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伺候我起罢。你去,只怕那祥昭容该说我随意打发她了。”李蓁轻轻起身,又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刘髆,低声道,“让忍冬和长顺来,就在这里守着髆儿。”
踏风道:“不若奶娘来守着便是?”
“忍冬和长顺我更放心些。”李蓁摇头。
踏风明了,点了点头说:“奴婢伺候着主子起了再去叫他们。”
李蓁绾了双云髻,簪了一支流云压鬓簪,上身穿了双蝶戏花的淡粉外衫,下面则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往高光宫而去。
因是半夜,甘泉宫中人少,加之李蓁不愿惊扰了众人,便只是由于安提了羊皮灯笼在前,繁月在后,由踏风搀扶着。谁知刚刚行到高光宫附近,羽林军窸窸窣窣便围了上来,唬得李蓁一跳,踏风喝道:“大胆!淑妃娘娘在此。”
李敢从羽林军中走出,见到是李蓁暗暗一惊,上前一步行礼道:“微臣李敢拜见淑妃娘娘,娘娘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李蓁虽知刘彻回朝留下了羽林军在此,却不知竟然留下了李敢,再看羽林军竟然将高光宫团团围住,当即觉察出不对劲。
李敢见李蓁久久不说话,以为李蓁生气,便柔声道:“微臣奉命守在高光宫,请淑妃娘娘体恤。”
李蓁朝李敢道:“郎中令大人言重。本宫奉命看顾祥昭容,祥昭容方才有些不适,故而本宫赶来探望。”
“主子,郎中令李大人前日已受封关内侯。”踏风低声提醒。
李蓁略显尴尬。
李敢却不在意称呼,想了片刻,抬起手示意身后的羽林军退开些,他却反倒往前一步,看着李蓁道:“微臣不知淑妃娘娘奉了谁的命?”
李蓁大惊。
繁月急急说:“关内侯说笑么?还能是谁?当然是……”
“繁月!多嘴!”李蓁慌忙打断了繁月,朝李敢微微一笑,道,“关内侯明鉴。”说罢用手指指了指天。
李敢会意,却蹙着眉,低声问道:“是皇后娘娘?”
李蓁心中一惊。自己指天的意思是指陛下,可李敢却问皇后,难道李敢奉命之人是皇后而不是陛下么?
究竟怎么回事?
李蓁点点头,笑着问:“不知是谁替……传了话给关内侯?”
李敢一向对李蓁颇有好感,便也不再隐瞒,道:“是尹良娣。”
是她?
“劳驾关内侯。”李蓁镇定一笑。
恰好此时太医令赶至,李敢侧身让行,李蓁领着太医令进了高光宫去。
李蓁进了殿便立即去察看祥昭容,她躺在床榻上脸色极不好,李蓁这才意识到这一次她是真的不舒服。
当即上前去说:“祥昭容,本宫来了,你哪里不舒服么?”
祥昭容看了一眼李蓁,又闭上了眼。
李蓁心知祥昭容此时一定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可她偏偏只能依依自己,道:“谁是高光宫的领头女官?”
一个女子上前来跪下,道:“奴婢剪霜拜见淑妃娘娘,奴婢是高光宫伺候祥昭容的女官。”
李蓁微微一怔,低声说:“是你。”
她在王丰荣死后竟然还能活着,看来这个女官也不简单。
李蓁收起神色,问道:“祥昭容这些日子虽偶尔不舒服,却也无大碍,今日怎会突然如此?”
剪霜道:“回娘娘,主子午膳未用,晚膳也吃不下,一直呕吐不止,奴婢也不知为何。”
李蓁看太医,太医立即上前诊治。
不大会儿,太医退开,跪在李蓁脚边道:“回娘娘,因孕妇在这时候都会呕吐,加之祥昭容这一胎胎象不稳只怕更甚,微臣此时开些干草去煮水,让祥昭容服下再作打算。”
李蓁嗯了一声,吩咐道:“繁月,你去煎药,好好守着。”
“诺。”
待繁月和太医离去,李蓁余光瞥见屋外竟然有人,便用眼神示意踏风。
踏风装作关窗看了一眼,便上前来低声道:“是关内侯。”
李蓁越发奇怪起来,这李敢竟然奉皇后之命将这里盯得这样紧?李蓁便看向跪在床榻边伺候祥昭容的剪霜,问道:“剪霜,这几日关内侯都守着高光宫么?”
剪霜嗯了一声,极诧异地说:“不是娘娘你今日下令……”
“剪霜。”祥昭容开口打断了剪霜的话。
李蓁却已经明了。李敢那边从尹琼华处得令说皇后下令羽林军严格看守高光宫,而高光宫内的人却是得到消息——淑妃娘娘下令羽林军严守高光宫!
此事果然有问题!
