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终于还是睡着了。
梦里是美好的过去,他们一家三口去逛水族馆。当时,诺诺还想要像美人鱼在水里游泳。然后,他们还去日式料理。诺诺是个贪吃鬼,只吃的肚子发撑,起不来。后来,他又过了敏,还去了医院,心疼坏了她。
那真是波折的一天,不过,还真是幸福啊!
可现在呢?
全都破碎了。
离安哭着醒来,东方天已大白。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去了阳台。那里没人,他不在,可她该死地想见他一面。
她想告诉他:“阿野,我想诺诺。我想他。我想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
她想告诉他:“阿野,我没死,我爱你,我爱你。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还爱我,我都可以原谅你。”
离安心情濒临崩溃,泪眼婆娑地看着楼下阳台,大声喊:“陆星野!陆星野!”
她喊了两声,阳台依旧没有人。他没有出现,或许只当她是个笑话。
她多么可悲啊!
离安的勇气消失干净,转身离开了阳台。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阳台出现了一个人。
陆星野手指间夹了一根烟,靠着阳台,漠然望着天空。京都的天空没有那么蓝,即使是丽日晴空,依然是压抑、沉默。他想着,抬起手,将烟递到了鼻子间,深深嗅了一口。
王妈走过来,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念叨:“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了,怎么还吸烟?少爷啊,你还年轻,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陆星野点点头,又深深嗅了一口,掐灭了指间的烟。
王妈见了,满意了,满眼含笑,柔声道:“快洗漱下,过来吃饭吧。”
陆家的早餐一如既往的单调,包子和红豆粥,清淡营养。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沈绮罗出现在了餐桌上。换做以往,她是睡到日晒三竿,且不吃早餐的。
“夫人,您今天气色好很多。以后可要保持呢。”
王妈因为是多年的仆人,现在也成了陆家亲人般的存在,是获准上桌的。她疼爱陆星野,连带着也对沈绮罗恭敬有加。虽然她十分想念那个姑娘,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面看的。
沈绮罗点点头,优雅用着早餐,缓缓开口:“我喜欢楼上的那位小姐,她今天可能会来家里做客。王妈记得去买点东西,午餐要做丰盛些。”
沈绮罗自生病后,人际交往就淡了下来。王妈不止一次劝她外出散散心、结交些朋友,可惜都得到了无视。而今沈绮罗主动结交了朋友,十分喜悦,也很上心:“夫人放心,我记得了。”
她说完,看着陆星野,又道:“少爷也留下来吧。难得家里来了客人,一起热闹热闹。”
陆星野没有表示,面无表情地吃完了早餐。他拿巾帕擦了擦嘴,站起来,也没有外出,而是拄着银色手杖,在客厅里转悠。
这是要留下来的意思。
王妈看了,高兴地红了眼。她想,一切都会好的。他们都是乖孩子,不管经历了什么苦难,都能熬过来的。
的确,无论什么苦恼,人都能熬过来。
离安在两个小时后终于缓了下来,还有心情打扮下,然后,眉飞色舞地上陆家做客去了。当然临行前,她还叫外卖点了一些新鲜水果。
嗒嗒——
房门打开,她含笑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离安,楼上的住户。这是我买的水果,午餐我们可以加个水果沙拉呢。”
王妈接过水果袋,看出她是那天的女孩,点头笑道:“好好,家里刚好没水果了呢。来,进来,快进来,我们夫人念着你呢。”
“好的。”她应着,走进去,换了鞋,四处打量。按理说,他们楼上楼下,房间格局应该是差不多的。不过,这里显得更宽敞,客厅里除了两张沙发、一个茶几,再没有别的装饰物了。她料想是陆星野腿脚不便,需要更大更宽敞的房间。想到陆星野,她便开始寻找他的身影。这间屋子里只有三个房间,他在哪一间?
正想着,沈绮罗就从卧室里出来了。她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显得特别活泼,见她时未语先笑:“你好。我叫沈绮罗。上次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离安。我叫离安。”
“离安,你好,你真漂亮。”
两人客套了几句,就互相谈起了各自的身份、职业、爱好,沈绮罗听说她出过书,甚感惊奇,一直问书名准备买本拜读。
“不是什么名家作品,小情小爱小矫情的故事,哪里值得拜读?”离安并不是谦卑,而是真觉得自己作品没有什么内涵,哄哄小女孩们打发业余时间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网络文化很发达,网络文学也是大众文化的一种。国家可给大众文化下了定义,那就是人民喜闻乐见的文化。所以,小离你可不要谦虚。”
女人的交情是很好建立的。才不到半小时,她们就彼此称呼了小名。
“哈哈,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就好。出版时,我那边留了几本。”
“好、好,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离安摇摇头,视线扫了一圈客厅,接着说:“客厅里怎么这样空荡啊?”
