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道：“成。”
明溪说着说着，便道：“昨儿晚上下了雪，今日山上必是一番美景，我们出去走走？”
流川低声道：“过些时候再去吧！刚下雪，山里路滑。
前一阵子，我还在这儿坠过一回崖呢！这样，我带你去空海转转，怎么样？”
明溪笑道：“好啊，正好，我要去那儿，去见一个朋友。”
流川道：“是哪一道上的朋友？”
明溪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由得一笑，道：“是章姨之前的暗卫头头。
是一个很深藏不露的女子。
我让她在空海待一阵子，磨磨性子。
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呢？”
流川笑道：“性子大概不差。
我猜，是别的缘由？”
明溪道：“怎么就是别的缘由了？她啊，对于人之常情，所知太少了。”
流川道：“她，是做了许多年暗卫吗？”
明溪点点头，道：“是啊，所以世事一概不知。”
流川笑道：“这就奇了，按理，暗卫头头应该很是洞悉这些事情的。”
明溪似乎想到了什么，怔然问道：“你是说，她，有可能不是……？”
流川打断道：“或者说，是她被架空了。
别人的暗卫，接过来用的时候，留再多心眼，也是没得错的。”
明溪道：“之前我也这样推测过，不过我没留意到这些细节。”
流川道：“好了，不说了，去空海吧！”
流川说着，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空海之城。
二人站在空海之城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二人长相出众，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一时引得行人侧目。
但是，这所城市里的人，却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毕竟，这所城市，是空海部族的地儿。
偶然凭空在大街上出来个人，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即使是秋天，空海合族登岸的大场面，过了这么多年了，也都见了惯了。
只一会儿，他们便淹没在人潮里，与一般的空海居民无二了。
明溪笑道：“还是这样亲切。
空海城，真真是个让人舒服的地方。”
流川接话道：“可不是，这儿，几次战乱，都不曾波及。
也算是一片净土了。
又是在海滨的城市，自然是宜人得很。”
明溪问道：“你来这儿的次数，并不多吧？”
流川笑道：“今儿个是第一回。”
明溪道：“你们雪颜族，真真是不爱与人往来。”
流川道：“倾叔叔那些日子，过得的确是很不理世事。
可我们一族，倒也清清静静。
还不曾出现过什么大的祸事。”
明溪知道，他这是在说着祭司一族的事情了。
是啊，但凭雪颜族不问世事又怎么样呢？至少，他清净和平，从没在自己家里，出些什么大乱子不是？
可是，祭司一族，那样一个繁盛的部族，可不也是变成了如今的那个样子吗？
想想，就觉得可悲。
流川见明溪神色逡巡，便挑了话头道：“你从前，是经常来这里吗？”
明溪道：“那是自然，圣黎叔叔，一向于卡其宫亲厚。
所以每年秋天，大哥和我，都要来琉璃宫住上几天的。
只是，后来叶叔叔做了那样的事情，大哥隐居，我先是不知去向，后来又做了沐云顶的宛主，这几年，来这儿，才不那样勤了。
这样一想，就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从前的时候，总想不到今日的事情。
我出宫那一年秋天，大哥带着我来到这儿的情形，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惜，不过几年，我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也不知道大哥他，如今会带着云若表姐和玄璟，在哪里隐居呢？”
流川道：“你的表姐？檀王妃？我似乎记得，她不是姓塔吗？”
明溪莞尔，道：“是啊，你如何这个都知道了，还不知道我和舅舅家的关系？我外祖去世得早，我在卡其十几年，只不过见过一回。
后来，便再也没见过了。
大了的时候，才想起来，外祖好像就是在那一年去世的。
或许，我在卡其宫里万事顺遂，与我的外祖，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只是那时候，我年纪，到底太小了些。
很多事情，都还不太懂。”
流川和她一面走着，忽然，明溪见到了一处九弥茶居。
她笑道：“流川，我们就去坐会儿吧！”
流川欣然允了，便同明溪走了进去。
这时，忽然店里的小二，热热烈烈地同明溪说道：“欧小姐多少年没有来这儿了！欧少爷怎么没有一同来？”
