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数学老师——我们管他叫“狼人”——正絮絮叨叨地讲着分数。他的嘴唇已经埋没在他邋邋遢遢的棕色胡子里了。他举起一只毛乎乎的手指指着投影仪,嘴里嘟囔着什么“E减去A……”。我低头看了一眼作业本,那些本该填的小绿格子全空着。
“休息五分钟?”他对大家说。
说完他就出门抽烟去了。
我看着操场,暗暗希望我就在那里,穿过草坪,走出校门,一直走到贝琳达家或者特伦特家。这时“狼人”回来了,幽灵般的烟雾漂浮在他身后。
我翘了第三节课,去了趟厕所。在厕所尽头的隔间里我点燃一支烟。水箱咝咝作响,空气里有股漂白粉的味道。水管上挂着用掉一半的柠檬味空气清新剂。
我用指甲在木头上划字。FTW〔操蛋的世界〕。但刚写上的这些字立马被埋没在一堆别的字里。“把我活埋了吧。”“把我肚子搞大吧。”“我来过,但我已经走了,留下我的大名让你性奋。”“大卫和路易丝永远在一起。”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把嵌在指甲里的绿色油漆抠出来,脑子里想起在我小的时候,如果我在新买的作业本的第一页上写错了字,我会把它撕掉,结果不一会儿整个本子都被撕了因为我一直写错;我想起尽管我的打字老师不知道我叫什么,却仍然喜欢批评我打字时留白留得不对;想起我讨厌的体育课,因为上体育课就意味着要露大腿,而且体育老师惠特摩尔先生总会在我们刚进更衣室没多久就突然闪进来催我们快一点儿,而且他总是一边假装没在乱看,一边使劲偷瞄;想起那些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些我读不懂的诗和数学题,那些我背了就忘的化学元素——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该用的时候就是用不上。我想起班里有个男生告诉我内森·华纳觉得我挺漂亮,就是太胖了,而且我的头发跟我的字迹、衣服和篮球技术一样都糟糕得很。也就是说,你,黛博拉,糟糕得很。我想起理科老师海德先生告诉我朋友我还是不化妆好看,他还喜欢罚我站在教室外面,说我上课讲话,但明明讲话的不只我一个。我知道他其实就是想让我放学后留下来。学校的两个理科实验室之间有个阴暗的小房间,里面贴着褪了色的元素周期表,还有烤焦的烧杯、煤气灯和破试管。我知道他就想带我到那里面去鬼混。
后来我开始节食,变瘦了以后我也开始快乐起来。但是妈妈开始做香肠派作点心,非要我吃。事后我在自己房里把吃下去的都吐在一个塑料袋里。
有时我会吐在浴室里。一块块的食物会在不锈钢的下水口那里卡住,所以我不得不把它们捣碎了让它们流下去。有一次我甚至从后门翻进学校,吐在了一个教室的门口。
我花了7块钱从哥伦布街的“救世军”商店买了一条裙子。裙子是湖绿色的,带金属亮片。我把接缝的地方重新缝了一下,就非常合身了。每周五晚上我都会穿着它。
克丽妈妈说我的婴儿肥不见了。这让我神魂颠倒,就像闻着修正液或胶水的感觉。
后来姐姐发现了我的把戏,她说我是个骗子。
走廊上,狗在睡梦中发出“呜呜”声,其他人都安静地熟睡着。我又玩起了老把戏,打开窗,跨过窗台,穿过花园。我沿着塞尔文路走,转到米尔顿路,然后穿过西德纳姆公园。
我到达哈坎森街的时候,阿拉斯戴尔睡着了,但特伦特还没睡。他们只有一张唱片——肉块乐队[1]的《来自地狱的蝙蝠》,所以我们只能听这张。
然后我们开始对对方动手动脚。
这是我第一次被抚摸。他的手在我的皮肤上游移,我想象着我能感觉到身体凹凸的曲线刻在他的手掌中。他亲吻我的耳朵,我的嘴唇,我能感觉到他火热的呼吸。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身上。他的皮肤像婴儿的肚子一样松弛而柔软。然后,他压在我身上,他的手指缠绕着我的手指,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在我身上摸索,轻轻地来回移动,直到我屈服向他敞开我的身体。
之后在去学校的路上,我问我的朋友她们能不能看出来我有什么不同。
后来有一天,班主任福吉特先生在走廊上拦住了我。他说或许我该考虑转学,或者干脆停学算了。他说我把其他人带坏了。说这话时他手指着我耳朵上的四个耳钉。
“把它们摘下来。”
我看着他走开,他锃亮的黑皮鞋敲击着地面,身材笔挺,衬衫烫得一丝不苟,还打着笔挺的蓝色领带。
我还没到家,学校的信就到了。妈妈在我眼前挥着信。
“你一直在逃课!”
“我没有。”
“胡说八道!”她冲我喊道。
我被关进房间。所以,我打开窗,头也不回地走了。
注释:
[1]美国摇滚乐团。——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