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霁为太子侍读,出入宫廷为寻常事,其美姿天仪诸人亦是屡见不鲜,但每一回见,仍要给人无限惊艳。世人都晓得这位小侯爷尚有一位相貌酷似的孪生姐姐,但谌小姐深居简出,连上京名媛的各式聚会亦从不见其芳影莅临,对宫廷宴饮更是敬而远之,诸人也只能盯着谌小侯爷那张脸,凭空想象满头钗环、裙摇生姿的绝妙景致,从而将“第一”的桂冠遥遥寄之。
这一回,当是这位大美人首度现身于众人眼前。
闹过洞房的一干皇子悉数到场,没能一睹新嫁娘风采的二皇子忠亲王傅潜也赶来围观。孝亲王妃将他们正妃侧妃的容色都给比下去是意料中事,意料之外的,是一干女眷竟能与她相处甚欢。
平日里,稍具上乘姿色的女子出现在这些皇家媳妇之前,纵算是在面上应对得体,那肢体眉目间的不屑与敌意方圆三里可见可闻。而今,对着这位美若天仙的孝亲王妃,众女面如春风,笑语不绝。更有甚者,出手搭握,含娇带怯,那目光,竟似……
“三哥,你的王妃你查验过的罢?是女人没有错罢?”六皇子傅澈凑到兄长面前悄声。“不会是谌霁小侯爷男扮女装的罢?”
“注意你的礼数,小六。”傅洌淡道,长指勾杯,一双细眸望向那被簇拥在央心的新科王妃。
“三哥喜欢上她了么?”傅澈端一杯酒,放在嘴边滋滋吸着,不介意把俊俏公子哥儿的形象破坏殆尽。
他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她那样的人,很容易招到人的喜欢,扮男吃女,扮女吃男,男女通吃两不耽误。”傅澈鼓腮,效仿青蛙吐吸,“当然,若想招人讨厌,也很容易。”
“若可以的话,帮我……”他略作沉吟,终还是道出口,“保护她。”
“呃?”傅澈转眸盯住兄长,半疑半惑,“三哥说真的?”
“你没有听错。”
“真的喜欢上她了?”
“喜欢,如一个妹妹的喜欢。她是谌茹最爱的妹妹,今生我愧负谌茹太多,当下能为她做的,只有替她照顾好她的妹妹。”
“仅是如此?”
“不然呢?”
傅澈默然:三哥要被那笔情债拖累到何时?
“保护她,别让她重蹈她姐姐的覆辙。”傅洌又道。
“或许我是可以护她安危,但所谓重蹈覆辙,应该也包含别让她和她的姐姐一样爱上你罢?她若爱上你,你推拒不要,不还是伤了她么?”傅澈生得唇红齿白少年模样,处事却甚是成熟老到。
“你只要能护她安危即可,其他的交给我。”她若爱上他?她……会么?
但,他不会让她爱上,再如谌茹一样毁在孝亲王府,谌家的女儿有一个沦为了皇家的祭祀品,已经够了。
“咝~”
觥觚交错之间,四皇子妃保养精致的玉腕遭桌案棱角刮碰。自幼所受的闺中教训虽使她忍住了脱口的尖叫,但顿时花容失色,泪光闪闪,无限委屈尽在心头。
“我来看看。”一双修长皓白的手轻轻捧起了那只玉腕,一只鲜红的小嘴凑在其上并不存在伤痕上柔柔吹拂,“不痛了,不痛了哦,这桌角好不省事,竟舍得弄疼花儿般娇娆般的姐姐,该打!”
四皇子妃粉脸登时娇红,一声讶呼藏在云袖遮起的樱桃小口内:这位孝亲王妃,明明是个比她要美了几倍的女子,何以望着她时能听到自己心儿的怦怦之声?
“还好,没有碰出瘀痕来,为防隔夜出青,姐姐回去还是拿珍珠润上一润。”谌墨道。
四皇子妃一怔:“珍珠润一润?如何润?”
“是啊,咱们只知珍珠粉有养颜之效,珍珠又是如何个润法?”众妃也好奇不胜。
“拿一颗珍珠放在肤上轻轻揉按,使珍珠的圆润之气滋入肌理即可。”谌墨好是讶异,“大家平日都不用珍珠润肤的么?那诸位姐姐比珍珠还要润泽的美丽肌肤是如何养成的?果然是天生丽质?”
