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蓉随着皇后退出了内寝,嘴角的笑容便也随之一般冷下来。“娘娘当真是好谋算。不但收拾了汪氏,也给了安贵人一个下马威,往后她若敢有异心,那汪氏就是她的下场。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只能牢牢的仰仗娘娘您的庇护,踏踏实实、安安分分的为娘娘您尽心。”
这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大为不同。方才年氏大抵也是这么责怨她的,现下映蓉说出来,听着到底舒服。“本宫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人心不古,贪心不足,谁能保证将来那安氏不会成为第二个年倾欢。不过本宫瞧着,她也就是这样的命数了。费心费力的‘生下’这个孩子,还不就是个小公主么!”
“奴婢觉得,是公主最好,反正安贵人往后也不能再生了。”映蓉打心底佩服皇后,一连串的计谋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现下之情的人都已经一命呜呼,再没有人能揭穿这一切。“娘娘,现下什么都好,就是总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并出去了,娘娘必然在无后顾之忧。”
静徽当然明白映蓉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马上就开春了,年羹尧就要奉旨进京了。这段日子,皇上必然对贵妃宠爱有加。谁让人家有个好哥哥,能为皇上平定西陲呢。咱们既然做不了什么,就由着他们兄妹二人猖狂好了。”
慢慢的将不满凝聚在心口,化作一口怨气沉与心底。“本宫若是忍不住,就只能败迹早呈,让人抓住痛脚,倒不如由着他们,惯着他们,让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到时候,就算本宫不惩治他们,皇上也绝容不下功高盖主的臣子与野心图谋的贵妃为祸。”
“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风光?”映蓉有些不甘心:“那这段日子,娘娘必然要受不少委屈了。”
“本宫是皇后。身为皇后,就必得忍得比旁人多,忍得比旁人久。”言罢,静徽看了一眼乳母怀里的小公主,笑意温暖了许多:“小公主早产,身子虚弱,必然要仔细照顾。稍后,本宫会求皇上开恩,将小公主留在长春宫抚育。”
“娘娘慈惠,想来安贵人一定很高兴,这也是小公主的福分。”映蓉微笑道:“有小公主时时刻刻陪伴在侧,安贵人必然铭记娘娘的恩德。”
“但愿她能懂。”静徽不再多言,抿唇而笑。
“皇上……”安笑然真的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但皇后威严的声音,锋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扎在她心上。“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诞下麟儿,只得一位公主,实在心中有愧。”
胤禛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双手:“公主也好,朕膝下皇嗣不多,公主更是少之又少。只要是朕的骨肉,理当一视同仁。倒是难为你了。”
还是第一次,和皇上这样近距离的说些贴心的话。安笑然恍如梦中,她甚至很想扑进皇上的怀里,诉说方才的种种,真的让她畏惧至极,无法面对。可关乎生死之事,她一个字也不敢说。“皇上,此乃臣妾的本分,可往后,臣妾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微微颤动的肩头,胤禛多少有些不忍心:“好了,笑然,世事无绝对,此时此刻,你便不要想这么多了。你身子弱,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好好的修养。朕想着天还是冷的,小公主又是早产,左右长春宫也是你一个人住着。小公主就先抚育在你身边吧。”
“多谢皇上。”安笑然轻轻的贴在皇帝的肩头:“内室里血腥气还未散,未免冲撞皇上,还是请皇上回宫吧。”
“好。”胤禛没想到,安笑然是这样善解人意的性子,笑容温润许多。换做旁人,此时此刻必然希望自己守在身边,倒难为她肯。“朕明日下朝,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安笑然吃力的想要福身。
胤禛扶了她一把:“你躺下,朕替你盖好再走不迟。”
“是。”忍着恐惧慢慢的躺了下去,安笑然勉强的露出苍白无力的微笑。“皇上慢走。”
她该怎么办啊?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根本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况且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子里唯有那一双突兀的眼睛,叫人毛骨悚然,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主,奴婢熬了些滋补的汤,您尝尝看。”紫菱端着热汤进来,眉眼里的喜色,在外头的奴才关上门的一瞬间,泯灭的无影无踪。“小主,您没事儿吧?”
