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乐瑶捧着敬事房的记档走进来,双手呈于年贵妃:“这是敬事房的程公公转呈送来给娘娘您过目的。”
年倾欢看一眼那记档册的表皮,已然就没了兴趣。从前日日要看,乃是因为她在意皇上,她在意是谁陪伴着她的夫君。而现下,她只想好好陪着她的福沛。摆一摆手,年倾欢对着乳母怀里小小的婴孩慈爱笑着:“你只说,皇上今晚翻了哪一位妃嫔的绿头牌便可。”
乐瑶将册子放在身后小侍婢捧着的紫檀透雕芙蓉花开托盘之中,恭顺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晚翻了熹妃的绿头牌,这会儿已经在永寿宫里享用晚膳了。”
年倾欢晃了神,似乎没有听见乐瑶的话。她的目光饱含着为母的不忍与不舍。
福沛真的很瘦弱,一点也不似旁的孩子,圆润饱满,白白胖胖。他小小的脸蛋儿只有巴掌大,泛着蜡一般的淡黄。就连哭声也格外的孱弱不堪。这些日子,御医用尽了法子调养他的身子,甚至不惜施针,可依旧不见成效。年倾欢知道,缘分若是尽了,再怎么生拉硬拽也没有用。
“娘娘……”乐琴看得出年贵妃走神,低低的唤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摇了摇头,年倾欢示意乳母将福沛抱回去好好看顾,随后才道:“已然布置了这么些时日,差不多该成事了。正巧今天皇上没有在皇后宫里,想来她也得空。叫胡来喜畅音阁准备着,本宫是的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翊坤宫这里才有了动静,景仁宫马上就得了信儿。
映蓉不敢怠慢,即刻走进了膳房禀明皇后。“娘娘,这样好的傍晚,只怕用过了晚膳不走走却可惜了。春风暖人不说,眼看就要入夏,畅音阁里的两棵玉兰开的正好,只怕再过些时候,就只剩下满树的翠叶,是真的可惜了。
虽然说的隐晦,但静徽当即明白了映蓉的话意。“本宫晚膳进了不少,正好走走消食。只是倒也不急在这会儿,先替本宫梳妆更衣好了。”
捉奸这种事情,她这个当皇后的去,自然没有裨益。皇上若是知晓她最先发觉,必然会明白此事并非一日两日了。既然一开始就察觉,却又不禀明皇上,反而暗中调查整件事情,正是是存心要十拿九稳的证据一举定罪。
如此一来,皇上必然会因为这件丑事而怨怼自己。静徽不想冒险。只要年羹尧一天还是皇上宠信的栋梁之臣,年贵妃就有母家的威势可仗,皇上即便恨毒了她,也不一定会要她死。只要她不咽气,就会有任何的一种可能。想到这里,静徽的脚步放慢了许多。“畅音阁既然有玉兰花可观,自然会有妃嫔前去赏玩。本宫忽然想去看看福惠了,那孩子这些天总是睡卧不宁,映蓉,去阿哥所吧。”
起初映蓉不太明白皇后的心思,但联想起日前娘娘教诲的那番话,她便有所顿悟。“奴婢明白了,这就去打点。请皇后娘娘稍微歇息片刻。”
“唔。”静徽转身走进了侧殿,她知道,这后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年氏,即便自己不出手,也一样可以高枕无忧。宁嫔武氏,一定是最先动手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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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打探清楚了,今儿晚上,当真是那个林翰邈在养性殿当值?”武歆音谨慎的看着海萱,阴冷的眸子看上去格外唬人:“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海选一个劲儿的点头:“娘娘宽心,薛丁找人细细打探来着,绝对不会有差池。”
“好了,去预备肩舆吧,本宫和姐姐要去畅音阁走走。到底是后宫里一处景致。”武歆音心满意足的笑了。“姐姐可都听见了吧,养性殿离畅音阁最近!这么多天了,终于是憋不住了。还当她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贵妃之尊呢,说到底还不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话太难听了,以至于李怀萍不由的皱眉:“妹妹,无凭无据的话,切莫乱说。隔墙须有耳,万一给人听见了,妹妹岂非要倒大霉。”
“是是是。”武歆音勾唇而笑:“姐姐说的正是。咱们啊必得谨慎些才好。只消今晚上拿到了罪证,就不知道是谁要倒大霉了。”
李怀萍看着沾沾自喜的她,只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本宫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哎呦姐姐。”武歆音点头之余,也禁不住着急:“咱们还是快去吧,再晚些时候,只怕好事儿就完了。你想啊,偷偷摸摸的,还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燃啊。”