“星野不喜欢。他吃过饭,喜欢在客厅里走几圈。”
“哦,这样啊。”她又装着四处打量,然后询问:“不过,怎么没见他?去上班了?”
“没有。他性子比较孤僻,说话也不方便,所以就躲房间去了。”
“听你这样说,感觉很有趣,像个羞涩大男孩。”
“这比喻倒是新鲜,他可不羞涩,整天板着脸,说的好听叫漠然,好的难听那就是面瘫,还有啊,他面瘫起来透着一股傻气、呆呆的。可好玩了。”
沈绮罗说的兴致勃勃,一副找到知音的喜悦。
离安看着侧卧的方向,声音放大了些:“我也见了。的确有点傻气,蠢萌蠢萌的,看着就想让人欺负欺负。”
语毕,侧卧的人走出来。他一手拿着玻璃杯,一手拄着手杖,目不直视地绕过沙发,走进厨房,倒了水,又准备回房。
“陆先生,坐下聊聊天吧。”在他经过她身边时,离安开口挽留,看他的眸光带着期待。
陆星野皱了下眉,瞥了她一眼,犹豫了三秒钟,又迈开了步伐。
离安见他漠然离去,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那男人还真是不喜欢她啊,连跟她坐下来聊聊天的意思也没有。
她有些难过,情绪低迷了些。
沈绮罗以为她是尴尬,笑着解围:“你跟他谈什么?他之前是个爱作死的,喉咙本来就不好,这两年又抽烟又酗酒,嗓子算是彻底废了。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跟个哑巴没差了。”
“啊?”
离安惊住了,眸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说不出话是这个原因?
抽烟、酗酒?为什么?是因为她吗?
心中像是被烟头烫了下,疼痛发麻。
正难受间,有脚步声响动,陆星野竟然出现了。他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拿着记事本和笔,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然后,纸笔发出沙沙声:你有喜欢的菜吗?我让王妈做给你吃。
离安惊住了,心中又喜又悲。喜他愿意跟她交流,悲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想到他很久很久前,悦耳的嗓音,一切恍如隔世。
“一、一些家常小菜就可以,我不、不挑食的。”
她激动又紧张,说话都不利落了。
陆星野点点头,又在纸上写下:那想喝什么饮料?
“橙汁就可以。你呢?你喜欢喝什么?嗓子不好,是不是有很多忌口的东西?”
陆星野不知道怎么回,皱皱眉,被难住了。
一旁的沈绮罗见状笑道:“那是,忌口的东西多了去了。烟酒一点不能碰,饮食上不能吃辣、不能吃盐,总之,口味重点,他都不能吃。现在每天早餐喝粥,午餐喝粥,晚上吃点面条,活得跟苦行僧没差了。”
离安快心疼坏了,眼里眼泪汪汪。好在她还记得清自己的身份,赶忙低下头,掩饰道:“不能治好吗?一辈子还那么长,总这样活得多憋屈啊?”
陆星野看她红了眼,神情有些凝重,皱眉思索了会,在纸上写下:没事。习惯就好了。
习惯?
谁要习惯这种事?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不了,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离安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俏脸绷得紧紧的。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把自己整得这么惨?还没问他腿脚的事,别不是又因为她啊?
这绝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的预感。她现在就是笃定,男人还在爱着他。这种笃定来的莫名其妙,让她一阵羞惭。
离安红了脸,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想安慰他,想带他去看医生,想亲自照顾他。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如实坦白?
再等等——再等等——
她心里安慰着自己,又抬起头,装着活泼喜气的样子,转了话题:“你们夫妻初来京都,还没有来得及游玩吧?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对这边也算熟悉,要不找个时间带你们去风景区转一转?”
沈绮罗笑着应下:“好啊,不过,我和星野都是无业游民,会不会影响你的创作?”
离安摇头大笑:“什么创作?就是随意写着玩玩。我也是无业游民,平时也没什么事,闲得有些发慌……”
话没说完,她忽又觉得自己有过分热情讨好的嫌疑,便顿住了,笑了笑,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