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含着泪微笑,点点头,“一切都好,都好。”话毕,眼泪滴答落下。
“佛祖云:人生劫难在所难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德妃云淡风轻的说。
李蓁破涕为笑,“那就借娘娘吉言了。只怕是,人命轻贱,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说罢走近了一步,低声说:“娘娘多年来可还好?齐怀王的事臣妾已听闻,娘娘节哀。”
德妃的神色果然沉了沉,却微笑着说:“终归是他没有福分。”
“娘娘,这些粗布可要……是……李夫人!”抱着一盆粗布衣的绘雪从长年殿内出来,却见李蓁与德妃站在一起,当时骇得一跳,吓得跪在了地上。
李蓁看了一眼踏风,踏风道:“绘雪,这是新入宫的赵婕妤。”
绘雪惊讶地看着李蓁,眼神定在李蓁右眼角下的朱砂痣上。
德妃道:“绘雪在齐怀王去了之后便来了长年殿与贫尼作伴,她是个重情之人,昔日还多亏了兰良娣和你。”
德妃最后的一句话点醒了绘雪,绘雪确认来人就是李蓁便哭起来,“赵婕妤!”李蓁伸手扶起她,她吓得慌忙起身,“赵婕妤折煞了奴婢!”
“齐怀王让你劳心了,如今你若是愿意跟着德妃娘娘也好,若想回到兰姊姊那里去,本宫便出面替你安排。”
“奴婢愿守着娘娘。赵婕妤,求你替齐怀王做主!”绘雪又扑通跪下了。
德妃突然厉声道:“住嘴!”
李蓁意识到不对劲,忙说:“发生了什么?娘娘,难道齐怀王他……”
“赵婕妤,奴婢不敢有所隐瞒。自打你……李夫人去了之后,祥贵妃每月都命人送汤药补品给齐怀王、昌邑王,齐怀王喝了之后身子日益变差,这才……”绘雪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李蓁大骇,“祥贵妃?那汤药齐怀王每月都喝么?”
“不敢欺瞒主子,每月都喝。昌邑王有几年被召回宫,故而没有喝,是以才……”
李蓁当即朝于安道:“你快出宫去,要都尉大人立即亲自赶去昌邑,务必阻止昌邑王日后喝药。”
于安正要走,德妃道:“慢着。”顿了顿看向李蓁,“如今她是贵妃你是婕妤不说,她赐了药,昌邑王为何不喝?陛下这些年很宠爱她,她膝下有众多皇子公主,加之丞相等人,她的势力在前堂后宫皆不可小觑。再者说,都尉大人与昌邑王走的过近,也并非是好事。”
李蓁恍悟,愣愣点头说:“是臣妾糊涂了……多谢娘娘。于安,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偷偷去昌邑,先盯着昌邑王,切莫让他出事。”
绘雪问:“赵婕妤要做什么呢?”
德妃却抢先道,“这后宫中的女人,从来没有丑陋的,有的只是暴戾的纹路、刻薄的话语、浅薄多欲的面容,赵婕妤是大福之人,相由心生,自是貌美无比。不争不斗也是气度。”
李蓁眼神变冷,“本宫只可惜昔日没有早一些做出决断,自己不足以庇护在意的人,让她们跟着我身无所依。本宫本想着先救出兰姊姊再对付她。不过既然她想要先加害本宫的孩子,本宫岂能容她!”
入夜。
李蓁斜倚在湘妃塌上看书,门外的小女官雪柳道:“主子,承光殿主位尹婕妤求见。”
主位?
李蓁一笑:看来这承光殿里,尹琼华的眼线颇多,这小丫头竟也这样激灵,好……好得很。
“请。”
尹婕妤缓缓而入,手上端着一个金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银耳羹。
尹婕妤行至内殿,两人同为婕妤,但她毕竟是承光殿主位,按理该李蓁起身行礼,但李蓁却依旧躺着。
她微微行礼道:“赵婕妤安好。本宫亲手做了这银耳羹来,还请赵婕妤莫嫌弃本宫手法粗糙。”
“怎会?真是辛苦了尹婕妤。这般温情,倒像是冬日里的棉被,有温暖,却也压在身上。”李蓁说罢笑了笑,“可惜本宫入了夜便很少饮食,本宫心领了。”
于安接了过来放在桌案上。
“赵婕妤,本宫前来拜访,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人与你说起过,你与李夫人实在像极了。”尹婕妤话中有话。
李蓁正要答,却瞥见殿外有人,正要呵斥,转念一想,这深夜还能站在此处的人只有一个人,便笑:“说过。陛下也说,本宫像李夫人,可惜,本宫哪里比得上李夫人这样有福之人,不过是凑巧罢了。”
“真是巧,本宫过去与李夫人交情颇深,在本宫看来,你与她简直就是一个人。可惜你不知,李夫人与景桓侯有私情,当年惹恼了陛下,这才失了恩宠。你需小心些。”
提起霍去病,李蓁心中难受,却强撑着起身,笑说:“本宫听闻陛下与李夫人两心相印,在后宫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相处,这等福分,岂是本宫能比拟?至于景桓侯,尹婕妤就不要再提起陛下的伤心事了。”
“可本宫听闻……”
“这么晚了,尹婕妤和赵婕妤还有这样多的话说不完?”刘彻推门而入。
李蓁早已猜到他在门外,却也装作惊讶的神色,行礼道:“臣妾拜见陛下,陛下这么晚了还过来瞧尹婕妤?”
