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之音,戛然而止。
眉心皱的有些疼,痛楚一直蔓延入脑。
“醒了,醒了……太好了,侧福晋醒了……”乐瑶喜声道:“您总算是醒了。御医,请您再给我们侧福晋瞧瞧。”
恍如梦中,年倾欢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睁开眼睛之后,她是真的吓坏了。“这里……怎么会是这里?”
“侧福晋,您别乱动,当心身子。还是让老朽先给您请脉,看看胎气是否安稳。”成御医毕恭毕敬的跪在榻前,将薄薄的绡绢盖在侧福晋的手腕上。
“请脉?胎气?”年倾欢坐起了身子,抖落了手腕上的薄纱。“你是说,我有孕……”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死在了皇上钦赐的翊坤宫么?她记得清清楚楚,是皇后送了她最后一程。怎么还能醒过来?怎么还能让她回到还是雍亲王侧妃的时候?
乐瑶看着一脸茫然的侧福晋,脸色微微不好。“侧福晋,都怪奴婢不好。原本就知道您身子不适,应当劝阻您不要彻夜抄经的。您本就有孕在身,极易疲倦,还因小院走水惊了心,这下才动了胎气。都是奴婢照顾不周之过,请侧福晋恕罪。”
彻夜炒经?走水?动了胎气?
年倾欢看着面前的乐瑶,头脑里渐渐有了意识。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康熙六十一年十月的事情。先帝病重,皇上一方面要料理好朝中大小的事物让皇上安心,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皇子之间的争夺,残害杀戮。与此同时,于先帝病榻边尽孝,笼络多方势力也是必不可少的功夫。
而她,只能在府中彻夜为先帝抄经祈福,以尽臣女之效,总算是为皇上分忧。
“侧福晋稍安勿躁,容老朽仔细请脉。”成御医重新取了干净的绡纱,再度覆于侧福晋的手腕上。
这一次,年倾欢没有乱动,由着他请脉。心里却疑窦丛生,究竟这是不是一场梦呢?现在所看见的一切,根本就是虚幻的。还是,紫禁城里的一切,才是她的噩梦,她的劫难,否则,老天怎么会知道她有多不甘心,竟然让她一觉醒来,回到了数年之前。
“侧福晋可以安心,您的胎气已经趋于平稳了。只是,别怪老朽多言一句,优能伤心更能伤身,凡事您不为自己,也要为腹中的阿哥着想。”成御医恭敬道:“稍后老朽会拟好方子,抓好药,还请府里派人跟着拿回来,按时服用。”
静徽慢慢的走进来,正好听见成御医的话。“劳烦成御医走这一趟,映梦,你跟御医走一趟。药取回来,拿到侧福晋房里的小厨房,让人煎好送进来。切莫耽误了服药的时辰。”
“是,福晋。”映梦福了福身,跟着成御医一并退出了侧福晋的内室。
“皇……”年倾欢嘴里的“后”字,还没发出来,就被她硬生生的吞默。如果这时候,真的是康熙六十一年十月,那这一位皇后,应该还只是雍亲王福晋。
以为她是担心皇上龙体,静徽不免微笑:“侧福晋放心吧,皇上有咱们王爷日日照拂在侧,一定会康复的。倒是你,明知道自己有孕,还要辛苦彻夜抄经替皇上祈福,才叫人更担心呢。”
年倾欢记得,当年走水的事情,她一直没追问过缘由。现在这么看,必然就是有人故意纵火。即便烧不死她,也要吓掉她腹中的胎儿。心里微微的发恨,当年不追问,乃是她不愿意在此时横生枝节,让皇上也就是雍亲王担心。可同样的事情,经历两回,难道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福晋,入秋后天干物燥,自当小心火烛。府里每日都有小厮巡查门房,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怎的昨晚好端端就会走水了?此事颇为蹊跷。”说话的同时,年倾欢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稍微有些隆起的腹部。如果她没有记错,此时此刻,她腹中的孩儿还不满三月,正是最不稳的时候。
慢慢的叹息了一声,静徽小步走到她面前:“这也正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如果只是天干物燥,不慎倒了火烛,咱们反而安心了。只怕是这府里,有谁嫉妒你的恩宠与福气,错了主意……”
没想到福晋会这么坦然,一时之间倾欢倒有些不适应了。“难道说福晋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这倒是没有。”静徽直言:“幸亏你吉人天相,腹中的胎儿也平安无事。若此,这件事情似乎也就没有必要再起波澜了。别的无妨,只是若真的传出府去,王爷必然要担心你了。眼下,朝廷上是何种境况,想必你心里有数。再者,毕竟走水的后院厢房,离你抄经的书房还隔着几间,未必就是真的冲着你去的。御医不是也说你的胎气稳固了,不如……小事化了好了。
当然,府里的事情,也不会叫你平白无故的受委屈。等皇上康复了,王爷回府,我自然会将此事禀明,届时,是查还是不查,只凭王爷一句话。你以为如何?”
这意思,明显是告诉年倾欢,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根本容不得她去以为什么。“只要是为了王爷,妾身受一点委屈算得了什么。”此时此刻,年倾欢来不及细想当年的事情。她只知道,当年那个全心全意爱着雍亲王的她,一定会这样回福晋的话。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如此吧,为他思量一切,为他不顾一切。年倾欢眼中慢慢的腾起了泪意,心口隐隐作痛。
她就是想知道,这一次的走水是不是根本是雍亲王的主意。是不是他根本不想要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偷偷的狠捏自己的手肘内侧,那种痛丝毫没有减退,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在梦中。“多谢福晋关怀,只是倾欢体力不支,不能陪着您说话了。”她怕自己再对着不远将是皇后的福晋一会儿,会忍不住问她心痛症的事情。
如果当年的福晋就察觉了自己的敏锐,这一世还能不能活到雍正三年,可真就难说了。
“好,你好好歇着。”静徽对着年倾欢的时候,一向是温言软语,好言相向。就算是真的和她置气,也断然不会盛气凌人。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雍亲王更在意谁。她也知道,雍亲王的这份在意,根本就不足以抵偿那个人母家带来的重重危机。
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要熬得住,首先就得学会忍。静徽默默的转身,无声无息的退出了这间厢房。
“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乐琴呢?是不是她救了我?”年倾欢不太能清楚的记得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火困之后,她受烟呛而晕厥。后来才知道是乐琴不顾危险,救了她出来。为此,乐琴的手臂里侧,一大片的灼伤,烧的皮肉焦糊,惨不忍睹。
乐瑶的脸色一瞬间的暗淡:“侧福晋,虽然说起火的厢房离您抄经的厢房隔着两间,可昨晚上的风向使然,火势蔓延的迅速异常,火苗更是蹿腾到了您的房门外。要不是乐琴披上了水淋湿的帷帐,将您救出来。奴婢心想,恐怕就不是受惊这么简单了。乐琴自己也受了伤,尤其是手臂内侧,伤的还挺严重,这会儿人还没苏醒呢。”
“请人给她瞧了没有?”倾欢心里一震,事情竟然与从前如出一辙的吻合。看来,如果真的一模一样,她想要追查出放火的真凶,怕是不可能了。“造物弄人,你说我这次醒过来,究竟是好是坏呢?”年倾欢意味深长的话,只怕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