明溪定睛细看，原来，这个家茶居，先时来这儿的时候，总会与哥哥在这里喝着茶，吃点儿点心，再到琉璃宫里去的。
这个小二，在那些年，也是极为熟识的。
没想到，这个小二还记得。
明溪笑道：“哥哥有事情来不了了。
没承想到您还记得我们呢！这些年您过得可好？”
明溪问着，不巧，从里间走出了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笑着替小二答道：“托贵人的福，这些年一切都好。
小姐还是那样年轻漂亮呢！”
明溪愕然，似乎，没有见过这位妇人啊！
那妇人笑道：“家父与九弥先生是旧交。
小姐小的时候，我曾见过小姐一面。
小姐那时还小，怕是记不得了。”
明溪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杜衡门，是你什么人？”
妇人笑道：“小姐竟还识得我们老祖宗？！不瞒小姐，衡门茶居，是我老祖宗一手创办下的。
我是杜家的后人。”
流川不禁叹道：“多少年了，杜家还是这般不显山不漏水的。
‘一门杜家子，尽得九弥艺’，看来传言不虚。
当真是难得难得。”
妇人道：“先生看来是部族之人，见着九弥先生，劳烦您帮我问一声好！”
流川道：“我会的。”
三人静默了片刻，那小二乖觉道：“欧小姐要和从前一样吗？”
明溪问道：“流川，你要什么？”
流川道：“就和从前一样。”
小二唱了个喏，便自去准备了。
明溪笑嘻嘻地看着流川，道：“你干嘛这么迁就我呢？这是九弥先生的产业，我吃多少都是不用管的。
还是你，不爱饮茶？”
流川笑道：“哪里就不爱了？你怎么知道，你的口味，我会不喜欢呢？”
明溪低头，道：“先前你还送给过我黑茶，还说喝清茶不好呢！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好这一口的！”
流川笑道：“如今你不同了，你可知道？”
明溪的脸，微微红了。
等小二上了茶与点心，明溪战战兢兢地，愣是看着好好儿的热茶凉了，一口都没喝。
只吃了点点心，便不再吃了。
流川则坐在明溪的对面，慢悠悠地吃着点心，慢悠悠地喝着茶。
明溪百无聊赖，就要趴在桌子上打盹。
流川眼疾手快，一下按住了她，道：“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不等明溪回答，流川便踱到明溪身旁，将她抱起。
好在，这会儿这里也没什么熟人，不用避讳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是熟人，遇见了，又有什么呢？如今他们俩都已经成亲了，还用得着避讳什么或者说是避讳谁吗？
自然是不用的。
明溪面皮薄，带着羞怯的笑，道：“流川，快放我下来。”
流川道：“不怕，睡一会儿吧，没关系的。”
明溪没有办法，只得偎在流川的怀抱里，由着流川了。
明溪很快，便感受到了温柔的海风的吹拂。
她心里，一下变得格外柔和。
明溪抬起头来，笑吟吟说道：“流川，我想下来走走。”
流川便放了她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对她，极为呵护，极为周到。
这时候，天色还尚早，海滨也还没什么人。
亮黄色的沙滩，盈盈反射着夕阳的光芒，好不欢喜。
蔚蓝色的海面上，澄净无波。
湿咸的海风，吹在人身上，有一种黏黏的感觉，像是糖果，在嘴里快要化掉的那种感觉一样。
明溪和流川相视一笑。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二人之间，出现了。
许是流川和明溪太高调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
陆陆续续地，来来往往，来了许多人。
可是，没有谁，愿意靠近他们。
他们二人低声谈笑着，也并没有在意周围的人，是多是少。
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二人世界里，以至于，有人来到了跟前，二人谁都还没有察觉。
大约，她这一生，总会有两个人，是她过不去的坎。
而她，就是其中一个。
先前，她从来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本来，她与这个巫族女子，是素不相识的。
可是，不知怎么，她就那样轻轻易易地，毁了她少女时候，最美的梦境。
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了，那会子星夜出事的时候，她还太小，师父究竟是如何放逐了她的，她一点儿都没有印象了。
只是，当年，在苍梧之渊，她经了漫长的流离之后，再见到她的时候，忽然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