被她拉着扯着,稀里糊涂的上了辇车。李怀萍心中还是难以安宁。武氏虽然一贯有法子,也能拿住不少关于贵妃的罪证,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用处。不仅如此,只怕她早已经惹恼了贵妃,只待一个时机,也许就会被人毫不留情的铲除。自己跟着她这样乱闹,也只有受牵连的下场。这么想着,李怀萍连忙道:“妹妹,这么去畅音阁只怕不好,咱们扑棱棱的手里头又没有人。但凡是奴才,也绝不敢对贵妃娘娘动手。再者,那林翰邈还是御前侍卫的小领班,手底下有的是人……”
“姐姐的意思是?”武歆音这么一听,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些。
“我自去请皇后娘娘一并相游。有皇后娘娘在,所有的难题皆能迎刃而解。”李怀萍知道皇后沉稳,固然不会以身犯险,而她只要跟在沉稳的人身侧,就必然会得到庇护。“如此一来,捏住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咱们就可以直接请皇后娘娘禀明皇上了。”
武歆音果然没有怀疑,连连点头:“太好了,还是姐姐想得周全。我却只顾着着急了。如此,姐姐快去快来。”
“好。”李怀萍从年车上下来,兀自松了口气:“嘴角也从上扬慢慢的垂下:“冷玉,可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在何处么?”
“说是去了阿哥所,娘娘,咱们赶紧去请皇后娘娘吧?”冷玉并未猜透齐妃的本意,心里也是替宁嫔着急。何况一旦扳倒了年贵妃,她家娘娘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熹妃又岂是可比的。
“阿哥所?”李怀萍记得,八阿哥所居住的阿哥所,正好在去畅音阁途经的路上。可见皇后也是有准备的。“不急,咱们慢慢走着过去也就是了。”
“这……”冷玉不太东齐妃的意思:“可奴婢怕去晚了,什么事情都耽误了呢。”
“你不懂,有些事儿是赶早不赶晚,有些事儿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去的早还是去的晚,总得因时制宜,切莫冒失才对。走吧,咱们这就回景仁宫去请皇后娘娘出宫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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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歆音吩咐人一路飞驰着往畅音阁赶去。就在要到畅音阁时,她让辇车停下,领着自己带着的宫婢、内侍监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
岂料正好有一队御前侍卫巡查经过,匆匆来行礼:“奴才等给宁嫔娘娘请安。”
“这里没你们的事儿,赶紧走吧。别搅了本宫赏花看景的兴致。”武歆音怕他们动静太大,坏了事儿,惊着了里面狼狈为奸的两个人,赶紧打发她们离开。但转念一想,万一要是自己逮找了什么,他们不正好即是见证,又是帮手么!
何况,皇后未必能及时赶来,有了这些御前侍卫做见证,想来年贵妃也无从抵赖了。
“嗻。”御前侍卫领班连忙要告退。
武歆音却又拦道:“且慢,本宫忽然想起,日前有人说畅音阁有些不干净。虽说本宫不忌讳,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你们近旁保护,本宫也能安心一些。齐妃已经去请皇后娘娘前来赏玩了,多些人留在这里总归是好事情。如此,你们便随本宫近旁伺候。但千万要记得,不可莽撞冒失,等下若是搅了皇后娘娘的雅兴,有你们受的。”
侍卫首领有些不满,但是并未表现出来。他们这一队人的职责,只是巡查畅音阁附近是否安泰。并未有随侍妃嫔的义务。碍于宁嫔的位分,且皇后也要同来,首领也并不敢推辞。“奴才遵命。”
“嗯。”武歆音慢慢的走了进去,四下里环顾畅音阁四周,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整个畅音阁里,空旷干净,一目了然,似乎不像是幽会之所。“冷玉,你陪本宫去楼上瞧瞧,俗话说,站得高则看得远。能欣赏到的景致必然不少。”
“是,娘娘。”冷玉打着手,扶着宁嫔往楼上走。剩下的内侍监与御前侍卫缓缓的在身后跟着。倒是宫婢们纹丝不动,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候着。宁嫔时而喜怒无常,她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她的眉头。
畅音阁的二楼,依旧是空旷无人,鸦雀无声。武歆音不免有些失望,难道是薛丁的消息有误,年贵妃根本就没来此处,而是另换了地点。气鼓鼓的正想责骂,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沉静之中,带着诱人的香甜,馥郁却又不至浓郁,清心别致。这不是年贵妃一向最爱的花蕊夫人所制奇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