“啊唷~”
“这……”
“妹妹真是……”
众皇子妃或以帕,或以袖,掩口娇笑。
“众位姐姐端的是美不胜收呢。”新科王妃的甜蜜小嘴再接再厉,“小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像各位姐姐这般水柔玉软的姿态。”
皇家媳妇们更是心花绽放,齐相嫣然。
皇家兄弟们则是面面相觑,叹为观止。
“广怡王、广怡王妃到——”忽来一声唱喝,划破这场皇族家宴的其乐融融。
好戏开场。
殿内大多目光,投向新婚夫妇身上。
傅洌眉心微紧,细长黑眸投向那道踏入殿来的妙影。
江南第一美人么?谌墨美眸大睁,生怕漏了一丝风景。
江南女子多纤细娇柔,而这位江南第一美人更是个中翘楚。美如碧湖烟波,柔若春柳拂花,婉约娇怜,楚楚动人。
“这位便是孝亲王的新王妃罢?”碧月橙摇曳生姿地立至谌墨之前,问。
这个刹那,天地间钟灵毓秀,尽集一室。
“听说孝亲王的新妃进宫,王爷特地赶来祝贺,本王妃也来凑个热闹……”广怡王妃突然消声,为着眼前这张乱了莲花之色的容颜。
谌墨微福:“见过广怡王妃。”
“恭喜孝亲王。”广怡王妃一双善睐的明眸徐徐投向傅洌,淡淡道,“得此美人,夫复何求?”
傅洌踱步上前,立在谌墨身侧敛袖微礼:“谢广怡王妃。”
“不是该称姨母么?”谌墨悠悠抛话。
众人一呆。
谌墨水眸清亮无辜:“称姨母没错罢?父皇、母后说今儿个是家宴,就应该多亲多近不是么?”
“你和前一位孝亲王妃的性子大相径庭呢。”碧月橙一笑,“本宫记得,前任孝亲王妃见了本宫连头也不敢抬。”
傅洌面容骤冷。
“是么?”谌墨笑颜灿烂,“姨母纵然是长辈,仍是郡王之妃没错,姐姐身为亲王之妃,为何要惧怕姨母?难不成姨母握着姐姐什么把柄?”
碧月橙一怔,登时笑得不善:“这就要问你的姐姐了,为何在本王妃的面前那般舒展不开。”
她浅叹一声:“我也想问,无奈姐姐已经往生,姨母在谈起逝者时,语气当真不该如此轻慢呢。”
碧月橙容色微窒。
兆安殿里,空气宛若凝固。
傅洌眉心浅起褶皱:“阿墨……”
“臣妾说得不对么,王爷?还是您认为在我们的大喜之日不该提起姐姐?”
不该提起?委实,的确不该。几位皇家儿媳将谴责鄙夷的目光悉数投往广怡王妃:果然不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失礼至极。
碧月橙精心妆饰过的丽容间,透出一丝窘迫,心中警音大做:这个谌家女儿,似乎来者不善呢。
车外的夜静谧沉寂,侍卫的沓沓跫音,双驾马车的轴转吱呀,在此刻听来尤其扰耳,声声不绝。
“你……”傅洌终还是开口,“她不是害死你姐姐的人,你大可不必如此对她。”
谌墨偎在车角一隅,水眸微阖,闻着这话后也未改变这慵懒姿势,只道:“怎会有人害死姐姐呢?皇家发诰姐姐是病逝不是么?”
“可你并不相信罢?”他不答反问。
“你相信?”
他一顿,沉声道:“阿墨,本王知道你替姐代嫁,必有缘故,其中最重要得是当是令姊的死因。可是,我劝你莫牵扯其内,你或许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儿家,但那个圈子里绝不是你想得那般简单,一旦踏进去,想抽身便难了。”
孝亲王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破天荒的说这一番,可谓语重心长,毕竟,她……是谌茹的妹子。
“谢了。”谌墨未置可否,只吐出这两字。
他盯着那张清艳丽容:“你若信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似有所动,张眸正迎上他有些专注的凝视:“什么样的交代?”
“令姐的死因。”
她抿唇不语。
“阿墨?”
“我等着你的交代。”
他不自知地松下一口气:“既如此,你莫要轻举妄动了。”
“暂时的话,会考虑。”
她与谌茹的性子,真是天差地远呐。傅洌细长的凤眸内掠过一丝忧忡:这样的性子,在皇家绝非好事。
“你的江南第一美人,真的与姐姐的死没有关联么?”一阵安分守己之后,她问。
他暗吸口气:“没有,而且,她不是我的……”
“她是你的姨母,是长辈,是不能爱上的女人,对不对?”
“我会生气。”傅洌音嗓依然是温和清润,目底的怒意已烈烈燃起。
“我说错话了?”谌墨弯唇而笑,“发怒的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你……”当真是妖么?怎会轻易挑拨起人的怒火后,就拿来这般的笑靥惑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