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海
新历272年，或旧历1764年
海莉·摩根筋疲力尽，爬楼梯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戴安娜及时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不然她的脑袋就要磕上台阶了。
“我们马上就到了。”托瑞架起海莉的一边胳膊，扶着她爬上最后几级台阶。
“让我死在这里算了。”海莉呻吟道。
“别装腔作势了。”托瑞说。
“不要责备我前途无量的好学生。”戴安娜说，“今晚大家都辛苦了，你们俩好好休息吧。”
“不要误会啊，跟着你们干活我是很开心的。”海莉直起身子，扶着墙站好，“不过，下次守夜时间这么长能不能预先提示一下？”
“我事先又不知道。”戴安娜无辜地说。托瑞不吃她这一套，狠狠瞪了她一眼。戴安娜叹了口气，伸手去开房间门：“好吧，你要我承认，我就承认好了，这次的确是我设计你们来帮我忙的。”
托瑞不满地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了她母亲，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不过，这种日子也该到头了。一年前母女俩偶遇海莉并收留了她以后，她就一直和托瑞一起在戴安娜手下帮忙。戴安娜接的那些活儿固然是为了增加收入，不过主要原因还是打发时间。去年伊斯坦布尔托普卡帕宫的事件之后，戴安娜胆子愈来愈大，最近为了让她俩乖乖就范，她耍花招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了。这和当初约定的条件可不一样，可是托瑞现在累得要死，没精力跟母亲争论。也许她好好休息一阵以后，再来跟母亲谈判，一了百了，这样比较好。不过对于这一点，托瑞丝毫不乐观。
过了片刻，她们很快发现，现在根本不是休息的时候。戴安娜手握门把，盯着上方的门缝。海莉刚要开口问她在磨蹭什么，托瑞对她挥了挥手叫她闭嘴。困倦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一扫而空：有人趁她们不在的时候闯空门了。戴安娜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放在门顶上的纸片已经掉了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情况不明，最好的对策就是马上撤退，规避风险，小心进入也是不错的策略。可是戴安娜根本不知道“谨慎”两个字怎么写，她对托瑞轻声的忠告充耳不闻，把两个女孩儿往后一推，用力打开房门。
站在门后的人被撞得飞到了对面墙上，呻吟着慢慢滑到地上。三人走进屋内，围在他身边俯视着他。男人抬起头，发现戴安娜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脸，他举起手咧嘴一笑：“我只是来谈谈的，你们放心。”
“你现在的立场可没资格让人放心。”戴安娜毫不客气。
“说得也是。”看到戴安娜握枪的手挥了一下，他顺从地慢慢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托瑞，惊讶地扬起眉毛：“你居然还带着个女儿满世界跑，谁能想到呢？”
“其实是两个。”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动摇戴安娜一丝一毫，“现在马上说出来意，我的手累了就不容易受控制。我今天累了一天，如果你想用我爱的人来威胁我，我是没什么耐心跟你耗的。”
那人吓了一跳，急忙用力摇头：“抱歉，我不是要来威胁你。我真的对你们完全没有恶意。我来你这里的目的是寻求帮助。我提到令爱，是因为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也是因为你有了女儿之后可能会更加同情我的处境。”
“你先说说看，找把椅子坐下吧。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动作慢一点。”戴安娜说。
他依言行事，慢慢走到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海莉此时则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看来你们俩能搞定的。”海莉说。
“我刚才就不该夸你。”戴安娜说。
“的确是，”托瑞表示同意，“一夸她就得意忘形。”
“我们迟些再讨论这个，我会记住的。”戴安娜对女儿说，然后转过头盯着不速之客。
“我承认这个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说。
“我也没料到回到家会发现你在这里等我，所以今天对大家来说都是惊喜的一天。”戴安娜回答，“现在报上姓名身份，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今天的来意是什么。”
“林虎雄为您效劳。”他说道。
“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蛮特别的，不过很适合吃枪子儿。”戴安娜说。
“我也是不得已，”林虎雄回答，“我之前说了，我是来求助的，千真万确。我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也许只有你能帮助我。”
“别装可怜了，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就应该明白我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戴安娜毫不动心。