一看见进来的人是紫菱,安笑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紫菱,怎么办,我害怕。皇后她……她就是在这里,让汪泉扼死了汪氏。”边说着话,边从床榻上跳下来。安笑然抱住了自己的双肩瑟瑟不止。“是我夺了汪氏的孩子,她一定恨死我了。”
紫菱赶紧端上了手里的热汤,递到安贵人面前:“小主,喝口热汤压压惊。皇后娘娘控制了整个长春宫,就连奴婢都不能轻易走动。方才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阖宫上下都不会有奴才知晓。眼下,就连长春宫外的戍卫,也都换成了皇后娘娘的亲信。看这阵仗,娘娘是真的要扶持小主上位了。许不久,您就是嫔位,妃位。奴婢知道您心里畏惧,但您反过来想想,如果今日被汪泉扼死的人是您,而不是汪氏。此时此刻,她必然也抱着您的孩子,得意的笑着与皇上热络恩宠,哪里还会在意您的死活!”
因着不曾看到那一幕,紫菱心里的畏惧远远不如安贵人深刻。也正因为她没有看到那样可怖的一幕,她才能保持冷静的去分析整件事情。“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小主您可别忘心里去。赶鸭子上架,事已至此,您就是想要回头,想要收手,皇后也必然不肯。”
安笑然认命一般的点了下头:“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魔难愈。只怕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要和那汪氏作伴了。”
“不会的小主,冤有头债有主,汪氏是被谁所害,咱们心里明镜似的。”紫菱看着安笑然咕嘟咕嘟的咽下了热汤,心里才稍微舒服一些。“并非是奴婢多嘴,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后娘娘眼下用得着小主,才会如此为小主算计。来日,若是……奴婢不敢想。小主与其畏惧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倒不如想想自己。怎样能够摆脱这样的苦境,又有谁能帮衬小主一把!”
这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安笑然打了个冷颤,随即清醒过来。“你说的对,凭我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在皇后面前全身而退。唯一,唯一能帮我的人,就只有表姐。只有表姐!不行,我要想办法让皇上放过表姐……”
紫菱也是这个意思,但毕竟皇后不许,很多事情不能做的太明显。“小主,这虽然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毕竟皇后娘娘怨怼齐妃,咱们冒然的将齐妃放出来,只怕惹得皇后不高兴,又是一场风波。要怎么才能无声无息的做好此事,却要耗费一番心力了。”
安笑然身子一歪,险些跌坐在地上。
幸亏紫菱手快,将她稳稳的扶住。“小主,您当心一点啊。”
“我没事儿。”安笑然回过味儿来,连忙又问:“你方才说,皇后娘娘连长春宫的戍卫都换掉了?”
“正是。”紫菱叹了口气:“原本那些,也都各为其主,小主您毕竟入宫时日尚浅,没有自己的心腹很难成事。”
安笑然静静的点了点头:“慢慢来吧,一切都不容易。”
“是啊。”紫菱有些生气:“谁叫这宫里的人都只看恩宠呢!小主,若论姿色,您不比旁人差。主要,咱们是得好好的想想往后的路了。”
安笑然不再做声,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那张床。“一应的被褥都撤去吧,我看着心里就发慌。还有,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去看看齐妃,或者让人送些东西过去。我在慢慢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是。”紫菱答应着退下,心想此事真的不容易办,愁眉不展的日子,怕是要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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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辉阁里,那芮仔细的挑选着贺礼。说真的,她并没有太多能见人的好东西,毕竟自己身份低微,又不招人待见。有的,也是皇上让内务府奴才送过来的寻常东西。“唉,安贵人的龙胎来的及时,只怕好一阵都要风光了。”
灵心看着那常在脸色不大好,说话也少不得谨慎些:“小主何必气馁。皇上如今已经很在意小主了,害怕没有来日么!安常在早产毕竟诞下的只是个女儿,皇上必然也喜欢不到哪儿去。”
“话虽如此……”那芮想了想还是忧心忡忡:“不管贵妃是什么心意,我都不能再等了。给齐妃宫里送饭,都是经御膳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