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那天下午就停止了,地上就白色的薄薄一层,堆不了雪人,让奋生觉得有些扫兴和遗憾。那天的选举,人口比横岸村多一倍的杨桥村,选举只花了一个小时,反倒比横岸村少一倍。到了午饭时间,还有一半选票没发完,王七朵就吆喝大伙到街上的饭店去吃饭,我问村会计朱清媛,剩下的选票怎么办?她瞟了我一眼,说,一会你拿回去填,照着样本填就是了。到了杨桥饭店,陈简她们村的一伙人在旁边的包厢里吃得热乎,两人对视了下,相互给对方使了个眼色,意思回去详谈。
那顿饭奋生吃得苦闷,很早就听说了杨桥的狗肉远近闻名,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但待到真正品尝的时候,他被辣椒呛得头顶冒汗,辣得额头上直冒汗。他好像就是一个来吃饭凑热闹的小孩,饭桌上的话题与他不相干,一等人喝酒吃饭,他五分钟不到就结束了饭局。与隔壁包厢的陈简一道出来,相视笑了一阵。
“没下雪了反而更冷,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啊?”陈简看见陈奋生额头上冒着汗,便说。
“被那狗肉辣的,哎,你怎么也那么早吃完了?我还说到你们包厢跟你们主任打下马哈呢。”奋生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说。
“我们主任刚刚也还说起你呢,要不这会进去打下招呼?”
陈简上来要拉着他进去,他就拉着她一起出了饭馆,边走边说,“算了,我看下次吧,你们主任我见过,秃头的,只是你们书记我没见过。”
“我都没见过,听说好像是半个傀儡,村里的事情从不过问,都是尹三仔在主持村里的日常工作,据说有亲戚在市里,这个村书记的职位是尹书记送他那亲戚的礼物。”陈简说。
奋生有点惊讶,“哦?”,思考片刻,问陈简,“你上午说尹三仔在这次选举中做了手脚?”
“也没多大点事,我就是听说他在选举前找人拉了选票。”陈简云淡风轻地说着。
陈奋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前几天给母亲打回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家里那边居然有人花十万块钱去做一个村委会主任,但家里那边的村里每年收入都是上百万,可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来源的杨桥镇,这边又何为还有人抢着做主任呢。
正想着如何解开这个谜团的时候,陈简推了下他,说,“拿钥匙开门啊。”
他才晃过神来,自己回到了宿舍。房间里有卫生间,但没有热水器,陈奋生拿了两个桶就到政府的食堂里提热水。厨房里的热水是用煤烧的,24小时提供,但就一个锅烧热水,每次提水总是要排队。大家都到村里忙选举去了,这个时候不用排队就能提到热水。提完水回到宿舍,陈简已经把三八线的布帘拉了下来,他知道她肯定是换好了衣服。
“哥,我现在去洗澡,你帮我暖被窝去。”陈简在布帘那边说。
奋生又看了下手表,说,“现在才下午五点,就躺在床上了啊?”
“天气冷,上网又不知道做什么,我们房间又没电视,崩废话,赶紧帮我暖被窝,不过你可不许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小念头哦,要不晚上的衣服你自己洗。”
奋生反驳一句,“我的衣服本来向来都是我自己洗”,然后说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你那叫给猪闻猪食,却不给猪吃猪食。”陈简在布帘那边哈哈大笑起来,奋生才反应过来刚刚是自己口误,把自个儿形容成猪了,赶紧补充说,“不对,不对,刚刚比喻错了,我说,你这叫让男人犯错误,成天在我面前穿着睡衣晃来晃去,还让我给你暖被窝,却不让我跟你一起躺被窝……”
“打住,哥,你再说下去,就是要暴露出你要犯错误的苗头了啊。”
陈简洗完澡,果真上了床躺着,然后还让奋生去厨房打饭菜上来,奋生还帮忙洗着她刚刚换洗下来的衣服。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在乡下虽然受苦,但觉得自己还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从前在大学的时候,十一点钟上床睡觉,那是少之又少的事,往往都要在十二点之后才躺下入眠,并且还要卧谈一阵才能真正地睡着。可到了杨桥镇,特别是冬天,陈奋生跟陈简晚上休息的时间就提前了,有时候十点,有时候九点半,还有八点的。这晚,他们就在八点躺下,但两人在各自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哥,睡着了不?”陈简问。
“没有呢。”
“怎么?在想女人啊?”陈简玩笑着。
“是啊,想一个坏女人。”
“哥,跟你说个事呗。”
“说。”
“我想尽我们的微薄之力去帮助一个女孩。”
“哦?”
“她叫陈芬。”
“又姓陈?”
“别打岔,她性格很孤僻,我今天到她家,她一句话也没说,她爸妈常年外出打工,自从她爸爸出去打工之后,她爸爸过年回家就没喊过她爸爸。”
“很安静的女孩啊。”
“就怕太安静了,你想想,她肯定有点孤僻症,才上小学四年级。哥,我决定帮下她。”
“这就是传说中的留守儿童吧?你发现没有,杨桥镇虽小,但家里的留守儿童很多,存在的问题很大。”
“哥,不错嘛,没想到你天天到村部也不是白搭的,还下去调研了啊。”
奋生本来想在这个时候打开这个话匣子,跟陈简说说自己构思很久的一个想法,但又觉得此时时机还不成熟,便作罢。
“喀”,说到这里的时候,从隔壁传来一声咳嗽声。
“简,听见没,隔壁有声音。”
“哥,别一惊一乍的,搞得跟恐怖片似的,我怕。”
“你再听,隔壁就是有声音嘛。”
“你这不是废话啊,隔壁有人住,肯定有声音啊。”
“啊?”,奋生惊诧,“隔壁不是一直锁着门的啊,怎么会有人住?”这样说着,心里一惊,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
“晕,不过也不能怪你,你早早出去,晚上很晚回来,哪里知道政府里的事。我跟你说吧,我们政府又来一位年轻人了,尹夏,本地人。”
“尹夏?”奋生反问道。
“嗯,跟尹书记同姓,好像跟他有点关系,不过具体是哪门子关系,就不清楚咯。”
奋生想起贺文书跟他说的政府里还一间好房间,这个时候就来气,埋怨说,“难怪他不愿意分那房给我住,原来是给他亲戚留着了,这只老狐狸。”
“哥,你就不问问那女的长得漂亮不漂亮?”
“这可是你帮我问的,我可没问。”
“瞧瞧,说到美女,你就完全没有了困意,还精神抖擞起来啊。那女会让你失望哦,说得不好听,就是一脑残,89年的,比你我都小,但却是一白痴,四目无神,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就看其他东西。”
听陈简这样说,奋生顿时觉得心灰意冷,以为来了个年轻人日后就可以耍耍嘴皮子功夫,没想到还来个不正常的。见奋生没有了反应,陈简就嘻嘻哈哈大笑起来,说,“骗你的啦,人家长得比我好看多了,要身材有身材,要口才有口才,要人才是人才。”
听陈简这样说,陈奋生倒是很想去会下这个叫尹夏的美女,在乡下这个狼多肉少的地方,甚至还可以说没有肉的地方,突然天下掉下一块肉,即使吃不到肉,用肉眼去看下,那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