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百姓对河神是那样敬重,为了让河伯早日治理水患,他们每年都会选定一个良辰吉日,将年轻美丽的少女送给河伯,做他的妻子。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诗的一开头,就描绘了一幅视野开阔,气势非凡的画卷。
河伯娶妻的那一天,河伯便乘坐着他那辆荷叶做盖的水车,两条玉龙在水车的中间驾车,两条螭龙则在两旁拉车,那是怎样一番气派的场景,看到英俊的河伯到来,百姓忙把年轻貌美的女子奉上。
每当这时,河伯就有了一位新的妻子,他带着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同在黄河中游玩,玩得太过欢快,在黄河中搅动起翻滚的波浪。
他也会让这个女孩和他一同乘坐龙车,就像当年刚刚迎娶宓妃时一样,带着她溯流而上,去往黄河的发源地昆仑山。
河伯与女孩一同登上昆仑山的顶峰,这个原本还十分羞怯的女孩,在登上山顶俯瞰大地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心情是如此开阔,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惆怅。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无比飞快。女孩渐渐对河伯产生了眷恋之情,可看看天色,分明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河伯望着滚滚黄河的那一边,仿佛思虑着什么。不知他是否想到了依然在深宫中等待自己的妻子宓妃,他想要回家的心变得迫切起来。
虽然河伯不断有新欢,至少他对妻子宓妃是尊重的。因此,他从不会把百姓送来的女子带回河底的宫殿,每次与那些女子尽情玩乐之后,总要依依不舍地与其在水面作别。
只要与那些女子相聚,河伯就会暂时忘却烦恼与苦闷,与她们尽情地玩乐。他们乘着白鼋追逐着身上长有好看花纹的鱼儿,在河中央的小岛上与她们玩闹嬉戏,任由河水在他们的身旁滚滚流淌。
每次分别,女孩子都会依依不舍地与河伯执手话别,一直把他送到南面的水滨,依然舍不得让他独自离开。可是滚滚的波涛已经做好了迎接河伯回去的准备,成群结队的鱼儿排着整齐的队伍,伴随着河伯一同去往宫殿的方向。
一句“子交手兮东行,送没人兮南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道尽了多少绵绵不休的离愁别绪。
河伯天生多情,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渐渐的,他对妻子宓妃的感情,也不似往日那般火热。宓妃感受到了河伯的冷落,她的心头缭绕着浓得散不开的忧愁,再也感受不到往日的甜蜜,剩下的只有寂寞与苦闷。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独自苦守宫中的宓妃更会感觉空虚无助,皎洁的月色更映衬出她内心的凄冷,她开始期望能有一个温暖的臂膀紧紧地将自己拥入怀中。
就这样,苦情的宓妃终于在一个寂寞的夜晚遇到了苦情的后羿,他的妻子嫦娥在不久之前吞服了长生不老的神药,独自升天飞往了月宫。苦闷的后羿一个人来到河边散步,无意中邂逅了美丽的宓妃,顿时惊为天人。
柔情似水的宓妃,看到了后羿眼中的火热,在这样一个血性男儿面前,宓妃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丝情动。仿佛是一对走散了的爱侣在茫茫世界中忽然偶遇,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再也不愿分开。
河伯因为身边围绕太多女子,冷落了妻子宓妃。可当他得知宓妃早已与后羿成了一对爱侣时,怒火立刻攻上心头。他无法容忍妻子对自己的背叛,于是化身一条巨龙,整日在河面上盘旋,想要抓住在河边约会的宓妃和后羿。
河伯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既想抓住这对侮辱自己的男女,又害怕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焦虑之间,他掀起了滚滚巨浪,吞噬了许多人间的田地、村庄、牲口甚至百姓。
黄河之神河伯一下子变成了危害人间的罪人,知道了灾情的后羿又一下子化身成了惩恶扬善的英雄。他拿着帝俊赠予的神弓,朝着河伯的方向拉满弓弦,射出一箭,一下子射瞎了河伯的左眼,河伯负伤钻入河底,越想越气,只好到天庭求天帝为自己洗刷耻辱。
天帝的眼中,容不下男女之间的恩怨情仇。他反而斥责河伯应该安心治理黄河,而不是为了儿女私情造成水患,伤害无辜百姓。
河伯悻悻地回到黄河,失去了宓妃的宫殿变得比从前更加冷清。他从此鲜少在黄河中露面,波涛滚滚而又污浊的黄河水,仿佛就是从河伯眼角涌出的泪花。
一个浪漫的开头,终究逃不过凄凉的结尾。也许世间最难琢摸的就是爱情,就连神仙之间的爱,都是这样飘忽不定,一个离去的转身,便沧桑了多少岁月,更沧桑了多少沉沦在爱中的心。