“也行，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先说明一下，本人是个老千，行走江湖用的是假名，出道以来骗人无数，也攒下了一大笔钱。我近三年来一直在苦心经营着我的假身份，现在计划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了。”
“这也未免拖得太久了。”戴安娜评价道，“你肯定下过一番大功夫，所有可能性都想过，准备周详了。为什么忽然来找我帮忙？”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虎雄回答，“我的目的不是钱财，不过，如果这次能成功，倒真能大赚一笔。”
戴安娜露出疑惑的神情，托瑞却直截了当问林虎雄：“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
“一点也不错，”林虎雄赞许道，“各位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从头说起。我有个姐姐名叫佩玛，我从小和她相依为命。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失踪了，一去不复返。我当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那一带人贩子十分猖獗，拐卖人口是常有的事。可是我年纪小，没钱也没本事，除了心中愤恨之外无法可想。我长大成人后，所有涉案的人贩子都没逃过我的报复，可是失踪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可是虽然人贩子都被我一网打尽，他们背后却有很大的靠山。我报复的只不过是小喽啰，真正的黑手还躲在幕后。”
“那这次你要报复的就是幕后黑手了。”托瑞说。
“我半辈子都耗在这件事上，不过这家伙最终还是被我找到了，他就是组织人口买卖、打通官场、害我姐姐被拐卖的主谋。而且，他还没有停手。”林虎雄说。
“你不用说了，这个忙我帮。”戴安娜说着，让枪在指尖转了一圈，干净利落地插回腰带。
“可我还没跟你们说明计划的内容呢。”林虎雄说道。
“无所谓，你的计划说不定要让我们改动大半。你是个不错的老千，不过级别跟我们比起来差了太多。”戴安娜说，“让我猜猜看，你以为我偷东西最在行，所以让我帮你去偷？”
“有可能。”林虎雄谨慎道。
“完全浪费了我真正的才能。”戴安娜说道。
“如果您肯赏脸修改我的计划，那我真是不胜荣幸。”林虎雄说道。
“这个计划需要做一些初步勘察，海莉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重温一下你的侦查技能？”戴安娜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海莉作答，转身一看，海莉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
“我也觉得她这样挺了不起的。”托瑞说着走到床边试图弄醒小伙伴，可海莉翻了个身，继续酣睡，“算了，她至少要睡六小时才会够，在那之前别指望她能帮上忙。打探的事情还是等等再说吧。”
“我不太想等，不过没办法，我们利用这段时间拟定初步计划大纲好了。”戴安娜提议。
“对，还要延迟我们动身的计划。”托瑞提醒母亲，“如果要布你计划的那种局，需要不少时间。”
“你们先等等，”林虎雄打断她们，“我先确认一下，你们真的愿意帮我？”
“废话，不然我早就照着你的头来了一下，然后趁你昏迷的时候拖着海莉跑路了，她再想睡也得跟我走。”戴安娜回答。
“我是很感激，可你们做决定为什么这么快？我还没说我的真实身份呢。”林虎雄说。
“没这个必要，我们早就知道了，”托瑞解释，“你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千。我母亲刚到上海，你就处处和她作对，你以为我们不会查你的背景吗？你跟她作对就是为了今天跑过来自报家门吧？你觉得这样恭顺地过来哀求她帮忙，她一开心就会答应你？”
“你怎么知道？”林虎雄迷惑了。
“你留下了不少线索。”戴安娜说，“我每次一亮身份，就会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想借着我的名头搅风搅雨。这里面多数是无足轻重的虾兵蟹将，企图跟我搭上关系好在道上出名。托瑞很早就看出你不是那种人，因为你挑活儿很仔细，不是不择手段的人。”
“而且，有朋友跟我们说过你的故事。”托瑞插话，“别被她高深莫测的样子骗了，我们查背景的方法其实很普通。”
林虎雄总算笑了出来，对戴安娜说道：“不这样做也不是你了，名副其实。”
“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戴安娜说，“等你看到我们制定的计划再说吧。你先告诉我们这个混蛋是谁，他有哪些弱点。”
“谢谢你。”林虎雄真心实意地说。
“事成之后再谢我不迟，”戴安娜说，“等你付我报酬的时候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没关系，这次的所有获利都归你也无所谓。”林虎雄十分痛快。
“我保证我们的分成会比那公平一些。”托瑞说。
“对对对，走着瞧吧。”戴安娜说。
托瑞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跟戴安娜讨价还价，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过这件事日后一定要和她分辩清楚。现在，托瑞的当务之急是用自己的聪明头脑想出一个巧妙的计划，让那个作恶多端的人贩子赔上一生的积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