刘彻很满意方才李蓁的话,看也不看脸色不太好的尹婕妤,径直走到李蓁身边,拉住李蓁的手,低语:“你如何知道朕不是来看你的?”
“陛下,尹婕妤还在呢。”李蓁提醒。
“朕瞧不见其他人。”
李蓁一愣。
“陛下,其他人还看着呢。”
“朕眼里瞧不见其他人。”
“陛下莫不是想做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
“全当朕就此转了性。”
昔日与刘彻的缠绵之语出现在眼前,与今日相差无几!李蓁心里却只剩下了冷笑,同样的话,他一样会对别人说。
当年,果真是自己太傻了。
尹婕妤再不好多留,忙道:“瞧臣妾,聊着聊着便晚了,臣妾这便告退。”
刘彻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外头传言的话也拿来议论?失了身份不说,在赵婕妤面前说这样的话,岂非是想离间了朕与赵婕妤的感情?”
原来刘彻以为尹琼华是为了利用李夫人的事离间两人感情,李蓁却知道,只怕尹琼华是有心试探自己是不是李夫人。
误会也好,她往后便不再这么猖狂了。故而李蓁不说话。
尹婕妤没想到刘彻都听见了,尴尬的说:“陛下恕罪,臣妾往后不敢了。”
“后宫之中,往后谁再说起这些事,朕决不轻饶!”
尹婕妤不敢再多说,忙的退了出去。
李蓁待所有人都出去了才笑着拉着刘彻的手摇了摇,“陛下可不要蹙眉,陛下生气,臣妾倒是怕得很。”
“你怕朕?”刘彻问。他的神色没有任何情绪,也许他惊讶,也许他觉得所有人都该怕他。
“臣妾之前不怕陛下,陛下待臣妾极好,臣妾知道的。可入宫后,臣妾听人说那李夫人……”李蓁慌忙住了口,“臣妾失言,臣妾知错了,不该说起李夫人。”
刘彻道:“说下去,朕恕你无罪。”
正中李蓁下怀,“陛下,臣妾听闻有人说李夫人当年荣宠无人可比,最后却也……却也惹恼了陛下,陛下与她再不相见。臣妾自然比不上李夫人的,臣妾若是惹恼了陛下,不知会如何,臣妾故而怕得很。”
刘彻看着李蓁,她的每一个动作,一颦一笑、一个蹙眉、一个捉狭,每一个表情,都与李夫人实在相像!
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李蓁说完看刘彻,见他如此便知他想起了过往,却装着不知,吓得要跪下,“臣妾说错了话,求陛下……”
刘彻一把抱住李蓁,李蓁不敢再动,只听刘彻道:“你当真像极了她。不只是样貌,还有性子,这股聪慧灵气的性子,是其他人学也学不来的。这些年,朕从未有一日不想她,朕盼着能见她一面,哪怕听她叫朕一声,足矣。”
李蓁道:“臣妾愿替李夫人伺候陛下。”
刘彻也不知怎么突然回了神,松开了李蓁,苦笑道:“但你不是她。”说罢便转身要进殿去。
李蓁轻唤:“陛下。”
刘彻一怔,却没有回头,李蓁又唤:“陛下,臣妾也盼着能早日见到你。”
刘彻赫然回头,一瞬间竟觉得当年的李夫人李蓁回来了!一时情难自禁,上前来便吻住了李蓁。
两人纠缠许久,刘彻的唇在李蓁唇边逗留,只听他低语:“蓁儿,朕想听你如过去一般,叫朕夫君。”
“臣妾不敢。”
“蓁儿……”刘彻又吻住了李蓁,将李蓁抱到了床榻上,两人纠缠在一起。
半夜,李蓁醒来,看着头顶的纱帐,侧头看身侧的人,这场景竟然和当年在公主府一般无二!
李蓁坐了起来,动作很大,果然,刘彻醒了。李蓁冷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贯浅眠,可惜,昔日为了不吵醒你而不敢动的李蓁,已不在。
“珍儿?”
李蓁意识到刘彻半睡半醒,便道:“臣妾惊扰了陛下。”
刘彻将她拉到怀中抱住,道:“你为何不唤朕夫君了呢……可是还在生气么?”
李蓁依着刘彻,道:“臣妾不敢叫陛下作夫君。”
“你……”刘彻叹气,松开了李蓁,转身躺好,半晌才幽幽道,“你终究不是她。”
李蓁没有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刘彻的背脊,想着:刘彻,你以为还能回到往日么?你错了。这一次,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包括我自己。
我一次次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东西,被你,被你们砸的粉碎,今次,我要一一讨回来!
第二日一早王福来了,宣旨说李蓁被进封为正二品昭容,赐封号“拳”,且为承光殿主位。
李蓁平淡地接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