山鬼: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若说屈原笔下哪位仙人拥有惊人的美,想必非山鬼莫属。其实,山鬼并不是仙,她本是山神,却因为从未被天帝册封,没有资格位列正神,便终身落了个“鬼”名。
说到山鬼,总是让人联想到肤如黑炭,面容丑陋,龇牙咧嘴的形象,而屈原笔下的山鬼却不同,她不仅是一位美貌的女子,更有浪漫多情的一面。
似乎《九歌》中的每一位神明,都有离奇且说法不一的身世。身为屈原笔下最为美艳的山鬼,来历更是比其他神明有更多说法。
清代的顾成天曾说山鬼就是出现在楚襄王梦中的神女瑶姬,她本是炎帝的三女儿,未及出嫁,便已身死,葬于巫山之下,化身成巫山神女,灵魂又化为了神草蘨草,也就是后世人们口中的灵芝。
瑶姬活着的时候,在众姐妹中是最美丽和浪漫的一个。青葱年华的少女,总是做着与爱情有关的梦。在瑶姬的梦中,也曾出现过英俊的少年,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品尝爱情的甜蜜,就被无名的病症夺走了生命。
死后的瑶姬灵魂不灭,依然保留着浪漫的本性。灵魂随风飘到了瑶山,在那里落地生根,化身为蘨草。每一棵蘨草,都有着双生的叶子,传说如果女子服食了蘨草的果实,便会变得同瑶姬一样美丽、惹人怜爱。
不知是不是因为多情的瑶姬成了巫山神女,巫山从此成了一个浪漫的词汇,就连男女欢好之事,也被形容为“巫山云雨”。唐代的元稹更是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来描写忠贞不贰的爱情。
郭沫若先生也认为,《九歌》中《山鬼》一诗的“於山”,就是巫山的别称,那么这位姿容艳丽的山鬼,不是巫山神女,又会是何许人呢?
从战国时期开始,神女就已经以美丽、率真、多情的形象存在于世人的心中,于是,屈原笔下的这首祭祀山鬼的诗词,就让大家看到了一个痴情等待情人、却苦等不到的可怜女子。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全诗的开头四句,就描绘出了一个喜滋滋地在山间翘首企盼的倩影。
也许是神女的情人与她约好了在这一日相见,于是她满心欢喜地赶到了约会的地点。那里是一处神山,神女来得早了,便独自一人在山中徘徊。
女为悦己者容,因为即将见到心仪的人,神女刻意在本就精致的身姿与容貌之上,又装扮了一番。她将女萝当作佩带,紧紧地束住了纤纤细腰,又将薜荔披在身上,翠绿的叶子更衬得她粉面姣好。
想到即将见到心爱的人,山鬼的眉目之间流露出浓情蜜意。一双美丽的眼睛含情脉脉,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不禁让人联想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许春秋时期齐侯之女庄姜在嫁给卫侯时,也是这样美得不可方物吧,否则卫国人怎会写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样惊世骇俗的文字来形容这位国母的贤淑与美丽?
陷入爱情中的女子总是最美的,可惜却并不是每一段爱情都有美好的结局。美丽的庄姜有着最尊贵的身份,最美丽的容颜,也曾经获得过卫候最多的爱,然而上天却夺去了她生子的权利。在后宫之中,没有子嗣的女人,将面临何等悲惨的命运?
美丽的庄姜终于失宠,而即将约会情人的神女,似乎也要面临一个失望的境地。
她的心上人似乎说过,最爱她美丽的容颜、窈窕的身姿、娴静的气韵。于是,一接到心上人的邀约,她便迫不及待地梳妆打扮,带着她的宠物文狸,驾着赤豹拉的车,急匆匆地赶往约会地点。
赤豹是山林中跑得最快的动物,足以见得神女想要见到心上人的心情是多么迫切。她不仅精心装扮了自己,将石兰花和杜若戴在身上,周身缭绕着袅袅的香气,甚至还刻意装饰了自己乘坐的豹车,用桂枝在辛夷木做的车上插起了一面旗帜。
她一定希望心上人早就在约会的地点等待,看到这面旗帜,就知道是她来了,快速地奔到她的面前,给她一个深情的拥抱。为了这一刻,她还提前采好了香花,准备送给心上人。谁说只有男子才能送给女子鲜花,情意浓时,女子也可以用鲜花表达爱意。
神女的家住在不见天日的竹林深处,路途遥远,崎岖难走。然而她还是不顾艰险地来了,只为心上人的一个邀约。一路上,她的心情都是那样焦急,那样忐忑不安,生怕因为自己住得太远,道路太难走而来迟。
可是她竟然成了早来的那一个,因为心上人根本就没有来。独自站在高山之巅的神女显得那样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欣赏她的寂寞,漂浮的云彩就在她的脚下翻卷、舒展,她依然痴痴地等待着,也许他只是来迟了,再等一等就会见到他匆匆赶来的身影。
一句“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将全诗从女子等待情人的娇俏,一下子转折成了苦等情人不到的失落。
忽然之间,还是白昼的时分,天空却变得十分昏暗。原来是浓密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东风裹挟着雨滴,落在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精心装扮的衣服和手中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