:“打个电话试试。”

唐译拨通家里的号码,兴高采烈地说:“妈妈,妈妈,我吃饭中了一个手机。这就是我的手机号……”她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陈上把自己的手机号输进她手机:“你按1就可以直接拨通了。”唐译拿着手机爱不释手,把自己记得的电话号码全部输进去,“这是家里的,这是爸爸的,这是沈家的,这是学长的……”

“哪个学长?”陈上突然问。

“谢得啊。”唐译干脆在高脚凳上坐下。

陈上有种闷头被人打了一棍的感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餐馆里出来,唐译站在那里四处张望:“我的车呢?”问了餐厅门前的保安和守自行车的大爷,都说没看见,她苦着一张脸说,“人家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然是这样。你看,刚中了一个手机,自行车就丢了。”

陈上安慰她:“好啦,新手机总比一辆破自行车值钱。”

“问题是,这是文倩的自行车,回去我怎么跟她交代?”

“说不定你下次抽奖可以再中一辆自行车哦。”

“哪还会那么幸运?再说,好运气得留着关键的时候用。”

陈上开玩笑说:“有我在,这种幸运随手拈来。”

唐译白了他一眼,看了眼昏暗的天空:“下雪天黑得早,我要回去了。”

地铁里人特别多。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上楼梯,下楼梯,转弯,头顶吹过一阵气流强大的暖风。

陈上拉住要去对面等车的唐译,不紧不慢地说:“七月十五鬼节那天,我站在一家摊贩前买孔明灯。突然一个人死拉活拽拖着我离开,指着地上一堆的东西要我帮她忙。我一开始不肯,问她凭什么,她说‘凭我对你一见钟情啊’,我就帮她了。结果她过河拆桥,回报我的是大叫一声‘鬼啊’,跑得人影都看不见。幸亏我记得她的样子,事后找她算账,哪知她对我根本就没有印象。”

唐译睁大双眼,在他的提醒下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你——”她吃惊地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呆呆地望着他,脸逐渐红了,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广播响起来,提醒乘客列车马上就要进站。“地铁来了,我走了。”她首次在他面前露出慌张的神情,逃不及似的跑走了,连再见也没来得及说。陈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冲她挥了挥手。

她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最后一刻转过身来看着远处的他面对面站着,地铁门缓缓截断了两人相望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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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国盗物语·斋藤道三(全集)

    国盗物语·斋藤道三(全集)

    日本第十四届菊池宽奖获奖作品。历史小说巨匠司马辽太郎,连续九年荣获日本最受欢迎作家第一名。日本战国“下克上”的完美体现,战国枭雄斋藤道三的盗国之路。何为战国?以下克上。血统、家世、阶级……旧的规则被打破,时代在呼唤新的英雄。前编:讲述了战国初期,松波庄九郎被称作妙觉寺中“最聪明的法莲房”,心有觉悟而蓄发还俗。他用计获取了京都油商奈良屋的巨额家产,经过周密细致的调查,决定将美浓国作为“盗国”的起点!序篇描写了战国的革命儿斋藤道三如何在年轻时代有勇有谋地从一介浪人之身摇身变为美浓国主土岐赖艺的心腹,作者以独特的历史观与洞察力揭开了宏伟壮大的历史篇章。
  • 梁遇春散文:醉中梦话

    梁遇春散文:醉中梦话

    本书内容包括《观火》、《途中》、《苦笑》、《破晓》、《黑暗》、《又是一年春草绿》、《善言》、《讲演》、《救火去》、《人死观》等。
  • 有一缕阳光就要灿烂:最抒情的中外散文

    有一缕阳光就要灿烂:最抒情的中外散文

    本书编入了中外百余篇抒情散文,或优美动人,或朴实真挚,或意味深长,如日暮黄昏的天空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让你在掩卷之际,不禁回味咀嚼。这些抒情散文从平常生活、旅途见闻等方面作为切入点,以精简准确的心灵咖啡作为提示和点拨,让您在读完每篇散文之后都回眸和感悟,灵魂被陶醉,思维被熏陶,文学修养也更上一层楼。
  • 肖复兴散文新作

    肖复兴散文新作

    这是当代著名作家肖复兴的散文随笔集,写于去年2013年1月到今年2014年2月之间,大约21万字。这些文章尚未收录任何文集之中。将书名取作《肖复兴散文新作》,其新字,是本书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