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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汤

南方人吃饭都有个习惯,就是必须要喝汤,每日的饭桌上如果少了汤的话,那么这碗饭似乎都很难下咽。不过在我还是少年的时代,家里吃饭要喝汤,却仅仅只是因为菜的质量不够好,用汤把饭泡上一泡,能更便于把干了吧唧、淡而无味的饭吃下去,确实仅仅如此而已。

然而就是这汤,却让我有过完全不同于别人的感受,甚至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还记得刚搬家到田林十一村的第二年,那一年我刚上初中预备班,也就是小学六年级。那时是教学制度第一年改革,把六年级放到初中部。进入了新的学校,在第一次家长会后,经过母亲给儿子进行的一番吹嘘,我竟然莫名其妙得成了班里的中队长,第一次带上两条杠的标志,这让我心里美滋滋的,走道儿都神气了许多。

可惜好景不长,惨淡的学习成绩,让我这个一班之长的头衔,紧紧只维持了半个学期,便被无情地刷了下来,而且还是一撸到底的那种,连个小队长也没有捞上,直接又回到了普通群众的队伍里。

母亲觉得我没了班干部的职务很丢人,整日对我唠叨个没完,父亲则因为我的成绩太差而夜夜给我洗脑子。每天晚上八点左右的晚餐时间,便是他们对我进行轮番轰炸的最佳时机。

在那段难熬的日子里,他们的批评和指责,让那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年纪里的我倍受打击。每晚我都不怎么敢动筷子夹菜,只好依靠汤来就着饭,三下五除二得把饭给吃了,所以我欠缺的就身高成了我莫大的遗憾。

就在要开得家长会的前一夜,我已经做好了父母开始啰里八嗦的准备,早早地地把汤倒在了碗里,准备他们在明日开会之前给我“打预防针”。

果然,才吃了没多久,父亲便开始了。我赶忙低下头,然后出神地看着饭碗里的汤,那宛如宇宙星空里布满的星罗一般漂浮着的油渍,那倒影在碗中又好似长空中的一轮皓月一般的顶灯。“哇塞”,我竟然感叹起了如此完美的画面来,更重要的是,我竟然完全被汤吸引,根本忘了自己还在接受着大人们所谓的“正面教育”。

被如此奇妙的画面吸引,我的眼神又怎么舍得离开,于是越看越认真。然而我碗里的汤也似乎变得有什么灵性般,竟然就像是接收到了我的脑电波一样,完全了解了我想要传达得讯息似的,开始变幻起了各种各样的“画面”。

从浩瀚无垠的宇宙,渐渐变成了三匹在云中奔跑着的天马,又从奔驰中的天马变成了一群象征和平与自由的白鸽,然后又从这些翱翔的白鸽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巍峨古堡……

短短得十来分钟,竟然变化了十数种清晰可辨的图像。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于是用力得揉了揉眼睛,暂时不再看着自己碗里的汤。然而,我确实像中邪了一般,片刻不得休息,眼光硬生生得又被拉了回去。

这汤就好像对我施了魔法,让我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而最让我不解得便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我以为我所能看到的的无非也就是一些变幻的图形罢了,可是我却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我看到了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个场景,一个个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故事性画面。

我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通过那碗汤,我看到了一些非常连贯,连贯得就好像是一部电影。我看到了一辆非常朴素的白色马车,无人驾驭这辆马车,马车上既没有王子,更加没有公主,什么人都没有,有得只是一只在不断在跟马儿说话的鹦鹉。我非常的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

马车来到一个很大却很破旧的宅院前停住,鹦鹉飞进了宅院,而那匹马儿竟然变成了一个男人,也跟着走进了宅院,那马儿拉着的车则一下子变成了宅院门口的石狮子。

而这时,镜头似乎也开始拉伸,周围的景物也渐渐能被看清了。我先是看到这个宅院竟然是在一个偌大的山洞之内,山洞的上下都是白色钟乳石。随后我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山洞,而是一个人的嘴,那钟乳石其实是牙齿,紧接着看到了一整张人脸。我想要看清楚这张脸究竟长什么样,却始终是来不及,镜头越拉越远,我只能看到这个人似乎与我一样,在认真地看着什么,而后却发现原来这个人竟然是在另一个人眼中呈现出来的景象。而这只眼睛又随着镜头的拉伸,显现出了另一张脸,似乎长得跟前一张脸是一模一样的。而这张脸也随着镜头拉伸呈现出另一个人,这个人也同样是出现在又一个人的眼中,如此这般的周而复始。

这就好像是一个人站在一面镜子前,拿着另一面镜子在照他自己一般,镜中会反复不断出现一个照镜子的人,一直无限得延伸下去。

我看得眼睛都快花了,直到父母吃完饭打算收拾碗筷,看见我还是低着头盯着那一碗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汤泡饭”,重重得拍打了好几下我的头和肩膀,我才好似清醒过来。待我清醒过来之后,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汤催眠了一般。

这样的情况自从那次出现之后,接二连三地出现过很多次,几乎持续了整整两年时间。即便是后来父母不怎么唠叨了,我也会时常遇到这样的状况,而且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发生那么两三次,只不过每个月所看到的那些重复画面不一样罢了,但开场的那一连串的宇宙、天马、白鸽、古堡……却始终没有变化过,就像是连续剧的片头。

长大以后有人跟我解释说,汤其实就好像是个万花筒,油可以在眼里形成反射和折射光,随着油渍在水中漂浮移动,会产生类似万花筒般的效果,而精神高度集中得盯着某些变幻的光线看的时候,确实会产生刺激视网膜神经的幻觉,从而产生类似于催眠的效果。

这解释听上去挺合理的,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情况只出现在那两年?也只出现在那个地方?为什么那两年我在别处没有遇到过?为什么不是每天发生?为什么后来搬了家,就再也没有被自我催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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