李蓁朝于安吩咐道:“于安,去,将尹良娣找来,她懂些医术,她在本宫也安心些。”
“诺。”于安快步跑走。
不大会儿,尹琼华来了。
她绾了堕马髻,斜插着梅英采胜簪,一身绛红罗裙,看来也是半夜被人叫来的狼狈模样,并未好好打扮。
“姊姊,可是出了事?”尹琼华快步而来,伸手拉住李蓁的手。
她的手很凉。
李蓁看她神情紧张,全不像装出来的,反手握住她的手,笑说:“手这样凉。”顿了顿便说,“不过是祥昭容有些不舒服,找你来我也安心些。”
“她可好?”尹琼华斜着身子看了一眼祥昭容。
李蓁正要回答,太医和繁月来了。
繁月端着玉碗上前来,送到李蓁面前道:“主子,干草煎好了。”
李蓁拔下银簪试了试,众人都有些惊讶,李蓁却环视众人道:“祥昭容有孕,一切事宜都当小心万分,本宫履行职责,奉命务必护她安好。”说罢眼睛看着尹琼华。
尹琼华笑了笑,点头,“臣妾谨遵淑妃娘娘教导。”
繁月端着玉碗给祥昭容灌下了药,按照太医所说,不大会就该见效,可祥昭容服下甘草水后还是吐了两次。李蓁看向太医。
太医忙的上前拿出一些草药说:“请祥昭容将这白芷含在口中,待化尽之前咽下。”
祥昭容虽记恨李蓁,却也不敢在此时与李蓁为难,便乖乖服下了药。可祥昭容的呕吐症状依旧未减缓。
李蓁一直暗暗观察着尹琼华的神色,见她略显得惴惴不安,便道:“尹妹妹,你精通医术,不若也去瞧瞧,没准你能瞧出来。”
尹琼华只得上前。
李蓁便退出了内殿,问踏风:“你可觉察了些什么?”
“奴婢知主子的意思。奴婢也觉得稍有不对劲,可却说不上来。”
李蓁想了须臾,问道:“除了关内侯留在甘泉宫,还有哪位大人?”
踏风自然知晓李蓁的意思,便低声道:“他也在。”
李蓁会意,道:“你亲自去找他。他手中该有一些能调动的羽林军,让他带人来高光宫。”
踏风大骇,却压着声音说:“主子,私自领兵是谋反的大罪!”
李蓁瞥了一眼殿外的李敢和羽林军,又看着尹琼华,最后冷着声音说:“我不信皇后娘娘竟然想害了祥昭容的孩子,郎中令的领兵绝非是授意于皇后。若是他们要加害祥昭容,本宫只能如此。”
“主子,祥昭容若是意外丧子,陛下只会怪罪主子照顾不周,可若是调兵,那是……死罪啊!两权相较取其轻,此事只怕需置身世外为上策。”踏风劝道。
李蓁摇头,“我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昔日我不肯伤害刘闳,今日也是一般心思。你去罢。”说罢补了一句,“叫他稍安勿躁,切勿露出了马脚。”
踏风颔首,立即离去。
内殿传来太医令的声音,“淑妃娘娘,不好了!”
李蓁立即由繁月搀着进去了,只见尹琼华跪在地上垂着头,脸色极差,而太医令一见到李蓁则是满脸的有苦难言。
李蓁看了看祥昭容,她死死看着李蓁,李蓁道:“本宫不会害你,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你领情也好,不领情也罢,但你不信本宫,本宫也要尽力救你腹中的孩儿。”
说罢,李蓁转身看着太医,“太医,祥昭容腹中的孩儿是我大汉的五皇子,虽说祥昭容胎象不稳,可也不至于如此,你当本宫愚蠢之极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吓得齐齐跪下。太医听李蓁厉声怒喝,也吓了一跳,慌忙道:“微臣并未见过此等症状,也仅是猜测而已。请娘娘恕罪,微臣仅能告知娘娘一人。”
“说。”
太医起身,凑在李蓁耳畔道:“回娘娘,祥昭容肚中只怕是个串串儿。”
李蓁大骇,道:“什么?”
太医为难地说:“微臣不敢妄下论断,可祥昭容一直胎象不稳、呕吐不止,服药后依旧不见起色,恕微臣失礼,按照内行的说法,多半是串串儿。”
李蓁问:“可有法子治好?”
“淑妃娘娘说笑,这串串儿是天家的忌讳,别说治好,腹中的孩儿被视为大凶之兆,只怕连累了祥昭容也未可知!”
李蓁沉思,又道:“那太医的意思是……”
太医道:“只怕要尽早……”太医没有说完,看李蓁神色严肃,吓得跪下,道,“微臣多嘴!陛下与皇后娘娘不在,还请淑妃娘娘做主。”
“本宫知道了。”李蓁走到床榻边,看着祥昭容,打量了半晌,转身对尹琼华说:“你也和太医一样的看法么?”
尹琼华很慌乱,半晌才微微点头。
李蓁冷笑,道:“尹良娣虽本宫出来,其他人好好伺候着。”
尹琼华随着李蓁出了殿,李敢远远地看着两人,却没有上前来。
李蓁在高光宫长廊站定,微微仰着头看天,一轮圆月挂在高空,明朗柔和。这般美景,自己却无心欣赏。
忽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响,李蓁与尹琼华一起看去,只见霍去病一身戎装,腰挂长剑,领着几百羽林军径直来到高光宫。